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米,也就是籼米,不像人们平常食用的粳米那么软糯可口,这种米比较又硬又松,煮饭吃反正是不咋样。
在过去的艰苦年代,水牛镇上还有许多人种这种米,因为它生长周期短,在许多地方一年都可以种两季,后来日子好过了,这种米也就没什么人吃了,基本上都是卖给一些生意人做米粉河粉之类的,价钱一般不高,是市场里最便宜的米种,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种了。
这吴洪富早早就和女儿吴占芳商量好,今年家里种两季籼米,到时候不卖,全部留着自家做米粉,做成了挂到罗兴佑那家网店上去卖。这事却是瞒着张春草的,因为他俩都知道,张春草绝不会轻易同意让吴占芳回村里,这注定是一场拉锯战。
却没想到,二郎的一声牛王啸,竟然轻易就让张春草松了口,答应就一年,做不出样子来,到时候还让吴占芳出去上班,这下可把父女两人高兴坏了。
这姑娘回来没几天,罗蒙和肖树林有一天傍晚回村子的时候就听人说了,那个吴占芳要在村子里修风碓。
“风碓是啥?”肖树林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碓”到底是哪个碓。
“舂米捣碾用的,从前的人大多用脚碓,就是用脚踩的,《天工开物》中画有一幅水碓图,四连机的,利用水力带动四个木碓,日夜不停地舂捣,风碓倒也听说过,不过没见过模型。”
这些东西也是罗蒙从前听一个客户说起过,之后自己又找了一些资料,才有了一些了解,他们那时候自己跑业务,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知识面宽了,才更容易把客户唬住。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还是你知道的多啊,咱村里的老人,也就能认识一个脚碓,什么水碓风碓的,听都没听说过。”村子里的男人们听罗蒙说得头头是道,纷纷表示佩服。
“要不怎么是咱村的高材生呢?”罗明辉那小子端着一个海碗,蹲在晒谷场旁边的大青石上,一边吃饭一边跟人瞎扯淡。
“你小子不也读了大学,怎么刚刚还一问三不知的?”有人问他。
“学校又不教这个。”罗明辉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然后问罗蒙说:“你那儿要不要免费劳动力,我过去帮你拔草吧?”
“行啊。”罗蒙很爽快就答应了。
“要草就说要草吧,还非得说要给人家帮忙。”村里也有些人看不惯罗明辉油嘴滑舌的德行。这罗明辉不是养了一群羊嘛,这会儿他指定也已经知道牛王庄的好了,想上那儿去沾点仙气,牛王庄的庄稼好,那里长出来的草肯定也不一般。
“嘿嘿,互利互惠嘛。”罗明辉的脸皮倒是够厚。
“她打算在哪儿修那个风碓啊?”肖树林还是对风碓的事情感兴趣。
“嗨,他们家有片山,那是好多年前了,占芳她爷爷在报纸上看到外边有人承包荒山土地的,脑子一热就在咱们村里包下了一个小山坡,他年轻的时候还在那里种过西瓜,锄头都锄坏了好几把,累死累活的,结果到头来也没赚到多少钱,那时候的西瓜价钱贱得很。”
罗老汉这会儿刚好也在晒谷场,他最清楚这个事,那会子他还年轻,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动,差点还跟着吴占芳的爷爷包山了呢,后来见他没挣到钱,心思也就淡了,不过那会儿包山那价钱是真便宜。
“就在咱后山上,还有个小山峰呢,那个什么风碓的,说不定还真能弄得成。”关于村里这些土地的事,村长罗全顺当然也是很清楚的。
“那个什么风碓的,弄起来到底干啥用啊?”
“不是说要做米粉吗?肯定是捣粉团用的呗。”
“听都没听说过,这能弄得成吗?”
“我看够悬。”
“……”这些村民们七嘴八舌,大多都表示不太看好。
“哎!洪富啊!这是要去哪儿呢?”这时候刚好有人看到吴洪富从晒谷场旁边经过,就扬声把他叫住了。
“去田里看看水。”
“别去了,我刚刚去的时候都帮你看了,放心吧,干不了。”
“反正没事,我再去看看。”
“哎,急什么,你过来一下,问你个事。”
“啥事儿啊?”
“听说你闺女要弄那个什么风碓?”
“是啊,图纸都画好了,连模型都做了,现在就差找几个木工照着做了。”一说他闺女,吴洪富顿时也不急着走了,在旁边随便找了一块板凳坐了下来,问在场的人说:“你们咋就都知道了呢?”
“那还不是兴佑他上你们家收东西的时候听你婆娘说的啊?他还奇怪呢,上我家的时候就问我风碓是啥玩意儿,我哪儿知道,上村子里那些老人那里一问,这不,大伙儿就都知道了。”村长罗全顺说道。
“嗨,知道就知道吧,反正等过两天动工了,你们肯定也都会知道,就我那闺女,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让我们出来跟人说。”这吴洪富显然也是憋得够久了,自家闺女有能耐,不出去炫耀能受得了?
“你家闺女出息啊,连模型都做好了?”
“也没多复杂,就是几根棒子木片的,不过咱没见过吧,还真想不到,你们说古时候的人心思咋就那么巧呢?”
“到底啥模样啊?你也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行吧,你们等着,我回去拿去。”吴洪富倒也爽快,说着就起身往自家走去,有那些心急的,就直接跟着他到家里去看了。
过了没一会儿,吴洪富就又拿着一个木件回到了晒谷场,罗蒙肖树林还有罗老汉等人也都围过去看,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这个模型显得尤其精装,罗蒙一看就知道,那个吴占芳肖想拥有一个米粉作坊和一个风力连机碓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哎呦喂!你们家女娃这手可真够巧的,都能去做木匠了!”
“这东西也是巧,你看,一拨这个扇叶子,下面还能连着转,那几根木锤就啪嗒啪嗒拍起来了。”
“什么木锤?那玩意儿叫木碓。”
“我说呢,咱山上这个牛王平时也不轻易表什么态,那天怎么就能替吴占芳出头了呢,原来这还真是个人才。”
“嗨,我闺女就是怕你们这么说,才叫我别出来给她宣传,到时候要是弄不成该得多丢人?”
“那有啥?成就成了,不成就不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那是,大器晚成也是有的。”
“对了,你们家那座小山打算咋整啊?”
“再看吧,占芳这个米粉要真做得成,我跟他娘打算到时候多修些梯田种籼米。”
“对对,还是咱自己村种的籼米好。”
“……”
没过几天,大湾村的后山上果然来了几个工匠,叮叮当当做起了风碓,村子里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罗蒙和肖树林却没空,他们从高中贵那儿订购的白酒到了,得赶在枇杷过季前,把枇杷酒泡起来。
泡枇杷酒倒是不难,和杨梅酒大同小异,都是把水果泡在白酒里,再加些冰糖,封存几个月,就能喝到果味十足的美酒了。
不过枇杷有皮,这个麻烦点,那个送白酒过来的高家后生说,枇杷最好不要去皮,只去两头,再在皮上划几刀,这样泡出来的枇杷酒更加香醇美味。他们高家自己就是酿酒的,什么果酒药酒都泡过,所以经验就比较丰富。
这一泡枇杷酒,除去白酒的价钱不说,以后他们也就没有枇杷可卖了,罗蒙心中不免感到有些遗憾,这可是一大笔进项呢。
“哎!今天怎么没有枇杷了?”这天早上一开店们,就有好几个人冲罗蒙和肖树林嚷嚷起来。
“没有了,过季咯。”罗蒙直接告诉他们。
“咋说过季就过季呢,昨儿还卖得好好的。”这分明是借口嘛。
“最后一点留着自家泡酒,不卖了。”自家的东西,不卖的权利他总有的吧?
听罗蒙这么说,这些人便七嘴八舌起来,有抱怨罗蒙不提前通知的,也有惋惜以后几个月都吃不上枇杷的。
“那怎么办呢?我们家老太太爱咳嗽,老毛病了,听说你们家枇杷好,我今天天不亮就开车过来了,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找罗蒙商量。
“咳嗽?那等晚一点,我摘几片枇杷叶送给你。”既然说了不卖,就不好再破例了,不然在场这些人,个个都能给他想出几条让罗蒙不得不卖给他们枇杷的理由来。
“那谢谢你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现在店里这么多人,他知道罗蒙肯定是走不开的。
“这才刚开张呢,估计得有一会儿,要不这样,几片枇杷叶而已,你留个联系方式回来,我今天下午有空再给你发过去。”就为几片枇杷叶,叫人在这里枯等也实在没那个必要。
“那成,真是谢谢你了啊,快递费我先给你。”这人给罗蒙留了电话地址,付了十块钱快递费,再次向他道了谢,然后便开着车匆匆离开了,看来也是个忙人。
原本这件事罗蒙也没放在心上,结果过了几天,这人又给罗兴佑打了个电话过来,原因是那天罗兴佑上牛王庄取刺玫花的时候,罗蒙就摘了几片枇杷叶,又给了他地址,让顺便帮忙发一下。
这人打电话过来,说是那些枇杷叶熬了冰糖水给老人喝下去以后,效果还挺明显的,要知道这种陈年老毛病是很不好治的,所以他们家人就显得尤其高兴。他打电话过来,是想让罗蒙这边再给他快递一些枇杷叶过去,总是白拿也怪不好意思的,他觉得还是付钱合适。
罗蒙在和罗兴佑的电话里得知了这件事,便高高兴兴地抱着照相机上枇杷林去了,这回不拍枇杷果了,专门拍叶子,打算一会儿让罗兴佑帮他把枇杷叶上架。
他这边正乐呵呢,马从戎那小子又打电话过来了:“你那边的枇杷酒也泡得差不多了吧,明天能不能再给我供一批枇杷?再没枇杷,我这边可就要被人给拆了。”
罗蒙咧嘴笑道:“枇杷果是没有了,枇杷叶要不要?一块钱一片。”
马从戎听了咬咬牙,恶狠狠道:“要!”
作者有话要说:罗蒙和肖树林肯定会有自己继承者的,但不是他们自己生的哦,咱这篇文不会有生子情节。然后上一章的有话要说,报纸说的几个月以后,是小说里的几个月以后,不是现实啊。
最后,又有读者问报纸这篇文打算写多长,其实没打算呢,因为也没有大纲什么的,咱的热情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