贺靖逸的阻止让师玉卿有些意外,他刚要开口听见他道:“这件事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兰君治理朝政已是十分辛苦,这件事还是交给旁人去做。”
师玉卿知道他的心意,但他很希望能将这件事做好,他个性如此,凡事尽心尽力,亲力亲为,为此时常让贺靖逸担心,总不时唠叨他不可太过耗费精力。
“靖逸的心意我明白,可此事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我想去亲自完成它。”
贺靖逸知道他对于书籍的热爱,一直派人寻找在岁月中流失的文献,深以为憾,所以提出这个计划并不让他意外。
“我知道。”贺靖逸道,脑中思索如何处理此事最为妥当。
“靖逸。”师玉卿叫他半晌不回话,双眉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试探唤了一声。
“嗯?”贺靖逸忙应道,“哦,我在想此事如何安排较好。”
他说着一笑,“既是兰君的心愿,那我便同兰君一道完成,此事需要找大量人才来做,人才由兰君来选拔,其余的工作交给我来进行,只是。”
师玉卿听见他说同意十分高兴,忙问,“只是什么?”
贺靖逸朝他微微一笑,“只是你再不得废寝忘食,要听为夫的话。”
贺靖逸事事支持自己,总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满足自己的条件下关心着自己,师玉卿暖心道:“好,都听靖逸的。”
贺靖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可以先让人去民间收集遗籍,下个月就是科考的日子,到时候可以多选拔些新的人才上来。”
师玉卿一听,也道:“下月就要举行科举考试,我竟将此事都忘了,真好奇今年的三甲会是什么样的人才。”
贺靖逸正搂着他的腰,一手端起茶杯递给他,自己再拿起自己的准备喝茶,闻言笑了笑,在他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师玉卿是个爱才之人,但他最聪明之处不仅在于此。
懂得接纳人才是许多统治者都能做到的事,但如何有效的善用,发现他们的能力,让他们更好的发挥作用,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师玉卿并不追求全才,他追求可用之才,拥有敏锐观察力的他,很善于发现人的优点与缺点,妥善的安排他们去做自己适合的事。
而且他取之有道,并不盲目取用,更重视德才皆备,也不看身份地位,更不会优先照顾自己的家人朋友,只要人品良好,有一定的能力,都会建议贺靖逸将之如何妥当安排。
外人都不明白贺靖逸为何如此听信师玉卿的话,说好听的,认为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些说难听,觉得他受了师玉卿的蛊惑,更有甚者,甚至担心他会因此而成为昏君。
只有贺靖逸知道,自己如此信任师玉卿,不只是因为自己对他那深于骨血中的喜爱,更是因为他看到师玉卿的才华。
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能力,师玉卿看似温柔稚嫩的外表下,有着非常卓越的能力,他在政策上的果敢和远见,甚至有时候连他这个真正的帝王都会敬佩,自愧不如。
他是真的在用自己所有的才华,认真,努力的在完成两人的理想。
这是他让贺靖逸越来越爱的原因之一。
旁人不会懂得,贺靖逸也不屑他们懂得,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师玉卿能做到让所有人有信服他的能力。
修订经籍的事果然得到了许多老臣的反对,他们认为原先由前朝大儒所整理的经籍已经颇为完整,其中的释义他们学了许多年,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根本没有想过这其中会否有不完整或偏颇之处,只是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去重修,也不认为师玉卿有能力修订比原先更为精确。
除却对于传统的观念的守护,这其中更多是对他以新改旧而产生的恐惧。
新的思想和理念打破陈旧,往往就会得到守旧的反对。
这些反对,贺靖逸一概不理,师玉卿也并不在乎,通通一笑置之。
但也不乏得到了一些有想法的大臣的支持,他们在多年的研究中也有自己的心得,而且许多人也认为,若要进步,就必须有所改变。
于是,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一转眼就到了科举考试成绩揭晓的日子。
最终的三甲便要来到朝堂上接受最后的殿试。
贺靖逸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他身旁坐着师玉卿,两人共坐在同一把高居大殿中央最高处的宽大金色龙椅上。
两人穿着龙袍凤服,脸被玉旒所遮掩,更显神秘与威严。
殿中央跪拜着三人,师玉卿拿起三人最终考核,已被尚书省批阅过的试卷,认真的看完,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
贺靖逸一直在留意他的神情,见他阅完试卷后十分高兴,知道他是发现了人才,微笑接过他递来的试卷看了眼,暗道:果然很有见解。
跪在殿中央的三人头都不敢抬一下,双眼垂下丝毫不敢乱瞟,见到帝后让他们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还多了些好奇。
都是寒窗苦读一心考取功名的人,对于朝堂十分关注,也就不出意外的知道如今帝后同治的景况。
而对于新皇帝的这一举动,他们也是各有各的想法,但无论他们或反对或支持,都不约而同对新皇后产生了好奇。
这位皇帝在作为太子时便是纵横捭阖,权倾天下,更英勇的平定了叛乱,可见他的能力与胸怀。
这样一个强势之人,居然会提出与自己的夫君同治的想法,可见他对于自己的夫君是何等的看重。
于是众人都好奇,这位皇后到底是有些什么样的魅力和能力,能让皇帝如此。
贺靖逸先点了一个人的名字,等那人上前一步,他扫了一眼样貌便开始问一些他的一些见解。
这个叫广阳文的人,身子抖成筛子,额上尽是冷汗,显然十分紧张,但回答问题却头脑清晰,声音虽有些急促而颤意,却不妨碍他回答之精彩。
师玉卿忍不住内心暗自赞好,这人年轻,瞧着比他大不过一两岁,而且在如此紧张之下,却仍有如此清晰又精彩的见解,想必平时更能发挥他的聪明才华。
贺靖逸转过头望了眼他嘴角上的笑容,便知道他的想法。
他放下他的卷子,允东海随即接过,放在一边内监端来的木盘中。
贺靖逸听完他的阐述点点头,“很好,很有见解。”
这淡淡的一句让广阳文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皇帝陛下口中说的是“好”,可这声音之冷淡宛若拒人千里之外,将人震慑在当场。
曾听相交的贵族子弟说过当今圣上是个十分冷漠不好相处之人,谁见了他都会被其气势所镇,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势,会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广阳文顿了顿,身子依旧抖个不停,忙跪地磕头,“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说完想起进殿前老师提醒过的话,待贺靖逸说了声“起来吧”,忙起身低着头往后退回原位,继续恭敬垂头站着,双眼丝毫不敢乱瞟,只是站定之后,听见贺靖逸点到身旁之人的名字,抖了许久的身子,终于停止了颤动。
师玉卿留意到微微笑了笑,安静坐着听贺靖逸对第二个人提出一些问题,又期待着他的回答。
此时回答问题的,这个叫作季英卓的人比广阳文冷静了许多,只是一双紧蹙的眉峰,瞧得出来非常专注认真,他说话声音教广阳文略有急促,而他的回答,虽不若广阳文那般灵活机敏,却非常大胆,且有尝试性。
师玉卿认真听着,不住的点头,非常有开创性思想的一个人,有着远见的卓识,这让他不禁双眼一亮。
贺靖逸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他抬眸打量了眼此人,一张普通且肤色暗沉的脸上,那双眼睛却精神奕奕,始终紧皱的额心和眉宇间散发的自信,都让人瞧得出,这是位极具想法和抱负的读书人。
贺靖逸又瞧着他年纪较其他二人稍长,衣服虽然干净却十分朴实,显然不比广阳文的家境,想必出生贫苦,但这样一个人能有这般卓远的见解,更让人欣赏。
“很好。”贺靖逸说完将卷子递给了允东海。
季英卓听见他的话,与广阳文一样再次跪拜高呼万岁,退班回原位低头恭敬站立。
广阳文原本忐忑的心一下舒缓了许多,暗自松了口气,皇帝陛下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对自己好歹说了六个字,有了人垫底,让他放心了许多。
此时还剩他旁边站着的最后一个人还未被皇帝问试,广阳文余光偷偷瞄了他一下,又很快收回。
认出了旁边这人似乎就是这次考试,被他认识的一些同样参加考试的贵族子弟议论最多的人,原因无他,他的成绩被尚书令品了最高分。
这件事一般人也无法知道,只是他同学中有人查了出来,至于怎么查出来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因着这原因,广阳文对身旁这人便多留意了几分,竖起耳朵认真听他回话。
贺靖逸问三人的问题不尽相同,每个人问的都是不同的范围。
广阳文,他问的是如何稳,季英卓,他问的是如何治,而眼前这位叫康子墨的人,他问的则是如何强。
康子墨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认真回答着贺靖逸的问题。
师玉卿双眉微微一抬,对他的回答略微感到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