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寺?火云寺啊……”一声慨叹,让李慕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只见牌坊下突兀的转出一位老者,白发赤须,身穿紫色员外袍,神情复杂的看着李慕玄,拈须沉吟。
“爷爷!”小狐狸娇声叫道,飞身扑进老者的怀中,亲呢的磨蹭着。
老者怜爱的抚摸着小狐狸的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半晌之后才对李慕玄说道:“不想小友如此年少,却是见闻广博,竟知火云寺之名。高门大派,名不虚传!”
李慕玄此时心中暗惊,周身法力运转到了极致,因为眼前这位老者赫然散发着筑基中期以上的气息,更加可怖的是,小狐狸刚刚喊他爷爷,若这老者也是妖族,起码是金丹修士,怎么不让李慕玄心惊。
“哦?小友不仅见闻广博,修为也是不凡,小小年纪就是炼气圆满。只是周身气息略有燥意,尚未圆融,还需多多磨练才行。哎呀,我也是老糊涂了,小友此时出山,不正是要磨砺自身、寻求机缘吗!”
“前辈慧眼如炬。小子李慕玄,玉清门弟子,这次出山,就是要在世间游历一番。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哈哈哈,老夫云不羁,前辈之名实在惭愧,不过痴长五百岁罢了!”
“前辈是金丹宗师?小子失敬了。”
“金丹哪……紫阳道君有言: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何等气魄,何等豪情!但老夫恐怕没有这一天了……如你所见,老夫正是火云狐族一脉的族长。小友若是不弃,可称一声云老。”
“敢问云老,您既未结丹,为何能够化为人形?莫非是某种强大的幻术?”李慕玄继续问道,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小狐狸的身上,却见小狐狸状若凶恶的朝他呲了呲牙。
“小灵儿,不得无礼!小友之前在火灵儿身上看见的并非幻术,而像老夫这般也不能算是化形为人。此种秘法,正是我火云狐一脉的传承,不便详说,还请小友见谅。”
“云老言重了,家族传承,自然不能外传,是小子唐突了。只是不知云老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不瞒小友,老夫近期打算带着族中子弟前往南中谷,因此派出家族中几个晚辈,在附近的几条大路上寻找贵门中外出游历的弟子,乃是打算借重玉清门大名,震慑途中的宵小之辈,保证族中晚辈安全。”
“云老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吧?这等修为难道还不能护得后辈周全?宗门声名,终究比不过修为境界。”
“唉……这碧玉皇朝的地界,终究是人族大兴之地,妖族成群出没,多有不便。小友炼气圆满,必是宗门菁华,出山游历,必然身怀神魂留影之法,门中必有高人前辈精通术数,等闲歹人是万万不敢招惹小友的。望小友怜惜我族修行不易,一路护持,我族永感盛情,必有后报!”
李慕玄见云老说的诚恳,再想起之前的莫名情绪,略微沉吟之下,点头说道:“既然云老如此信任,再加上贵族能够立足于我门范围之内,必有渊源,我也不好再加推辞,就结伴而行吧!我也正想着去南中小会见识一番,还要劳烦云老指引呢。”
“好!小友如此仁厚,是我族的大恩人。还请移步寺内,容我族招待一番。”
“云老明鉴,我既下山历练,便要四处留心。观贵族寺庙格局,隐隐环绕强大阵法,可否让我见识一番,增广见闻?”
“好说,好说。说来也是惭愧,本族阵法历经无尽岁月,威能十不存一。小友既要见识,老夫这就运使开来,小友小心!”
说话间,老者抱着小狐狸走入牌坊,消失不见,李慕玄紧随其后,一步踏入牌坊,进入阵法之中。一霎间,李慕玄仿佛读出了小狐狸眼中的嘲笑之意。
“滋滋!”忽然之间,李慕玄立身于一片火山熔岩之中,入目所及,尽是熔岩地狱般的景象。霎时间,李慕玄周身通红,被狂猛火力烤的滋滋作响,数道岩流喷溅而出,眼看就要撞在他的身上!
李慕玄不为所动。他身怀阴阳道火,铸就灵台根基,幻境如同水上浮油,历历分明,不能惑乱他的神识,更不能伤他分毫。李慕玄一步踏出,眼看要跌入熔岩河中,却是步履坚定,丝毫不乱。
幻境再变,下一刻,李慕玄只觉熏熏然,置身于一间隐秘闺阁之中。但见闺阁中香烛丛丛,红纱处处,一位妖冶妩媚的女子正在眼前翩翩起舞,她的全身仅裹着一条粉红色纱裙,腰身似蛇,媚眼如丝,舞动间曼妙身躯若隐若现,一股股兰麝之香轻抚李慕玄面颊……
稍远处,声声雅乐传来,一方淡紫画屏后,隐隐可见一位宫装女子螓首微抬,纤纤玉手拨弄着一方古琴,引人遐思……
眼前似乎映成了淡淡的粉色,身周有阵阵热流涌动,李慕玄只觉一股粉红色雾气涌入全身,灵台微震,法力流转立时凝滞,随即就反应过来,运起玉清诀,配合着体内的阴阳道火将全身一炼,就神识清明,法力流畅,体内的粉色雾气烟消云散,再也无法进入体内。
“好!好!好!”一阵鼓掌声传来,李慕玄身周幻境消失,云老出现在李慕玄的面前。
“小友定力不凡,如此连破二境,不费吹灰之力。尤其是第二层红粉幻境,小友气血未定,情窦初开,竟能不为声色所迷,着实令人惊叹!”
李慕玄刚要答话,心头一阵警兆传来,神魂微微一震,刚要反应,却又平息了下来。
云老拈须微笑道:“宠辱若惊,身心相违;如萍浮水,安能得定?”
李慕玄方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然身处第三层幻境之中,被云老一番奉承扰乱了心境,露出破绽,当时若被幻境乘虚而入,必定是致命一击,说不得就要神识重创,法力涣散,任人宰割。
“多谢云老教诲!小子心性浅薄,若非云老当头棒喝,怕是异日身遭暗害、走火入魔而不自知。请受一拜”李慕玄深深一躬,向云老谢道。
“小友连破二境,确实心性了得。然洗练道心,当时时返观,刻刻内省,千锤百炼,方能圆融如意。小友前途无量,就更要加倍小心,莫要误入歧途啊!”云老说着,感慨颇深。
“云老教诲,小子铭记于心。观贵族幻阵玄奥莫测,专攻神识,防不胜防,实乃杀伐大阵!”
“小友谬赞了!其实此阵需要起码一位金丹修士催动,六识皆迷,方可真正发挥威力,妙用无方,可惜后辈不肖,令祖先蒙羞。”
“老夫不过是筑基后期修为,在族中竟是修为最高者;几名出外闯荡的优秀子弟数十百年音讯全无,凶多吉少。故而此次老夫打算带上族中最出色的几名弟子,在南中小会上碰碰机缘,希望日后可以有出色子弟振兴宗族。小友请入族庙,让我火云一族略尽地主之谊。”
李慕玄逊谢一番,就随着云老朝着中间的一处寺庙走去,看着寺庙旁倾颓斑驳的院墙,忍不住问道:“云老,依我看来,贵族并非十分窘迫,您老更是筑基后期修士,何不将此地的几处寺庙修缮一番呢?”
云老轻声回道:“值此衰败之景,方能时时警醒后辈,曾经何等繁盛,如今又何等衰落!惟其如此,后辈子弟更应时时以振兴宗族为念,不负祖辈基业……”
李慕玄默然而立,思绪万千。
少顷,李慕玄随着云老走到庙前,云老停住脚步,示意李慕玄进入。李慕玄一步踏入,花木清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端庄秀丽的女子塑像,摆在了庙宇正中位置。女子神情和善,拈花微笑,身边长着几束丛生的紫色花草,映衬的煞是美丽。
只见塑像前方摆放着几个席位案桌,摆满了各式灵果、灵露等。寺庙的四周回廊错落分布着奇花异草,栏柱上攀缘着翠绿的藤蔓,庙顶遍布着乳白色的花苞,发出柔和的白光,照耀庙内,舒适而明亮。
回廊的一角,六七只火狐正演奏着古琴、编钟、琵琶等乐器,声韵优雅,立意高远。
“小友请上座。”云老指着中间的席案说道。
“不可!小子怎能喧宾夺主,云老请坐。”
“小友恩荫全族,若是不能上座,就是我火狐一族不通礼法,怠慢了贵客!”
见云老说的认真,李慕玄不好继续推辞,坐了下来。
“小灵儿,还不为贵客斟酒?”云老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编钟之声大作,原来是小狐狸正“恶狠狠”地敲打着编钟,一边敲打一边示威般的看着李慕玄。
“真是胡闹!雅乐是你能奏的吗!还不快过来,向贵客斟酒赔罪!平日的礼教都白学了吗?”云老似是愠怒的说道。
“云老何必动怒,吓着她了。我看灵儿妹妹天真烂漫,自由自在,倒有我辈修士的几分洒然之态。又何必身染世情礼教,反失本心。”
“小友有所不知,火灵儿乃是我的亲孙女。早年我胸怀壮志,在外游历不归,我儿又先天不足,缠绵病榻,以致她无人管束,自小游遍山林,常与痴呆鸟兽为伍,不仅全无家族遗风,反倒顽野不堪。老夫见她天性已成,方才不对她多加约束,让小友见笑了。”
谈话间,火灵儿走到近前,满不情愿的给李慕玄斟了一杯灵酒,然后眼珠一转,迅疾出手,想要拿走一枚青色果子。
“啊!”也不见云老有何动作,火灵儿便吃痛的缩回手来,神情委屈的看着云老,泫然若泣。
李慕玄笑着说道:“清灵果虽是佳果,清心润神,然佳果易得,一笑难求。云老何不成全?”
“哼。既然小友如此说了,小灵儿,拿一枚罢。还不道谢!”
“小灵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师兄,还望师兄谅解。”火灵儿微微低头,轻声说道。说罢,便侍立一旁,不再嬉闹。
李慕玄微微点头,便与云老谈论起修炼界的奇闻轶事,海北天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云老在说,李慕玄在听,但李慕玄偶尔间的一些见解,却有高屋建瓴之感,让云老思虑良久,拍案叫绝。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直如忘年交一般。数个时辰之后,李慕玄偶息谈兴,才突然发觉周围的火狐们的奏乐有气无力,火灵儿更是蜷缩在案桌下沉沉睡去了。
于是李慕玄歉疚的说道:“与云老清谈,如聆天籁。小子不知不觉间已然忘形,却是打扰了云老和诸位休息。”
云老哈哈笑道:“小友见知不凡,我这老家伙也是受益颇多。还请小友到后堂就寝,明日晌午时分,一起出发,路上还要多多仰仗小友。”
“不敢当,不敢当。我与云老一见如故,直如忘年,结伴同行正是人生一大快事。”
“小友请。”云老起身,对着周围的火狐们说道:“你们且去休息吧!火灵儿,起来!”
“唔喵喵喵……”火灵儿睡眼惺忪,在地上翻滚一圈,伸了伸懒腰,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叫声。
云老黑着脸,略显窘迫的对李慕玄说道:“小友,我们走吧。”
说罢,云老带着李慕玄走向后堂。后堂略显昏暗,回廊之上攀缘着许多淡紫色的藤蔓,上面开放着紫红色的小花,发出淡淡紫光,有种温馨之感。
数间厢房并列廊道左侧,多走几步,便可见到右侧的精致庭院:假山荷塘、雕栏画道、塑像石刻……赏不尽的婉转幽寂之景。虽然看上去有些残破,但被打理的十分精致,于衰落之中凸显蓬勃生机,月色下显得清幽静美……
不多时,云老在中间的一处厢房前停步,推开房门,领着李慕玄进入厢房。房中布局简单,环顾内室,仅有一套桌椅、一张小床、一方蒲团而已。
“山野之地,居所简陋,万望小友包涵。”
“云老客气了,修炼之人,便是荒山野岭也可住得,何况此清雅之所?”
“此刻已是丑时二刻,夜色深沉,还请小友安歇。”
“云老也休息去吧,涵养神气,才好长途跋涉。”
两人又交谈了数句,云老走出房间,以神识御物的手法将门关好。
李慕玄初离宗门,在森林中跋涉了一整天,又经历了幻阵的重重考验,此时空暇独处,只觉身心疲倦,便坐在房里的蒲团上,放松身心,默运功法,于惺惺寂寂间,悄然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