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覃夫人听了,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进入这山中福地,虽然是各凭机缘,但总是存在一些相互竞争之处的,而进山的,又都是年轻气盛的才俊,年轻人有才学,难免就恃才自傲,谁也不服谁,惹出一些口角纠纷也就难免了。
以这人行事的狂妄,荒诞,这次山中之行,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闹出乱子不奇怪,不闹出乱子才是奇怪的事。更关键的是,此人声名狼藉,几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一进山,还不是“前途艰险,处境堪忧”?
她突然觉得,先前的那番话,就是一个笑话,这进山之后,自家的清妍还是最好不要见到对方的好,即使见到,也不要跟这么一位人人不齿的“士林败类”有什么牵连,免得遭受什么池鱼之殃,是了,刚才这一点,自己怎么就忘了跟清妍交代一番呢。
不过又想起,好像不知为何,清妍对对方的态度变得很是恶劣,想来即使在山中见到,也不会跟此人有什么牵连,想到这里,她心中才放心了一些。
江云不知对方此刻心中所想,以为对方还在担心,这时又道:“不管怎样,若是在山中见到清妍小姐,力所能及之处,在下定然尽力照拂周全一二,不让清妍小姐受了什么委屈。”
雍覃夫人听了却是无语,悔不该前时失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当即就道:“其实,其实江公子也不必过于在意,清妍的修为也不差了,不至于有什么事,江公子还是顾着自己好了。”
江云想想也是,真有什么凶险,自己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好像那位清妍小姐的修为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女状元相当于举人的功名位格,岂是自己这么一位区区刚只通了四经的新晋秀才能相提并论的,说不定需要照顾的,还是自己?
当即他也不多说,拱拱手,就告辞转身走了。
进了谷中,原先搭建的许多凉棚此刻已经拆除殆尽,在熹微的月色星光下,现出一片空旷之地,而在那空旷之地的中央,聚集着一大群人,江云见状,就迈步朝着那群人聚集之处走了过去。
聚集的人群,正是等待稍后山门开启,进山参悟的这江左西道的一众年轻才俊,他们其中,有自动获得进山资格的年龄适合的县试案首,府试前十,院试前五十,也有花了大价钱买来这一个进山名额的世家大族子弟,当然这些世家大族子弟的才学也不会差了,没有哪个世家大族会蠢的花费大价钱,送一个庸才进来。
此外,还有像江云一样,通过本次山麓文会选拔的十位寒门子弟,这些人也早已经到场,江云则是姗姗来迟了。
这些人无不都是翩翩年轻才俊,但其中也有一个例外,在清一色的翩翩儒衫中,独独俏立着一个曼妙婀娜女子身影,这人就是本次进入山中的唯一一位女子,崔清妍了。
按理说,女子进入这山中福地,还真少有先例,不过崔清妍有着女状元的这一特殊身份,再加上雍覃夫人请动了郑通这么一位大学士说和,这次白鹿山福地其得以成行,也就并不奇怪了。
人群中,以秀才功名的居多,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则是童生,至于举人,则是少的很,只有寥寥四人,郑东白算一个,另还有三位,除了这四个举人外,剩下的就是崔清妍这么一位相当于举人功名位格的女状元。
四位举人中,包括郑东白在内,有三人都是同年,都是前年乡试中的榜,另外一个名叫顾允扬,则是资格更老,是上上科的鹿鸣榜中之人,而此人现年也不过二十,也就是说,五年前乡试中榜的时候,却是十五岁,十五岁的举人,绝对货真价实的一名神童了。
只是此人在三年前的会试中,却是折戟沉沙,落榜了,声名有所受损,后又一直闭门潜心向学,少有场面上应酬,所以名声有所沉寂,否则风头不会比郑东白这位解元公差了多少。
如今听闻白鹿山福地即将开启,这个顾允扬不甘寂寞,自不会放弃这个修行的大好机会,要跑来凑这个热闹了。
场上的这些年轻才俊们,此刻有的三三两两的在轻声议论,有的则是闭目养神,只等接下来的山门开启之时。
不过某人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纷纷朝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不少离得近的,见到某人过来,纷纷四散而去,仿佛如避蛇蝎,碰到了就会倒了大霉一样。
听说进入这山中福地,要想有所收获,首要讲的,就是一个心诚则灵,现在凭着当道买文才获得进入山中资格的某人,已经成了一些迷信之人眼中的瘟神,谁碰着挨着就会倒上大霉,这样的人进入山中,只能令崖岭受辱,草木蒙羞,跟其靠得近了,只怕都会引来山水草木的厌憎,此次山中之行想要有所收获,那就千难万难了。
当然也有不迷信,不信邪的,见到某人当真厚颜无耻的来了,当即就站出来毫不客气的大声斥喝道:“卑鄙无耻之徒,还有脸来凑这个热闹,若是识趣,速速离去,免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拖累吾等众人!”
对于此等叱责,江云本不想理会,只是找了一个僻静无人处,也就默默站在那里,只等山门开启时辰的到来,但奈何他不想找事,有人却偏偏不肯放过他,一个看似是世家子弟模样的人,就站在他身前,一个劲对着他指手划脚的谩骂不休,仿佛精力过剩,不这样就不足以发泄。
最后江云实在忍不住了,扫了此人一眼,开口道:“这位仁兄,你说我江云当道买文,实在无耻,那么我就问一句,你花了几千两银子买进来,就不无耻了吗,其实大家都是花钱买进来的,大哥不用笑话二哥,彼此彼此,我们都是无耻之徒,就用不着五十步笑百步了。”
这话一出,那位正指手划脚,骂的口沫横飞,正在兴头上的人,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记大耳光,一下子懵了,变成了木雕泥塑,下面谩骂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难受之极,而旁边四下的人群中,已经隐隐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捂嘴窃笑之声。
“花钱买进来怎么了,光明正大,你当道买文,就是卑鄙无耻,还有脸在这里狡辩,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的么!”有人又大声叱道。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我当道买文,也是光明正大,否则哪叫当道买文,那就偷偷的买了。”
这话一出,又引来一片侧目,看这话说的,当道买文这样的丑事,都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是无耻到家了。
“快看,开山大阵已经启动了!”正在这里一阵无聊的口水谩骂,这时人群中有识货的指着另一边远方,惊声大呼起来。
在离人群另一边不远处,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祭台,上面也聚了一大群的人,都是锦绣冠带的士林名流,居中为首的,赫然就是郑通,韩颖达这两位大学士,周围则聚集了这洪州城的众多名流缙绅,都是有着进士,举人功名的修为高深者,如江云借宿的屋主人,赋闲在家的曾怀,此刻就也在场,被拉了壮丁,当作苦力,当然,这份苦力差事的报酬可不低,比如这曾怀,辛苦这一晚,据说可拿千两银子,那些举人可能少点,但也有数百两银子之多。
至于两位大学士的报酬,就更不必说了,若不是看在一副中意的天级真迹的份上,韩颖达未必肯这般痛快的答应作这个苦力的。
高大祭台上,众人各守其位,杂而不乱,隐隐布成两仪,三才,四象,八卦的层层叠叠,首尾环绕相顾的大阵。
此时的祭台之上,陡然升起一片片濛濛的白光,把整个祭台都笼罩在其中,从濛濛白光中,又不断有光华闪现不定,一道道粗细不均,五光十色的气柱,从祭台上此起彼伏的飞射而出,向着前面白鹿山方向的幽邃苍冥****而去。
若是有望气之术的人,就可以见到,前面白鹿山方向的幽邃苍冥中,此刻隐隐现出一层薄薄淡淡的光幕,那是守护山中福地的幻像之阵,这层光幕绵延甚广,几乎把方圆百里之地,整座的白鹿山都给笼罩在其中
别看这层光幕看似稀薄,仿佛一层泡沫,但这是上古圣灵所布下,又有山中英灵守护,要想攻破绝非易事,现在高大祭台上众人所要做的,也只是在这层绵延广阔的光幕之上,短暂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以便让等候一旁的年轻才俊从撕开的山门中进入,这样才能绕过幻象,直达山中福地。
这还是山中现出紫气祥瑞,山中福地有开启的迹象的情况下,否则就是齐聚场中众人之力,布下开山大阵,也未必能够在这层幻像光幕上撕开哪怕一道小小的口子。
除非有准圣级别的大能到了,不过一般若是福地没有现出祥瑞,就是准圣级别的大能到了,也不会轻易破阵而入,这样无疑会激怒福地守护之灵,得不偿失。
此刻众人在祭台摆下开山大阵,想要破开一道可以供人进入的山门,也不是这么容易,一时一刻的事,非得持续不断的给幻象施加冲击不可,看这种情形,只怕要持续到今晚子时时分,幻象最薄弱的时候,这道山门才有被撕开的可能,否则怎么说这是一件苦力活呢。
这一边高大祭台上的开山大阵开启之后,吸引了另一边几乎所有年轻才俊的注意,也没有人再注意江云这粒老鼠屎了,众人都注目观看,议论不已。
“看到了么,那一道气贯长天的紫气,名叫‘紫气东来’,可穿山裂海,威力无匹,定是出自两位大学士的手笔了!”
“我伯父就在那祭台上,他是四象阵的阵主……”
“呀,快看,那道蛇形闪电,好犀利,好威风,似是要劈开苍穹了,却不知出自那位前辈之手?”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祭台上这些前辈一样,拥有这般威力神通……”
“我在想,这台上的诸位前辈中,有没有出工不出力的……”有人低声的嘀咕。
……
这开山大阵,对祭台上诸位缙绅高人来说,固然是冗长乏味,而且十分耗费气力的,但对那些旁观者来说,却也算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此刻江云就注目那远处天边的幽邃苍冥,看得不禁出神,只见那里天幕上一道道流光溢彩,绚烂多姿,颇有一种战天斗地,震撼人心的美,感觉比起前世那些最精彩的烟火表演都要更加好看几分。
若是祭台上,有人知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怕会气得吐血,老夫在这里累死累活,就是为了开启一道山门,供你们这些小辈进入,你却拿来跟什么烟火表演相比,这像话吗,对得起我们这般累死累活的劳动吗,简直岂有此理。
这场“烟火表演”注定是精彩而又冗长的,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祭台上的人都或多说少露出几分疲态,有人气喘吁吁,有人汗流浃背,有人脸色苍白,这都是气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不过众人持续不断的对幻象的冲击,总算有了回报,在月色西沉,接近到子时时分,幻象的一处光幕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渐渐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又经过一阵凶猛的狂轰滥炸,小口子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现出一道足可供人穿行的门状的光洞。
看到光门出现,不用招呼,当即就有人发足向着光门处飞奔而去,而其他人也醒悟过来,纷纷紧跟着朝着光门方向飞奔而去,山门已经被破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谁知道祭台那边,已经精疲力竭的士林名流们么还能坚持多久,这山门可是随时都可能关闭的,若是晚了一些,山门再合闭上,那就冤枉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