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特意从王医生的诊室那边绕了一下,还敲门进去问他喝不喝奶茶都没看到她人, 下电梯的时候倒是在电梯间遇到于小姐。胡悦估计她是去王医生那里晃了一下, 没找到加号的机会——她瞄到于小姐的手机就正在app挂号。
“啊, 胡医生。”于小姐看到她, 手机一放又笑起来, 但不如刚才热络——她是知道胡悦不支持她再加Size的。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 胡悦也掏出手机来玩, 安静了一会, 还是于小姐先忍不住。
“胡医生, 我私下这样问你——你看, 我们周围也没别人, 手机我也没录音。”于小姐还真的把手机后台切给她看,佐证自己的诚意。“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从乳.晕切进去加Size的话, 到底……有多少几率会堵塞那个、那个……”
“输乳管?”
“对对对, 如果发生的话,会是怎么样,就是——就是不能奶孩子而已吗?”
胡悦想了一下,觉得于小姐也未必在意这么一个单一的后果,“如果堵塞的话,肯定会有影响,而且也会增加乳腺炎的几率, 会很痛的。”
痛好像还好, 于小姐松了口气, 胡悦看在眼里,忍不住诚恳地说,“但于小姐,我劝你还是三思吧——就算你不在乎乳腺方面的后果,但你本来只是A-B的胸围而已,现在做到D已经几乎是极限了,你再要升成E、F,恐怕也不会美观,而且还有下垂和驼背的风险,到时候连体态都会受到影响,那又是何必呢?”
“还会下垂?可——可这——”
“可假体不应该是很□□的对吗,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胡悦说,“的确,假体在一时间能起到丰胸的效果,但它同样也意味着重量——胸部的大小和背部肌肉是配套的,胸大肌和背肌就像是一个袋子,兜住了乳.腺和脂肪,它是自适应的。小胸部兜子就不会太大,一下塞了过多的重量,这个肌肉兜不住了,就得从别的地方代偿——所以你可能会驼背,同时也会下垂,这都是兜不住的结果。我还没有和你说包膜挛缩——有过隆胸行为的求美者,乳腺炎经常会并发包膜挛缩,那会痛得你恨不得把乳.房割掉,也会严重影响到它摸起来的手感。”
“……胡医生,不是请你别吓我吗……”
“我不是吓你,于小姐,医疗本身是侵入性手段,把不属于人体的东西放置进入,一定会有后果的。”胡悦诚心诚意地说,“只是有些时候我们需要它的好处更多于它的坏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想要把胸部变得更大一些,但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想要达到的目的,还有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她忍不住又加上一句,“其实,你长得已经很好看了,如果是我,我不会来做鼻综合。”
于小姐很久都没有说话,像是有些触动,过了一会,她说,“谢谢你,胡医生——你是真的关心我。”
她咬着下唇,不讲话了,她们走进电梯又走出来,很巧合地都从二层下。胡悦是要走过街天桥去住院部,于小姐则可能是去马路对面乘地铁。
“胡医生,你是实习医生吧?”
两人说不熟又认识,一路默默地走也不是办法,还是于小姐先打开话头,“听说你们整容医生都很赚,是不是真的呀?”
“我是住院医师,我们这里不是教学医院,没有实习医生。”胡悦说,“很赚也没有吧,住院医师收入不高的。”
“不高是多少啊?”
“大概基本工资也就两三千,再多一些补贴吧。”胡悦回答得很保守。
“你今年多大了?”
“26。”
“嗯,26岁了,在上海才拿这个数,不算多了。”于小姐似是自言自语,她又讲,“不过我原来的工作拿得更少,文员嘛,在小公司,又是私企,一个月就3000块,真的养活自己都困难。”
从她的穿着来看,于小姐的经济起码是比她要富裕,胡悦大概已猜到接下来的故事,于小姐看着她,大概也看出来了,她自嘲地笑笑,似是问她,又似是自问。“我是不是很爱慕虚荣?”
“其实,我原来也是个好学生的——我们会所里,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是不多,但听说大会所硕士生都有,听说博士生也有想入行的,老板不收,年纪太大,没女人味,女博士是第三性嘛,哈哈……”
从气质上,真是看不出来,于小姐确实很有书卷气,还有些未褪的天真。她讲,“胸是老板叫我来隆的,她挺喜欢我,读过书,比较会做人,又没风尘味。就是我实在硬件有限,你知道那些煤老板……唉,长得不像张柏芝,演什么初恋?还是要靠大胸大屁股,男人,没什么品味的。”
胡悦一直没说话,但脸色平静,并没有流露出退缩与鄙视,于小姐从闪烁的睫毛下面偷窥她的表情,话匣子越打越开,“她叫我隆一下,做一下脸,这样她保证在两年内把我推成头牌。唉,其实对客人我都讲,没办法,家里需要钱。可怎么说呢……确实也是需要钱。”
就像是自言自语,她的话有点没逻辑,“但不是为了家里,是为了自己。读过书,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总想出去看看……我也看知乎啊,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与欲.望匹配的能力,我就是这样子,在公司,真的没办法,二本出来,中文系,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发财……我想要钱啊。”
她坦白地、赤.裸.裸地说,“就是喜欢钱,喜欢那些包、表,那些漂亮的鞋子,看到那些大姐手里的钻戒,我也好想要啊……”
但命运给的礼物,哪有没价钱的?更何况命运给于小姐的礼物还算不了太好,她的长相,在常人中夸个小美女,够了,但要出入高级会所,在那些身材高挑窈窕、个个高鼻深目,一脸网红长相的女孩子里,是太平凡了点。
“是真的想要,我做文员做不出什么名堂,做……做卖酒小.姐,总想往上爬吧,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老板宿舍里……但老板说我这个还是小了点,”于小姐抿了一下唇,“手术费都是她出的,做这个好几周不能喝酒,当然也不好上班,老板也说无所谓,借我生活费……”
刚才听她说,还以为她是天上人间级数的会所从业者,现在才露了底——恐怕就是一般那种带色的酒吧、KTV里专门卖酒陪唱的促销人员。那种场合的品味的确是很直接,胡悦听了也觉得有些难堪:如果于小姐是那种高级小.姐,至少还有钱,现在听起来,钱其实也没赚到,身上的衣服,恐怕也是老板买的。还没开始卖酒就欠了一笔又一笔,就像是看着她挣扎着落入陷阱里去,最终却又什么也得不到——往下落就能发财,实在是这世上最懦弱的幻想,有些人宁愿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但她们不知道有很多人是在车轮下头哭。
事实上,大部分想要坐宝马的人都在车轮底下哭。
“鼻子也是老板叫做的。”于小姐倒是满感激老板的,絮絮叨叨地说,“十六院也是她让我来的,她说看我就像是她妹妹……”
她忽然顿住了,过了一会,自己也笑起来,“什么妹妹不妹妹,她在我身上花的,总要十倍地捞回来。”
“——但我也情愿,我真的想要钱,穷够了,最穷的时候,我连Coco一番屋都舍不得吃,30块的套餐——我舍不得吃,我只能去吃麻辣烫。我有时候想,为了钱我什么都愿意做,谁让我没用,没别的本事,只能卖酒赚钱……”
“就是没想到我没本事成这个样子,”于小姐说着又笑了,笑着笑着,捂着脸弯下腰哭起来。“才要付出这么一点代价,我就害怕起来——我就……我就想退缩,我……我还想给以后的小孩喂奶……”
可这样下去,她该怎么生小孩?胡悦没有说话,只是给于小姐递上一张纸巾,于小姐接过来胡乱擦了擦眼泪,手举到半空还有一点点僵硬——胸前的伤口还没好。她边哭边笑,“不好意思胡医生,真不好意思——你看,我真是好没用,连个小.姐我都做不好。”
纸巾浸透了,她直接拿手去抹,“现在不加Size了,现在不做了,我拿什么还老板的钱?”
胡悦一句话没有说,她说不了‘我帮你出’,她也没有钱,没有人比她更懂现实的重量。于小姐没办法不继续隆\\乳,没办法不做双眼皮、鼻综合、内眼角,她已经踏上这条路,没人迫她,她就是这种人。
但即使这种人心底也还有一丝火花,也还有一丝渴望,这渴望让她还有一丝犹豫。就像是网中的飞蛾,翅尖还在轻轻的颤抖。
胡悦不再劝说了,她知道后果说得再严重也没有用,于小姐的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能让她改变主意的,并不是可能承受的痛苦,而是她会因此失去的希望、憧憬与更多的可能。
“需要钱是所有人的问题,为了这个会做什么,是自己的事,只要不犯罪,没人会评判什么。”最后,她委婉地说,“不过,我觉得你的身材其实已经可以了——如果老板还觉得不够,那可能是你的工作场所层次有点低,或者,你可以考虑换到更高级的地方工作。大学生都往别的会所跑,可能也不是没道理,于小姐,你说是不是?”
于小姐泪眼迷蒙地看着她,就像是从未想过有这个办法,过了一会,她勉强一笑,“你说得太简单了,胡医生,哪有那么容易,钱呢,怎么还,而且也要有老板看得上我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有了这么一条新思路,她像是又有了点新的盼头,精神终究比之前好了不少。“谢谢你,胡医生,我会……好好想想的。”
又有开玩笑的精神了,“下次来找师医生复诊的时候,如果你也在——记得帮我加个塞哦。”
胡悦也耽搁得够久了,和她分手,匆匆走回住院部,赶紧输入病历,弄了一下午,她眼都快花了,感觉自己得挑灯夜战,走出去正好遇到师霁——一般带组医师一天总要到病床前看一眼,师医生最近有两个削颌骨的求美者,这是大手术,他上午没来,下午也该来了。
“师老师,我打算加班弄病历,就怕万一又停电,把你的工卡留在这里可以吗?”她先请示,又表忠心,“明早我会按时过来打卡的。”
这张工卡在十六院作用不小,上下班打卡、开办公室的门、登录OA系统,甚至是在员工食堂吃饭都用得到。也因此经常离身,别人帮你从员工食堂带个饭什么的都能用到,师霁先随口说了声“嗯”,但又改了主意,“加什么班,什么事情不能慢慢做?你可以下班了。”
这句话不合是在走廊上说的,路过的戴韶华听得眼珠子要掉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胡悦,像是要把她吃掉。胡悦也知道别人听起来,这话很亲密,而且一般组长要为难手下人,也都是让她疯狂加班,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在外人看来,当然是她胡悦手段玲珑,不到几天就把师主任也给收服。
只有她自己,身在其中冷暖自知,明白师主任绝不是这个意思。
胡悦的眼神在工卡上停顿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把它递回去,干净利落地抓起包,“好,一个月内东西给不到行政您也不能怪我。”
师霁做了个扁嘴的表情,“怎么和你说话老有埋伏?”
他们两个刚好一道下楼,师霁的表情让不少女病人对胡悦燃起仇恨,路过的住院医更纷纷投来羡慕妒忌恨的眼神:他们大多跟了一天的手术,现在还要回去写病历,多得是文书工作等着做。
“对了,师老师。”
也不是故意八卦,不过既然知道于小姐的背景,胡悦不知怎么就觉得应该和师霁说一说,“今天那个求美者于小姐……”
她把于小姐的故事添添减减地说了,于小姐的身份半点没惊吓到师霁,“这很正常。”
他笑了一声,“这种人是我们主要的服务对象。”
“……真的?”胡悦有点不可置信,“她们会来我信,但,‘主要的’……”
“面部结构这边不是最多,王医生那里,99%的客人都是类似的身份。”师霁说,他扫了她一眼,忽然露出邪恶的微笑,“不然你以为,我们这行收入为什么这么高?”
“……”
胡悦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师霁没放过她,反过来挑逗,“学了八年医,救死扶伤的口号听多了,最后却是为这种人服务,心里是不是不好接受?”
……胡悦拒绝和他对视,“师老师,电梯来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满满当当一电梯的人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师霁退后一步,嫌恶地摇摇头,“算了,下班高峰,我走楼梯。”
住院部是8层,亏得他爬?这部是坐不了,实在满员了,但胡悦还是要等下一部的。师霁走到安全门口,又回过头。“这很讽刺,但就是这行的事实。在十九层工作的人大部分时间从来都不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钱。”
“如果你不好接受,那,现在转行也还来得及。”
平时他对她说话,总是有点挑衅,但现在,像是认清了这只会更激起她的征服欲,师霁的语气和缓了下来。“看得出来,你还是个医者。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可以帮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十九层工作的其余人,已经不算是医生了?
胡悦没想到师霁对自己的工作评价这么低,闻言不禁微怔,过了一会才说道,“其实,我和您说于小姐的事,只是想说,您也不用着急设计效果图……她可能未必会再来了。”
夕阳透过斜窗,把电梯厅映得斑斑点点,辉煌灿烂,男人的脸在夕阳里,像是镶上了金边,女人的眼神倒映着霞光,清澈得就像是湖水,这一男一女在夕阳中的对视,像是被无限拉长。说不上浪漫,两人的笑都蕴满了自信,像是对接下来的暗战满怀信心。
“她会再来的。”最终,师霁嗤笑了声,就像是对她的无可救药感到不耐。
他推开门,隐没进黑暗中,语调满是冷嘲。“她们都会再来的。”
胡悦双唇抿紧,没有反驳他,说实话,她也并不能肯定——于小姐真的不会再来吗?
但,那又如何?
她的拳头握紧了,于小姐就算再来了又如何?重要的是她的意志,她不用别人教她来对这世界燃起坚信。
“我会拿到的。”她喃喃地对自己说,“我一定会拿到的。”
‘叮’的一声,电梯响了,有个人走出来,他好奇地问,“嗯?拿到什么?”
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鸡腿菇、笋干和黄芽白切出的细丝,一条条细得像头发,褐色、白色和黄色互相映衬,舍友看得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做啊,看起来好好吃哦!——你还买了米饭?怎么又买蒸糕啊,还没吃晚饭吗?”
晚饭是吃过了,蒸糕买来另有用处,上汤三丝做起来也简单,起油锅,下葱姜辣椒爆香,食材翻炒一下,加水,加半罐浓汤宝,胡悦爱吃辣,额外放两粒小红椒进去,关小火闷上,她打发掉馋涎欲滴的室友,拎起蒸糕回到自己的房间,剁了十几分钟蔬菜,胸口憋闷稍减,但还是没有剁肉饼那么畅快,要不是肉饼蒸蛋意头不好,胡悦很有冲动这会再出去买一块猪肉。“贱不贱,贱不贱,为什么一个人就必须这么贱地活着?”
厨房里香味渐渐传出,多少抚平心情,尽管那句‘你这是在指导我手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但她的心态渐渐调整过来,已经不像前几天,一想到师霁的回复就是一阵胸闷,胡悦翻找出她的手工包,暂时凝下心神穿针引线,一度心无旁骛,但才穿好线,还没把蒸糕拿出来,就又忍不住小小爆发。“哇,真是气死人啊!为什么他就必须这么没品?”
确实,这和他们两人的暗斗不同——某种程度上,胡悦其实不介意师霁奴役她、差使她,把她当畜牲用。他不想带助理,这是他的自由,其实出路他也给她安排过了,是她出于自己的目的硬要赖在师霁组里,胡悦从没指望过叫声老师,上级就忽然间春蚕到死丝方尽了。她只是——就,他有必要这么讨人厌吗?就算想叫她闭嘴,也有比这个更好的说法吧。那句话就差加一句‘你也配’了,不,事实上是已经加在了他的语气里,只是没有公然说出来而已。
这个人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养出这样的言谈举止?最气人的是胡悦知道师霁并不是不会正常的待人接物,他只是选择这么对她而已。
到底是什么家庭能养出这种变态、扭曲的性格,把表里不一和恶劣毒辣诠释到极致?胡悦想起来是真的不顺气——她本来就不赞成给南小姐做高鼻梁,甚至如果要她来设计手术方案的话,她只会稍微一垫鼻基底,加高鼻小柱,给南小姐一个翘鼻头,不会去碰鼻梁,这样能让她拥有一个精致的小鼻子,而依然维持幼儿态,不失原本圆脸带来的可爱。但,术前早就沟通好了,病人也是看过效果图点过头的,膨体削得那么低,提升效果有限,南小姐醒来不满意怎么办?如果要再加高的话,膨体和硅胶假体不一样,想要再取出来更难,血管和组织会长到膨体材料里,再次手术的成本是要比硅胶假体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