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褐色土块在男孩在手掌前渐渐凭空聚集起来,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汗水划过脸颊,他却没有功夫擦。土块渐渐快聚集到了脸盆大小,他心中一喜,不料“咔吧!”一声,一道几乎横跨整个土盘的裂痕突然炸开,紧接着无数小裂缝迅速蔓延,图盘眨眼间就变成了地板上的一堆碎土。
“啊啊!”白礼仁大叫一声,把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到地板上,“还土盾……这最多就是个土锅!”
又郁闷地在地上扑腾了一会,他才坐起身子开始冥想恢复耗干的灵力。
从前他可没这么勤奋,那些彻夜修行不睡觉的孩子在他看来都是傻:天赋摆在那,没日没夜修炼多少年都筑不了基。
但这几天他只要一躺上床不是辗转难眠,就是会做噩梦,便干脆借此熬过漫漫长夜。
他是族长之子,从五岁起就开始练族里的修炼功法,各种丹药灵食也吃了不少,至今却只有练气期中期。反观别人,他仔细观察过,光他们这一年入门才开始修炼的,估计就有几十个已经到了练气中后期。
当然那些天才只是少数,但白礼仁依然嫉妒、依然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天才。
当时他执意要入虚辰派,还有家族里叔叔伯伯劝阻他:修仙虽好,但也无需强求,你头脑聪明,留在家族里振兴家门、光宗耀祖岂不更好?
他的确聪明,又何尝不懂也许自己放弃修仙,选择适合自己的路才会走得更远的道理。
但修仙是他从小的梦想,他不愿放弃。
没有天赋,所以就要想别的办法。
白家不是什么大家族,能够提供给他的资源也有限。那些低阶的丹药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这才起了铤而走险的念头。
但饶是他胆大包天,还是不太敢以练气中期的实力独自外出,想来想去他就拉上了史让。他是白礼仁在到虚辰派之后才认识的,虽然瘦瘦小小的,但却比他早一年入门,修为也和他半斤八两。
但史让性格胆小懦弱,虽然平时他们经常一起行动,可白礼仁看不上他,不觉得史让算是自己的朋友。不过白礼仁在虚辰派里也没有别的熟人了。这次外出还是他一番威逼利诱齐上,才让史让勉强点头的。
白礼仁再次想起了那天的事。
他一个人跑回门派,一路跑进了房间,一时半会儿也没空去想什么结算资源的事。
他不敢想剩下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尤其是被他推了一把的那个女孩子和被他留在冠刺那里的史让。他也不想去想。
他没有错。白礼仁告诉自己。
尽管如此,心中的某个部分却好像一直在烧灼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打开门,却正好看到拖着身体向自己房间走去的史让。
听到他的开门声,史让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立刻转了回去。
白礼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眼,只知道自己开始剧烈地心虚。
他期待着今后一如既往能看到史让,但又突然反应过来他今天干的事很有可能会让这个男孩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此刻白礼仁又见到了他,心里有那么一些的惊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史让回来了,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
“你……”白礼仁开口,却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奇怪,赶紧努力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你没事吧。”
他自己也觉得这一句问得很烂,但他又能说什么呢?你没被我害死真是太好了?
白礼仁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冻住了。走廊此时隐约还能听见其他屋里的动静,他手足无措地等着史让的回答。
史让沉默了一会儿,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在进去之前他稍稍向白礼仁的方向偏了偏头,但白礼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门关上了。
咚咚咚!
一串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白礼仁的回忆,虽然也打断了他不怎么美妙的回忆,但这大半夜的他还被吓了一跳,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个听过鬼怪故事。
世间是的确有妖怪魂灵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在这虚辰派内出现,但白礼仁还是抖了抖。
他壮起胆子大声道:“谁啊!”
门口好像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没回答他。
白礼仁一听似乎是人,也不那么怕了,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一把把门打开……然后气势就萎了一半。
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分别站在两边,姿势神态和他从前在家族里见过的那些雇来给别人家店铺找不痛快的流氓地痞有几分相似。(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对面俩人演练很久的结果。)
“你们……你们干嘛?”
白礼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凶一点,不过那两人似乎并不买账。
右边的女孩开口用听不出感情的语气道:“你还记得我们俩吧?我叫乐郁清。”
她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然后另一个男孩昂了昂头接道:“尤一。”
“今天来没别的事,”女孩接着说,“就是来揍你的。”
…………………………
出了住宿区往山上走,北面不远处有一块空地,平时常有人在这里修炼,不过此时月黑风高,倒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白礼仁一路跟着那俩人走到这儿,那俩人路上什么也没说,就一直闭着嘴走路,给白礼仁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他这一路上都在思考,心理活动写出来可占一整章,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毕竟是自己理亏,这俩人要打他也不介意被打几下,但如果他们打得过分了他可就要还手了。打不打得过另说。
而万一这俩人说要揍他是假,其实是想干脆把他杀掉泄愤或是干一些别的很可怕的事再封口……他暂时没想出怎么应对,决定只好见招拆招,有机会就跑。
但要是这会儿就跑回去就太怂了,所以白礼仁硬着头皮跟着那二人站定,彼此离了约有四五米。接着他就听乐郁清道:“现在我们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礼仁咽了口吐沫,梗着脖子道:“没没有!”
乐郁清点了点头,居然开始说明规则:“很好。先是我和你打,然后是他。另一个人当裁判。允许你还手,可以用灵力,不过都不许用武器和法术,懂了吗?”
白礼仁想了想:“可你们是一伙的!”
乐郁清瞪了他一眼:“就是一伙的,你有意见?还是你比较喜欢我们一起上?”
“呃……”白礼仁不说话了。
“好,”站在一边的尤一居然掏出了一个哨子,“那么预备……”
哨子被吹响。
…………………………
白礼仁本来是想不还手的,结果被乐郁清狠狠冲脸打了几拳后也被打出了火来,开始了一场两个小孩子间的斗殴。两人其实都不怎么懂格斗,使的就是一手王八拳,场面并不怎么好看,就不再赘述。所幸好歹彼此都算是练气期修士了,两人都没使出什么扯头发、插鼻孔一类的跌份招数。
本来白礼仁力气是比乐郁清大一点的,按说应该比较占便宜,无奈人家修为比他高、灵力比他多。他一拳过去,人家用灵力防住了,没事;可人家一拳打过来,他不是来不及调动灵力防御,就是被人家轻松破防——假如他只有5的灵力,全用来在被击打位置防御,可人家在攻击上用的灵力就有10,自然防不住。
尤一看打得差不多了,就吹停这第一场。
这个“打得差不多了”是说乐郁清把他打得差不多了。
此时白礼仁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身上倒是没受多大伤,他在内心对这种专门爱打脸的行为谴责了许久。
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鼻血(碰到脸上的伤口会疼),他看到乐郁清和尤一交接了哨子,又听走到他面前的男孩道:“允许你现在上点药。”
白礼仁不想示弱“少罗嗦!”
然后又是一通打。
他绝望地发现这个男孩的修为也比他高,战况依然和上一场差不多。不过尤一不像乐郁清那样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作一团,而是总和他保持一段距离,白礼仁的攻击基本都被他躲过去了,要不就是打中了没事,而白礼仁挨的可是每一下都很疼。白礼仁觉得这个小子一直在装潇洒,非常火大,无奈打不过人家。
期间的小插曲只有在开始前,乐郁清拿着哨子犹豫了一下:他们之前只想着买个哨子,结果忘了买两个。想了想她拿哨子往衣服上蹭了蹭,喊道:“预备——开始!”然后吹哨子。
尤一在动手前居然还抽空吐槽了一句:“说开始了你还吹什么哨子!”
当然,白礼仁对他们两个之间的互动没什么兴趣,他只知道那俩人心情愉快地走掉时,自己大概已经是老娘来了都认不出的模样了。
白礼仁在那两个人走远后才悄悄红了眼眶,一边骂着自己没出息想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一边又想:要是史让也能这么打自己一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