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随从低头谨慎道,“回殿下,属下带人寻了许久都未寻到,怕是已经丢了。”
齐豫的双目瞬间阴郁,散发出一股令人胆颤的压力,声音却只带了些许的低沉,“此事冯先生可知道?”
那随从早已吓得周身发冷,更为自己办事不力暗暗自责,此时还是低头道,“属下只带人寻了一日,未曾寻到便第一时间给殿下汇报上来,冯先生还不曾知晓。”
齐豫略带狭长的凤眸闪着寒光,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气势,略一思忖开口道,“此物虽与我们并无直接关联,却也不能任其流落他人之手,你先派人去顺天府打探情况,详细报上来。”
随从紧着一口气不敢抬头,利落的拱手行了个礼,“是!”转身毫无拖沓的退了下去。
齐豫坐在书房里,暼着从窗上射进来的光线,阴暗分明,并不温暖,沉眸透出一股锐利与深邃。
不多时冯楚便来了,进门看到祁容的神色,便猜到早朝请封之事并不顺畅,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淡如远山的请完礼,这才继续开口道,“看来早朝请封,横生枝节,莫不是边境战乱之事,乱了计划?”
齐豫这才叹了口气,眉心拧的打结,望向冯楚,对方青衣卓然,总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淡然,即使城府颇深的齐豫,面对冯楚也觉得有种安然和信任。
哪怕对方心思藏得再深,齐豫也不会觉得唐突,而是越发赞赏对方不动声色的姿态,是个十分应心的谋士。
“边境之事,今日报上来的确有些突然。毕竟立储一事一旦提出,父皇便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大臣们总会想办法再提上来。”
说着齐豫沉了沉气,“最让我担心的,倒是父皇的态度,实在太过晦暗不明,连我这个辅佐多年的皇子。都看不清。”
冯楚敛着神色。负手立在书桌旁,眉心微蹙,清脱而带有经纬之气。细思开口道,“时至今日,看来圣上的心思,也并不全如我们所想。的确有待考量。”
齐豫一听冯楚的话,便知道对方和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想到一起去了。皇上,并不是特别想立自己为太子,想到这里齐豫目光一闪道,“哼。六弟尚不足十岁,若代他成人,父皇的龙体也要保重才是。”
“至于五弟。呵呵,便是我同意。这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且不说出身,单是这作为何堪大任,真不知父皇,还在犹豫什么。”
齐豫一番话,当真算是大不敬,尤其是对皇上龙体的说辞,不过他这般讲出来,倒更显出对冯楚的信任,冯楚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面无异色,也只会顺着思路继续揣度,皇上究竟为何。
冯楚轻叩桌角,缓缓踱步,足足过了半柱香,才甚是清浅的望向齐豫,半敛半张,很是慎重道,“皇上如此动作,只有两点可以解释,其一,是给殿下立威,待殿下服了众臣熟悉了朝政,再给殿下加封不迟。”
“这其二,如若后续圣上依旧迟迟无所动静,恐怕是另有他算了。”
一番话说的很是明白,这其一已经是不可能了,齐豫参与朝政这么多年,早就不能更熟悉,处事果决颇为雷霆,威严早已立下,大臣甚至都倒戈不少,这原因,肯定是其二了。
齐豫听得冷笑一声,他虽然也有此担心,可是听到冯楚分析下来,还是颇为不满,“另有打算?不知父皇是打算培养怀儿,还是早就安排好了五弟!”
冯楚淡淡皱了皱眉道,“恐怕并非如此,殿下上次去祁府,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齐豫听冯楚一言话中有话,不得不重新思虑祁府一事,面色疑虑又带了几分恍然,沉沉诧然道,“先生的意思是……”齐豫话没说完,他也觉得这个怀疑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太过,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猜测持了五六分的怀疑。
冯楚望着齐豫,声音略低,温言直接道,“听闻殿下出生前,皇上有过一位皇长子,系当年的蒋贵妃所生……”
齐豫虽然有所怀疑,听完心里还是一震,面色稍微沉了一下,双眸透出一丝锐利,接着冯楚的话道,“不可能。当年蒋贵妃离世后,那孩子,是母妃亲眼看着烧死的,绝无生还可能……这个怀疑,微乎其微。”
齐豫说话间,冯楚一直望着他,直到齐豫说完,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清浅的眸色,透出点点难解的深意,让齐豫反而看向别处,不知是否感受到了,随后便听冯楚淡淡道,“我并非心疑淑妃娘娘,只是殿下也说微乎其微,说明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殿下。”
最后一句殿下,冯楚说的内敛深邃,明明平淡悠远,却又好似低浅的呼唤,带着距离,又让人觉得很近。
可以齐豫却如同全没有听出一般,只是凝眉沉思,在旁边来回踱步,往返数次后,才凛声开口道,“看来今日,本王是要进宫一趟了。”
冯楚敛住眸色,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失落,很快恢复成如常的清淡,比较赞同的点了点头拱手道,“有劳殿下了。”
齐豫这才看向冯楚,连忙拉住对方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此事还应是我感谢先生才对。”
冯楚轻勾唇角,面色恭敬平淡表示谢恩,这才作罢。
齐豫似乎已经习惯了冯楚这般,也不介意,只松开扶起冯楚手腕的掌心,深思之下沉着气道,“还有一事,要说与先生知晓。”
随后,齐豫便将方才随从汇报之事告知了冯楚,言语间虽然不乏沉稳收敛,却依旧能让冯楚感受到那份愤怒和重视,说到最后齐豫才锁眉道,“虽然此物无法直接查出与豫王府相关。可负责此案的是顺天府和都卫史的人,他们都是父皇的人,一旦此事查出端倪,上报给父皇,父皇的猜测加深,无论真假,这太子之位。定会越来越远。”
齐豫所说与担心。的确有理,在这个皇权时代,皇上和皇子间的父子感情多么薄弱。齐豫是深有体会,且不说一言出错便容易惹了圣颜,单是这怀疑,便足够引起一个帝王的信任危机。拉大嫌隙了。
冯楚这才声色凛然道,“此事干系重大。万万不能落在顺天府人手中,只是不知此物现下去向。”
齐豫沉思道,“我已经派人去顺天府查探,最迟晚上。股就能把情况报上来了。”
听闻齐豫已经安排了下属,冯楚也同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忧虑道。“顺天府已经将史家绑架结了案,也算顺了民意。这史君道的重罚,是免不了了。只是如此下来,顺天府倒像是并未得到此物,否则的话,当真要小心提防了。”
齐豫皱皱眉,“我这位表弟,也是罪有应得,办事如此不力,没让他死在牢里,已经是对得起史家了,等他上路的时候,先生就代表本王送他一程,至于这顺天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他们要彻查,这案件就要移交大理寺,哼,谁不知刘焕和陈正道向来不和,看来他们,是非要插一脚了。”
齐豫的声音低沉清朗,浑厚有力,一番话下来,明明只是平静的叙述,却带了几分阴测和权谋,说到后面又想起什么一般,看向冯楚接着道,“瘟疫的火灾可都处理干净了?盯着的人不少,任何痕迹都留不得啊。”
冯楚突然带了几分似笑非笑,也望向齐豫道,“殿下放心,不仅处理干净了,连替罪羊都找好了,天灾*,患病的百姓总有几个想不开的,也不是官兵能控制的。”
“至于这盯着的人,没了痕迹,也会多想,听闻祁府的少夫人,便在此次灾火中丧了亲,殿下怜惜,护送回府,也是思虑周祥。”
冯楚说完,便不再与齐豫对视,而是微微垂眸,长睫轻掩,明明是称赞之语,却说得齐豫品出滋味,盯着冯楚怔了一下,也是瞬间恢复,微咳一声道,“先生多虑了,未成大业,本王岂会陷足儿女私情,何况还是有夫之妇,于理不合,岂非令人笑哉。”
冯楚也不抬眸,轻轻拱了拱手道,“在下不敢,只是看殿下近日心神不好,妄自揣测,还望殿下恕罪。”
齐豫看冯楚一直不抬头,多盯了冯楚几眼,面庞白净,睫毛黑浓,唇角勾着几分淡淡的弧度,齐豫沉了沉眸,转开头自是不再言语此事。
二人有细细商讨了一番今日之事,筹谋安排,一直到了午饭时刻,方才离开。
午饭齐豫又留了冯楚一同进食,冯楚是南方人,齐豫特意吩咐府中的厨师做了几道南方的特色菜,一餐进罢,齐豫只稍微停歇了片刻,便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齐豫走后,冯楚又唤来那日在北杏的随从,重新细细问了一遍豫王遇到祁府之人的经过,听那随从丝毫不漏的再次述说,冯楚只是淡淡的品茶,看不出任何表情波澜,最后也只是轻缓的放下茶盏,
“我知道了,祁府那边,还是要派人盯着,事无巨细全都要回复,尤其是两位公子和少夫人。”
随从半跪在地,立刻拱手有素道,“是。”
话音刚落,紧接着随从继续道,“冯先生,今日上午,祁府请了看伤的大夫,中午过后,祁府少夫人和一位姑娘上了一辆马车,带着几位随从朝着城南去了,看样子是去了城南的双泉寺。”
冯楚眸中极快的闪过一缕冷色,轻轻刮着茶沿,心中默念一句,双泉寺……
宝七吃过午饭,因为怕时间赶不及,便早早安排的动身,出发前还是去祁夫人院儿里请示了一下,祁夫人自然同意,宝七谢过之后,这才带着花惜出发。
因为二人都带着伤,行动不是很方便,祁夫人还特意安排了数位家丁护送,毕竟这是要出门儿的事,代表的就是她当家人的脸。这点儿面子祁夫人还是做的周全。
花惜以为宝七会带着自己去找祁夫人,结果却是自己去了,然后才告知了花惜,花惜只微微失望,也自掩去,本想问一声二公子,看到身边总是跟着丫鬟。也就不好开口了。
双泉寺是座小寺。说是小寺,也是和京城的镇国寺和静安寺这样的大寺庙相比,若是单论规模和香火。其实也并不凄萧,反而很旺。
尤其是超度祈福,为亡灵上香,这里是寻常人家的上上之选。去太大的寺庙也怕亡人受不住福,双泉寺周边有庙会。不似另外两个气派繁华,却也很是热闹,一般百姓上过香,也会顺便在庙会逛逛。
宝七自是不相信这些。可她既已生活在这个时代,便要入时代随俗,不能乱了这边的规矩。也算是给两位老人的一份心意。她本想的是去最近的寺庙,后来知道最近的是静安寺。静安寺规模大,清慕庄严,反而不适合为花伯和花母这样的人上香祈祷,宝七这才听从建议,换了城南的双泉寺。
双泉寺相对路途较远,好在京城一派道路平畅,宝七和花惜同坐在一辆马车里,也没觉得晃动的厉害。
马车里空间不小,外面看起来也是简洁庄重,低调华贵,不过内部倒是没什么东西,软垫也是芸儿提前捎上来的,再有就是一些茶水,虽有小格装一些用品,里面却也是空的,和外面的样式极不统一。
宝七知道,这和祁夫人上次的所乘有天壤之别,估计是下人看祁夫人脸色,故意给她门安排的,宝七也只做没发现,任由芸儿不满的念叨了几句。
花惜本来没发现这些,听到芸儿的话反而伤怀的扯了扯宝七的手,“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让妹妹受了排挤?”
宝七听她这般说,连忙安慰道,“惜儿姐姐想多了,无论有没有姐姐,这车都是这般模样,我们只要问心无愧,这车能坐,就好过没有,姐姐安心便好,咱们给伯父和大娘祈福,且不要为这等人和事伤了心神,反倒是如了她们愿。”
花惜蛾眉浅蹙,这才稍稍松了一点儿神情,宝七这番宽慰,让她无声垂眸,心里却又起了波澜,一路无语。
宝七只当她丧了双亲心绪难平,忧思哀痛,也不过多打扰,二人轻揽着手臂,仿若相互扶持一般,随着马车得得前行。
宝七虽然知道距离远,毕竟还是不了解京城的情况,具体多远也不清楚,感觉这马车行了许久也不见停,花惜面色都跟着有些发白,只好隔着帘子轻轻唤了一声芸儿,芸儿连忙掀开一点儿帘角,细声问道,“少奶奶有何吩咐。”
宝七见她掀着帘角边走边问实在难受,路途又远也实在不忍,便让马车停了一下,吩咐芸儿和贺兰都跟进马车来坐。
贺兰的确累了,不过她还是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看芸儿的动作,芸儿请了个礼谢过宝七,贺兰这才随着芸儿身后一同上车。
上车后宝七才忧心问道,“这双泉寺还有多远,看样子走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芸儿带了几分叹息回道,“回少奶奶,按理说的确应该到了,可是去城南的路今日不知怎地,远远的便有人通知,前面守着官兵,无法通行,咱们便提前转了路,绕了个远儿,估摸着再过半时辰,才能到。”
宝七听罢一阵好奇,“官兵?不通了?难怪方才马车顿了一下,既如此,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了,只是惜儿姐的身体,我担心撑不住,面色都发白了。”
说罢,宝七将小桌上的水给花惜倒了一杯,花惜也只抿了一口,便喝不动了。
芸儿见状立刻道,“惜姑娘怕是晕了马车,才受不住的……”
晕车?宝七心里一阵诧异,原来这古代的马车,也会晕车,她以前只晕过船,所以很能体会这种难受的感觉,不由得对花惜更加担忧,伸出手指抚了抚花惜的额头,一片冰凉。
贺兰犹豫了一下,双目透出几分忧切,张了张嘴小心开口道,“少奶奶,兰儿在乡下知道一些治晕车的法子,随身也带了些自制的药囊,若不然给姑娘试试?”
宝七轻揽着花惜,看了一眼贺兰道,“太好了,那快给姐姐试试吧。”
花惜难受的小脸儿发白,额头还渗出了层层虚汗,此刻被宝七扶在怀里,难受的时不时嘤咛一声,由着贺兰在自己身上捣腾,又把药囊放在鼻息处,很是仔细。
不多时,花惜的精神果然好了一些,胃里的恶心也减轻了不少,尤其是鼻息间药囊的味道,让花惜感觉清爽不少,倚在宝七身上也就没那么用力了,稍稍抬了抬头,气息偏弱道,
“宝七……我好多了……”
宝七松着气勉强笑笑,还是小心扶着花惜,“惜儿姐,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寺里我喊你。”
说着又看了看一边的贺兰,小姑娘还是带了些紧张和局促,宝七淡了淡声音道,“你也辛苦了,这药囊很是管用。”
贺兰一听赶紧行礼,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一晃,外面传来啪的一声,伴随着马鸣的惊叫,人声杂乱,车里的人被晃的没反应过来,便叽里骨碌冲着车窗砸过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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