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郎,这件事情,你们不必想的太过复杂。”
听着二人的议论,文端先生发话了。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捋须道:“那位刘启刘大人,我在任时也是有所耳闻的,行事十分端正,万万不会有什么僭越轻佻的地方。刘大人既然给了楚郎你一个同乡试出身,就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们日后便知的,何须在此多加思付?”
楚风听着,觉得的确是这样的道理,但是心下终究有些不安,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分,就如同突然间中了彩票一般,楚风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人,是难以坦然受之的。
不过刘正卿的那番话,也切切实实的落在了楚风的心上,让他觉得不无道理。
看来当众推辞是绝对不行的,否则对刘大人的名声也有损,对方毕竟是一番好意,自己万不能以怨报德。只是心里的不安终究要有疏通之去处,西湖宴饮上,说还是说的,看来到时候要找寻个私下的机会了……楚风这样想着。
“一鸣,你是看完放榜回来的?”文端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
刘正卿笑着摇头:“还没。”
楚风闻言也是微微一怔,不解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着急去看看?”
刘正卿笑着摆手:“你不知道,每次放榜的时候,考苑那南墙的巷子都挤得跟什么似的,没有几分身手根本挤不进去。”
文端先生被逗得一乐,问道:“你这样的块头,还怕挤不过那些刁民?”
刘正卿面露难色,似乎真心实意的思付了一会儿,诚恳道:“难!”
随即又洒脱笑道:“我是不着急了,若是中了,自然有人会去我家通知我。若是没中,我去凑那个热闹也没有任何意义。又何必去拼这个体力?”
楚风十分欣赏刘正卿性情中的洒脱,赞许道:“刘兄雅量非常。”
“我又不是晋人,不会单单凭着一个雅量就被选拔成为官吏的!哈哈!要之无用!”刘正卿笑道。
楚风诚恳道:“这是实话,要是我的话,这时候怕是早已忐忑不安、坐卧不宁的。必定挤过去看放榜的。”
这的确是实话,在千年之后的时代里,一旦高考的分数放出,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查分的。甚至在分数公布前一夜彻夜难眠的人都不少的,有几个人会有刘正卿这样的栖逸洒脱。
楚风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自己艺考成绩公布的话,自己也不可能像刘正卿这样不挂于怀的。最关键的是,刘正卿对于科举是志在必得,他把乡试看的很重,可是在如今的境况下还可以如此通达。这与那些参加高考就是为了随意玩一玩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十分重视,却又可以不受其桎梏。这是楚风所欣赏的地方,也是他想要学习的胸怀……
刘正卿在书画行这里又闲坐了一阵子,将当日考题说出,向文端先生请教了一下,学习一番,才算作罢。
毕竟乡试只是迢迢千里征程的第一步,这些东西还是要继续努力的,刘正卿并不会完全放松自己。
到得日暮时分,刘正卿准备告辞离开,他的妻子周氏正巧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夫君!”周氏双目含泪,扶着书画行的外门框周身轻轻颤抖着,“恭贺高中!”
……
……
“青嫂过来告诉的,奴家在家中苦等,夫君却不回来。奴家实在有些等不及,便自行出来寻找了,夫君莫要怪我才好。”
夜半私语时,刘正卿看着周氏在烛光中微红的面颊,心里满是复杂的滋味。
“青嫂过得好么?”刘正卿在心中叹息一声。
“看着还好。对了,青嫂还送了一篮子鸡蛋过来。”周氏道,“青嫂原本想要给夫君请安的,可是久等不来,她说家里还有事情要操持,就先行回去了。”
“哦。”刘正卿淡淡的应了一声,“改明儿去看看她。”
周氏哪里听不出自家夫君语气中的疏淡,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如今正是夫君金榜题名的好时候,似乎不应该说那些破坏气氛的事情,不禁有些为难,于是低下了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碗里的饭。
刘正卿看着周氏犹带红痕的双眼,心里一动,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腌肉放入碗中。
周氏微微一怔,双眼紧接着又是一红,连忙将那腌肉重新夹给了刘正卿,笑着道:“我不吃这个,怪腻人的。”
刘正卿哪里不知道她是舍不得,不由得心下微酸。
缓缓的将腌肉放入周氏碗中,刘正卿浅淡而坚定的道:“以后这种东西多得是,不稀罕。”
这话一出口,周氏立时红了眼圈,再也忍不住,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夫君……”周氏用袖子拭了又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奴家是、开心……很开心……”
刘正卿缓缓起身,走到周氏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周氏感受着刘正卿怀中那股坚定的温暖,心潮澎湃,却又哽咽无言。
“放心吧,”刘正卿轻轻的说着,“之前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看着烛光,仿佛那里充满了回忆似的。
刘正卿默默的想着……青嫂、大哥,真是抱歉呢,正卿一举成功,金榜题名,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罢!
恰在这时候,西湖东南的画舫之上,在一片华灯初照的热闹当中,琴操正襟危坐,撩拨琴弦试音。
她的身旁放着一张画作,上有寒梅数点,小词一首。
零星之间,能够在房外的欢声笑语里,偶尔听到琴操断断续续的歌声……
“已是黄昏独自愁……无意苦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