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梅儿掀开门帘看见的画面。云瑾右手紧握匕首看着她,而傅良媛则气定神闲的坐于榻上。
梅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此情况,虽然十分讶异,还是立马反手将门帘掩住,福身行了个礼:“良媛有何吩咐。”
“你把衣服脱了,给这位姑娘换上。”傅良媛对着云瑾道,“你扮做宫女的样子,我送你出东宫。”
云瑾见傅良媛唤梅儿进来,是要她扮成宫女,并没有其他,于是略有些尴尬的将匕首收起,道:“你随侍的宫女必定不只一个,难不成个个都是你的心腹,看见她换了一张脸,也无动于衷吗?”
傅良媛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于是从榻上下来,毫无征兆的狠狠打了梅儿一个巴掌,高声道:“若再笨手笨脚的扯痛了我,把你发配到浣衣局去。”
云瑾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傅良媛会这样突然的去打梅儿。梅儿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低着头,顺着傅良媛高声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良媛息怒。”
看着梅儿脸上渐红的巴掌印,傅良媛道:“如此,你便能覆着纱巾,不被人怀疑了。”
云瑾突然觉得,刚刚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女人真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吗?是这个下手毫不迟疑,也毫不心软的女人吗?或许她刚刚就范于自己的威胁,只不过是认出了这把匕首,并不是害怕。
傅良媛佯装生气惩罚梅儿,不惩罚其他,而是打脸。一是为了自己乔装时,可以正大光明的戴纱巾;二是自己离开后,真的梅儿脸上是有伤的,与梅儿相熟的宫女就不会看出破绽。
一瞬间就能有这样的思虑,云瑾不禁感叹师父说得对,皇宫内廷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娇弱易碎的女人呢?
梅儿伺候傅良媛更衣洗漱完毕。
云瑾换过了梅儿的衣服,覆上纱巾。傅良媛交代好梅儿在内室不许随意出声,云瑾便扶着傅良媛走出内室。
傅良媛一手撑着云瑾的手臂,一手扶着额道:“那个方统领真是该死,天还未亮就擅闯我的寝宫,身上那样重的血腥气,冲撞了胎神可怎么好,”又指着满室的宫女内监道,“你们记着,今日谁也不许进内室,帘子也不许开,我要好好的养一养胎神,你们要是冲撞了胎神,让我怀不上孩子,通通把你们发配去做苦役。”
满室的内侍皆俯首答道:“唯。”
傅良媛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云瑾道:“咱们去御花园沾沾花草的灵气,省的被那个方统领带的倒霉了。”
傅良媛是太子新宠,正得势的时候,内侍们上赶着巴结,唤来的辇轿竟然是良娣的位份才能使的辇轿。
而且无人觉得不妥,想来是习惯了,在宫中,恩宠有时候是能凌驾于位份之上的。
云瑾蒙着纱巾,走在辇轿一侧,早上随侍在外室的人皆听到了内室里的动静,故而对云瑾的纱巾也不觉得奇怪。
辇轿行了片刻,前面是东宫的正门。昨夜没有寻到刺客的侍卫们正在一一检查出入宫的内侍。
云瑾不由得心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混过去。
辇轿在门前停住,带队的侍卫上前行礼,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还请接受检查。”
傅良媛掀开辇轿的纱帘,怒道:“怎么,昨夜你们方统领要进我的寝殿,今日你要上我的辇轿吗?”
“末将不敢,”侍卫低着头,心中明白了辇轿上的是太子新晋的傅良媛,道,“辇轿上自然是坐不下两人,只请良媛身边的内侍接受检查即可。”
傅良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侍卫绕着辇轿一个个确认,确实都是宫中的熟面孔。
一步一步离的云瑾越近,云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
侍卫指着云瑾道:“你,把纱巾摘了。”
云瑾身边的宫女捂着鼻子轻笑一声:“怎么,连傅良媛身边的梅儿姑娘都不认得了吗?我记得小哥你上回还夸梅儿姑娘长得好看呀。”
“既然是梅儿姑娘,那为何带着纱巾?”侍卫上下看了云瑾几眼。
听到此话,辇轿旁的宫女脸色皆有些异样。云瑾身旁的宫女悄悄瞥了一眼傅良媛的辇轿,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摇了摇头。
云瑾也悄悄捏了自己一把,疼的湿了眼眶,顺势挤出两滴泪,忧伤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侍卫,又马上低下头去。
侍卫瞬时便明白了,宫中规矩,若不是罪大恶极,宫女是打不得脸的,看来是梅儿被傅良媛打了巴掌,为防止外人看出来,这才覆了面纱。自己若是执意取下,就是昭告众人,傅良媛苛待宫婢。
这样的错处,即使是身为良媛,怕也是要受罚的。傅良媛正得宠,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没必要得罪她。况且这个梅儿姑娘自己远远地见过几次,身量差不多。
于是挥挥手,放辇轿出去了。
这期间,云瑾几欲夺路而逃,生怕他伸手扯了自己的面纱,直到真正踏出东宫的那一刻,才安下心。
辇轿到鲤鱼池处便停了下来,傅良媛打发了其他宫女在远处候着,就和云瑾两人,傅良媛在池边坐着,云瑾立在一旁,手中端着描金的陶瓷碗,碗中放着鱼食。
“我不过是东宫的一个小小良媛,带你出东宫已是极限了。这皇城,能否出去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傅良媛捏起一些鱼食撒到池中,池中的鲤鱼瞬时沸腾了,上下翻飞着抢夺鱼食。
云瑾福了福身,道:“多谢。”放下手中的碗,转身打算离去。
行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去东宫做什么?是不是去刺杀太子的?”
傅良媛笑着看她:“我不想管你是来东宫做什么的,我只知道自己报了恩,了了一桩心事。至于太子,他现下毫发无损,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在宫中,知道的越多的人往往活的不够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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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今日正好是休沐日,承明宫中寂静空旷,没有任何人。
云瑾一路小心,总算再无惊险的回到了经室。
换上自己昨夜藏起来的衣裙,这才重新出了承明宫,往疏予小筑而去。
自己孤身一人,没有辇轿,没有婢女,就这么直接出宫,难免会遭人怀疑,更何况还是昨夜侍卫没有找到刺客的情况下。
到疏予小筑后,安思公主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云瑾会在休沐日出现,还是一路走过来的。
云瑾将自己的动机与所作所为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安思公主。
安思哭笑不得:“你呀,为何不先来找我?”
“公主一定会阻止我夜探东宫的,不是吗?所以我才没有先来疏予小筑。”
“我会阻止你,”安思道,“但也会告诉你,太子绝不会去刺杀箫莫的。箫莫一死,此事很有可能造成两国不睦,甚至引发战争。太子是储君,怎会为自己将来要执掌的天下引来祸患呢?”
云瑾突然豁然开朗,是啊,怎么会有人傻到引火烧身呢?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应该想到了啊。
云瑾懊恼的摇摇头:“现下想来,此事不是表面所显现的这样简单,应该是官场的势力阴谋,到底是谁呢?”
云瑾又凝眉想了片刻,叹了口气,挫败道:“可惜我从不关注官场,如今想要帮我爹爹,也没有入手的地方。”
“你莫要想太多了,就算霍大将军三日内捉不到真凶,父皇想来也不会过多责怪的。你一夜未眠,还是先送你回府吧。”安思心疼的看着她。
云瑾点点头。
安思吩咐映桐唤了辇轿,又交代她一定亲自送云瑾出宫,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