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是她的表妹,曾经与她很是要好,但在她被赶出宗族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与她见过面了。
更遑论后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你认识?”朝良本是拎着小兽后颈的,听九知这么说,便改为将小兽抱在怀中,九知神色有些晦暗的点了点头,踌躇了片刻后向朝良摊开手:“给我吧。”
朝良把小兽递到了九知的怀里,之前他不想让九知久等,便随意对一只从他身边跑过的小兽用了术法,将小兽打晕后就拎了回来,也未仔细打量,现在看来这小兽满身都是伤,不排除最新的伤是他方才造成的,那小兽果然是一只灵狐,但狐尾已经没有了,光秃秃的臀显得很是可怜。
九知抱着小兽一路都一言不发,待回到最初落地的地方时,陶吴正对着旁边的一汪泉水顾影自怜。
九知踹了他一脚:“让开。”
措不及防地陶吴就被踹进了泉水里,哗啦一声溅起层层水花来,朝良在九知身后施了道辟水咒,那水花一滴都没有将二人并那只小兽打湿。
陶吴很委屈,但他时刻谨记着自己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漏风,于是只能默默地从水里爬了上来。
九知转过头来,对着朝良一摊手,朝良便取出了乾坤囊,从里面拿出澡豆来,九知接过澡豆便将白玉的皮毛打湿,替她开始清洗起来。
陶吴凑了过去,撞了下朝良,朝良斜觑了他一眼,陶吴扬了扬下巴,冲着九知和那只小灵狐努嘴。
朝良摇了摇头,食指压在唇上,让陶吴不要问,陶吴却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不怕死地跑到了九知身边蹲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看九知给小灵狐洗澡。
九知洗着洗着便觉得有一道极为炙热的目光,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陶吴对她咧嘴一笑,露出那缺了的牙,模样讨打极了,一个没忍住,又把陶吴给踹下了水。
待到九知将白玉洗干净并且将白玉身上的伤处理好之后,朝良已经升起了一堆火在一旁,陶吴打着抖在火堆边上烤火,并一脸怨念地看着九知。
朝良招她过来,并早已替她辟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九知抿着唇坐了下去,听他问道:“伤势如何?”
踌躇了片刻,九知才道:“除了背部的灼伤,其余的都是旧伤。”
朝良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与这只小兽认识。”
九知摇了摇头,把白玉放在身前,让火堆的温暖将她的皮毛烘干,她的手指在白玉柔软的皮毛上轻抚着。她记得白玉本来的皮毛是雪似的白,没有半点瑕疵,所以当年白玉的爹娘才给她起名为白玉,可如今她身上的皮毛却是参差不齐,还有一处已经秃了,朝良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后,才听她说道:“她叫白玉,是我的表妹。”
难得听她提起与她有关的人和事,但语调却悲伤得很:“原本与我是很好的,但自我逃离宗族并堕入魔道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她的宗族是在青丘的九尾狐族,极为忠贞的一族,两千多年前被悄无声息灭了个干净,以至于在八荒掀起轩然大波。
“没想到白玉在那一场浩劫中活了下来,”九知的神色难得温柔起来,“真是万幸啊。”
但白玉的状况很不好,灵兽本生来就能化为人形,白玉如今却已然显露出真身,是虚弱得不能再虚弱的征兆。
九知动不得体内的修为,那只有让朝良和陶吴轮流给白玉输送修为,才堪堪让她恢复过来,好在二人的根基深厚,输送的这点修为并不算什么。
待白玉的情况有所好转,她便自发地化成了一个容貌姣好的姑娘。
可这姑娘什么都没穿,惊得九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并且对看得目瞪口呆地陶吴疾言厉色,怒斥其为流氓,据在第一时间就转过身去的朝良表示,当时她眉毛都立起来了。
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九知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给白玉披上,长开了后的白玉更胜从前的乖巧,但她身上落了不少的伤,看起来狰狞且让人心疼,那少女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眼,九知的轮廓映入她眼底时,她猛地怔住,喃喃道:“九知姊姊?”
她又闭上了眼:“我一定是在做梦罢。”
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白玉又睁开眼来,死命瞪着上方的人:“你果然是九知姊姊!”
“你话真多。”九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白玉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九知也没管她,她大伤初愈,坐起来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让她十分费神,白玉喘着气将手撑在地面上,大眼瞪圆了看着九知,九知也回看着她,气氛有些微妙,陶吴趁着这个时候已经去旁边的摘了些坚果来吃。
最终是白玉败下阵来,她沮丧地垂下了头:“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九知别过了头,不准备回答她这个问题,白玉又追问道:“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你忍心吗?”
她抬手指向陶吴,猛地转过头去,陶吴目瞪口呆,险些被坚果呛住,白玉看了一眼陶吴,于是又把手略略移了一些,正好指向了朝良,气冲冲地说道:“你就是一直和这个不知道真身是什么的人在一起么?”
陶吴又被坚果呛住了,九知用听不出是什么语气的声音添了一句:“他是乌鸦。”
“哦!一只乌鸦!”白玉很是愤慨,“区区一只乌鸦,就让你鬼迷心窍消失这样多年?枉我一直在找你!”
陶吴吭吭地咳了起来,被白玉狠狠剜了一眼:“缺牙就不要吃坚果了,小心满嘴的牙都被磕掉!”
“!!”陶吴愤怒地瞪了回去,奈何白玉已经转过头又开始了与九知的“深情”对视,憋着一整天的陶吴终于忍不住了,他蹭蹭地跑到了朝良旁边,一边鬼鬼祟祟地瞟着九知这边的情况一边小声对朝良道:“你怎么就成乌鸦了?”
朝良很是巍然不动:“是乌鸦又怎么了?”
陶吴连忙把自己手中的那把坚果放了下来,免得再被呛住,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这样堕落成了一只乌鸦,想必那几位听闻了应该感到十分稀罕。”
朝良拿起被陶吴放下的坚果,自己磕了一个,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若是知道了也好办,我只需要找你算账就好了。”
陶吴:“……”
朝良慢悠悠嗑着坚果,不远处的九知和白玉的争吵已经演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当然这只是白玉单方面陈词激昂的控诉,九知一直垂头看着自己盘坐得很周正的腿,那是她被朝良救了以后朝良教给她的静坐姿势,她起初觉得很是麻烦,但习惯后就再也改不掉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啊!你看看我胳膊这儿的伤!这是过大运山时候被灭蒙那只蠢鸟给啄的!呜!当时可疼死我了!”
“找你找了这么久,你现在见到我一句话都没说的,唯一说的话就是和那只乌鸦有关的,那乌鸦看起来就灰扑扑的有甚么好的!你都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了吗?”
“你曾经同我说你喜欢凤凰,甚么乘扶摇而起,展翅便是大风,如今呢!如今呢!真是痛心,如今你竟然同一只乌鸦在一起,九知姊姊,你怎么堕落成这幅样子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是好?”
……
待白玉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她顿了顿,对九知说:“九知姊姊你等我一下!”说完搂紧了衣服迈着两条长腿就奔向了泉水处,埋下头狂饮一通后,又小跑了回来。
“好了,九知姊姊,我们继续吧,方才说到哪里了,哦对,是关于你为何堕落成现在这幅模样……九知姊姊?你在听吗?”
九知恍然惊醒,抬起头来揉着眼睛道:“甚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吃饭了?”
陶吴噗地一声笑得倒在了地上,朝良也浮起淡淡的笑意,起身走过去渡了把坚果给九知,低声道:“暂时还不知道吃甚么,你先吃点坚果,垫垫肚子。”
九知点了点头,懵然地说了声好,然后想起自己面前还坐着一个小表妹,也顺手分了一大半坚果递给她:“你饿了吗?”
白玉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把九知递给她的坚果打落在地上:“我才不吃乌鸦给的东西!”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九知突然面色一寒,冷然看向白玉:“捡起来。”
她冷着脸的时候像料峭的冰刃,锋利得能割破咽喉,白玉被吓得浑身一僵,却强自撑着不愿低头:“为什么?”
想着这些年自己一人孤身在八荒的情景,泪珠子就滚了下来,白玉红着眼看向九知道:“九知姊姊,自从你被族长赶出宗族后,我便也离开了宗族,一直在找你,后来……后来听闻被灭族赶回去,听那些相邻的异兽们说起,他们说……”
白玉的嘴唇抖了抖,便再也没有声音了,那一堆柴火烧得旺,九知却没半分温暖的感觉,她将手臂抱紧,对白玉笑了一声:“他们说什么?”
白玉摇着头死死咬着下唇不愿说话,九知黑白分明的眼中泛起血红:“他们说是我将族人杀了个干净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