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这次听见对战两字,面上再无一丝异容,上前一步奏道:“陛下,此番选取文士对战辽使,事关国体,不可大意,臣以为,最好是选取两个人同时应对,以策万全,还请陛下三思。”
徽宗点头道:“嗯,卿言极是,不知卿还有人选吗?”
蔡京道:“臣的外甥西门文轩,年方二十,为盛和四十一年开封府乡试第一名,此人才华出众,文思泉涌,被世人成为东京第一才子,此刻就在殿外候旨。”
徽宗奇道:“哦,竟有如此奇才,为何没有对上辽使绝对?”
蔡京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面不改色道:“他前几日一直身体有恙,在家中养病,今日一听辽使叫嚣,即刻心急如焚,赶来为陛下分忧。”
方浩听蔡京为了提携自家外甥,吹牛都不打草稿,心中暗笑。
徽宗微笑点头道:“嗯,有此为国效命,为君分忧之心,朕心甚欢,宣进来吧。”
“遵旨。”
不一会儿,殿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如雪,身材伟岸的偏偏美男子,此人面如温玉,目似朗星,鼻直口方,剑眉入鬓,好一副潇潇洒洒的才子派头,果真无愧于东京第一才子美誉。
西门文轩大踏步走上殿来,目不斜视,双膝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高呼:“臣,西门文轩,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经过乡试的举子,自然无须向方浩一样自称草民,而是有资格称自己为臣了。
徽宗眯起眼看了一下,显然也甚是高兴,连连点头道:“嗯,好好好,爱卿平身。”
“谢陛下。”西门文轩施施然起身,略整衣衫,傲然与方浩并肩而立,两人这一比之下,方浩在外形上立即相形见绌。
方浩前世也是一个偏偏美男,拥有气死彦祖,不输天乐的容貌,不然也不会成为千万少女偶像,只是眼下他的身躯只是一个十九岁营养不良的小乞丐,面黄肌瘦,皮肤无光,虽然不能说长得丑,但现在看起来也是极不起眼。
蔡京显然极喜爱这个外甥,慈爱地冲他点头道:“西门文轩,圣上有旨,让你和这位方浩一起接受各位大臣的文采测试,胜出者代表朝廷迎战辽使,你可准备好了吗?”
西门文轩拿眼睛余光瞟了一眼身边这个黑瘦的布衣小子,面上顿时生出一丝不屑之色,大声道:“回太师的话,学生准备好了。”
“嗯,好,”蔡京转身对文武百官略一拱手道:“各位同僚,此次西门文轩与方浩二人对战诗词歌赋,以三局为限,二胜者胜出,哪位同僚先出第一题。”
这老家伙不动声色一改口,将他自己与方浩的对战改成了方浩与西门文轩的对战,然后让各位大臣出题,他也乘机脱离了跟小辈之间的尴尬,果然是老奸巨猾。
一个中年面白无须的大臣拱手道:“太师,下官愿出第一题。”
蔡京笑道:“常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本朝第一学问大师,由你来出第一题最为恰当,请。”
常大人略微矜持地点头笑道:“太师谬赞,下官就不谦让了。”
“你二人听好了,”他对方浩二人微一点头,沉声道:“我大宋如今圣君当朝,可谓千古盛世,你二人就以千古盛世为引子,各自赋诗一首吧。”
方浩有些傻眼,歌功颂德,这不是老子强项啊。
不是他的强项,但显然是这位白衣似雪,风度翩翩的西门公子强项,他昂着脑袋微微一笑,对常大人道:“学生有诗一首,还请大人斧正。”
常大人故作诧异道:“咦,古人有七步成诗的传说,贤侄今日竟然一步未行就已成诗,果真是少年可畏啊。”
西门公子伸长脖子,面现陶醉之色,然后对徽宗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头,大声吟哦道:
“日出东升迎朝晖,
吾皇御剑斩异贼;
****臣民享盛世,
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啊。”
“好诗,好诗啊,吾皇御剑斩异贼,好气魄,好气魄啊。”
“嗯,听着让我等心神澎湃啊,陛下神威,百姓之福也,万岁,万岁,万万岁呀。”
……
一霎那,朝堂内彩声如潮,文武百官们齐齐跪倒,高声齐颂万岁万岁万万岁,徽宗哈哈大笑,面上也是一片喜悦之色。
方浩不敢一个人站着,只好跟着大家伙儿跪倒在地,心中大骂西门无耻。
他知道,自己万万没有这西门文轩无耻,麻皮的,第一局自己输定了。
“方浩,到你了。”常大人对一脸晦气的方浩道。
方浩苦笑一声,突然眼珠一转,虎躯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摇头晃脑大声吟道:“内奸外贼国难深……”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大臣们惊愕之下,纷纷叱道:
“大胆。”
“放肆。”
“太过分了,来人啦……”
……
“都住口。”徽宗一声厉喝,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一个敢说话了。
徽宗冷冷盯着方浩道:“往下说。”
方浩不慌不忙,继续摇头晃脑道:
“徽宗大帝下凡尘,
百姓沐浴圣光下,
纵使做鬼也幸福。”
静,绝对的安静,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说话。
方浩一脸的幸福状,摇头晃脑看着大家伙儿,脸上笑嘻嘻的。
“这个……”
一个大臣开口想要点评几句,看样子他是蔡京一伙的,好像要批评一下这诗来帮助西门文轩,一旁的另一个大臣赶忙假装咳嗽,又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住嘴。
这首诗是依靠赤果果的臭不要脸来赞美徽宗皇帝啊,你麻皮有种你来说不好啊,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
那个想开口的大臣也是成年鸡贼,哪有不明白之理,赶紧住嘴。
场面很尴尬。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不是别人,正是高坐龙椅的徽宗大帝。
他眯着眼看了方浩半天,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道:“诸位卿家,给评评这两首诗孰劣孰优吧。”
下面还是一片寂静,没一个人敢搭话,不过皇上老爷子既然让评价了,大家伙儿这么闭嘴也不是个事儿啊,莫不成要来个抗旨不成?
蔡京咳嗽一声,好像嗓子眼里有口浓痰出不来,又好像牙花子发炎有点疼,有点结巴道:“这个,这个,常大人,题目是你出的,还是你来点评吧,我们都听你的。”
国子监祭酒常大人肠子都悔青了,麻皮的老子出什么风头来出题目,出什么题目不好,偏偏出了这么个倒霉题目。
按理说西门文轩的诗在文采上显然要高方浩一等,可是方浩这首诗,这首诗谁敢说他不好啊?这首诗里直接写着徽宗大帝啊,说这首诗不好,岂不是说万岁爷不好?
可要说是方浩的诗比西门文轩好?以后在文坛的名声就臭啦,再说了,你不怕得罪文坛,难道还不怕得罪蔡太师吗?
难啊,做人难,做官更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