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紫菡院紫菡夫人飞讯传书,说是鹤羽门孤山先生仙逝,你们是从落霞山紫菡院回来的,当知其中究竟,这是怎么回事?”池棠听到身后乾冲在小声问嵇蕤和薛漾,心知嵇蕤薛漾自会详细和乾冲叙说,自己也不插话,只是留意观看着乾家的布置格局,这是伏魔道的又一处所在,倒要好好看看和那紫菡院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嵇蕤已经轻声在向乾冲说着紫菡院生的事情,在听到这些事端竟是由血泉鬼族的阴谋诡计引起时,乾冲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血泉那伙子也按捺不住了。”
池棠正抬头看向乾家门庭,门头写着几个显得有些古怪的文字,看上去当是古篆,只是和秦汉后流传至今的篆体又颇为不同,仔细分辨之下,只能大概认出第二个字是个门字。
看到池棠分辨思索的神情,乾冲退去脸上愁容,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古楚篆文,尊君或许不大认得。这上面写的是乾门道尊四字。说来这也是个典故,我乾家第一代家尊乾公讳祢,也就是在下先祖,刚立乾家之时,正逢战国初时楚简王出师伐莒之后,那莒国兵败灭国,有族人不忿,暗施妖术,拘了苍山中三个修炼成精的妖怪潜入楚王宫中,祸乱宫闱,意图谋害楚王。正是在下先祖乾公见妖魔侵害王室,入宫中大展神威剿除了那三个妖怪和莒国妖人,楚简王大感乾公相救之恩,本是要留乾公为重臣的,乾公坚辞不受,故而那楚王特留此字,以昭乾家声名。”
池棠没有想到只是乾家门头题字,就引出这么一段典故,大感趣味,又问:“乾家还有什么壮举豪行?乾兄便多说说。”
乾冲笑道:“乾家不过近身格杀妖魔之能,哪有许多名垂青史的故事?最多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去哪里斩杀了什么妖魔鬼怪罢了,尊君要听,这般斩妖的事倒是能说上十天十夜,只怕尊君听了要犯困。”
“呀,我也要听呢。”宝儿在身后喊道,他对降妖伏魔之事充满了向往和好奇,自然想要多听听。
董瑶眼中也泛出了惊奇的光芒,自从深切认知到世上妖魔鬼怪的存在之后,自己似乎已从初时的震惊骇惧中渐渐平复,这些时日看到的,尽是些有降妖伏魔之能的人物,自己和这些人为伍,对妖魔鬼怪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到妖魔,董瑶又转头看了看一边走的正欢的无食,这家伙和另一个妖精颜皓子谈的正投机,只是从他们压低的语调及无食时不时出的赞叹和猥琐的笑声,可想而知,决不是聊什么好话。¤ ? ?
“不过……要是妖怪是像这个样子的,也挺好玩的。”董瑶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步入了乾家正门,池棠看向四下,一条铺满碎石的路径蜿蜒着直延向内室,两侧种满树木,树木掩映的后方,可以看到好几间木制构筑的房屋来,池棠不知这是古楚之风的建筑,千年以来,乾家以破空取地之术保护了这片胜境之处,自春秋战国以来,乾家的房屋再无多大变化,便是这房屋也是当时所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就眼前所见,乾家本院颇为质朴古雅,池棠长吸了一口气,胸臆大畅。
“来!正堂用饭,吃饱了叙话不迟。”走到正当面前灯光大亮的木屋前时,乾冲上前一步,热情的招呼。
屋中传出饭菜的香气,无食第一个跃入屋中,口中欢呼:“哇哈哈,有好吃的了。”
※※※
浓雾重霾,蕴蕴蒸蒸,几个人只能听见马蹄踏在林下山径的声响和因为长时压抑而出的粗重喘息。
“江鹚,你确定你没有记错?”莫羽媚觉得几个人在这片浓雾绵延的山谷中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可这路却像没有尽头一般,抬头望天,浓雾却好像把天都遮了起来,让他们辨不清方向和时辰。
袭水江鹚的本名就叫江慈,便取谐音,将鸬鹚作为了自己的绰号,此刻他也是额头微微冒汗:“决计没错,两年前我为大司马办事,从这谷里走了好几遭,并不曾出什么差错。”
“这样的季节出现这样的浓雾,可真是异状。”涉云迅鵟赫连厥说道,既是为江慈打了圆场,也是为舒缓下莫羽媚焦急的心情。
身后的啄峰铁鹤却有些不以为意:“南方潮湿,出现这般浓厚长雾也是常有的事,不必着急,只要方向没错,我就不信走不出这片山谷去。”他是个形容枯瘦的半百老者,太阳穴却高高鼓起,和瘦削的身形极不相称。??
莫羽媚皱起眉头:“我们策马奔走已有三个多时辰了吧,按照地图上所示,怎么也该走出山谷了,可现在呢?面前的路好像无穷无尽,怎么走也走不完。”
锐蹼邪鹜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用剑又在经过的树干上划了一道印记。
“怎么样?”赫连厥问向锐蹼邪鹜,他知道此人虽然一向沉默少语,行事却极为缜密,在一进入雾中之后,他就频频用惯使的松纹铜剑在所经之路上留下记号,作为辨明路径的对照。
“印记无反复,方向对。”锐蹼邪鹜干哑的嗓音说道,握着铜剑的右手极为宽大,在说完话后,看也不看,将铜剑稳准的送入了腰下的剑鞘之中。
锐蹼邪鹜只说了八个字,但这八个字已经说的很清楚,留下印记的树木并没有再出现,那就说明众人一直在前行,至少并没有绕着路径原地打转,方向应该大致不差。
赫连厥轻声对莫羽媚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再行一程,也许过不多时,我们就能穿过此谷了。”
莫羽媚做了个手势,提醒众人止住奔马。
“孤雁,怎么了?”啄峰铁鹤奇道,涉云迅鵟与媚羽孤雁互有情愫,自然可呼其名,而像他们作为位列媚羽孤雁之后的剑客,便只以绰号称呼。
莫羽媚警觉的看了看四下,虽然雾气太大,使她看不清周围的形势,但多年的剑客生涯令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另外四骑再不多话,静静等待着她号施令。
“马是跟着地上的路径走的。”莫羽媚终于开口,“倘若这路有问题,我们岂不是走岔了也不自知?”
另四人都没说话,媚羽孤雁说的很有道理,就算众人没有在原地打转,可只要这路斜插入深山之中,那众人必定就难以辨明出谷的方向。
莫羽媚翻身跃下马背,姿势优美,将斗篷放在马背上,同时出命令:“下马!我们自己走。”一指两侧松木,“从树上走,不看地下路,出去了再招呼这些马匹跟上,马上包裹也不用取了,带点随身的干粮和水就行。”
另四人毫无二话,都下了马,脱下斗篷,从马鞍下取出水袋配在身上,又随便抓了些干饼之类的揣入怀中。大司马府十三剑,个个身手卓绝,纵树跃枝的轻功自然不在话下。锐蹼邪鹜第一个跃上身边松木枝头,树枝向下一沉,锐蹼邪鹜借着这股下沉弹力,跃身向前,又跳到了前方那株松树之上,身手矫健。
有锐蹼邪鹜当先而行,剩下众人都依样而为,不多时,身影都隐入深雾之中,只留下五匹骏马在原地不住打着响鼻。
五个人中显然莫羽媚的轻功造诣最高,很快就赶到了锐蹼邪鹜的前面,修长的身姿在枝叶下捷如飞燕,优美异常,而啄峰铁鹤不以轻功见长,不仅堕在了最后,现在还气喘吁吁,疲累不堪。
在松枝之间跃行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莫羽媚已经看不到前方的松树了,在枝头放眼望去,唯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莫羽媚轻巧的掠行下树,双足及地的时候又警觉的张望了下四周,另四人也都跃将下来,靠在莫羽媚身边,脸上都是郑重的表情,只有啄峰铁鹤兀自喘个不停。
“戒备!行入雾中看看!”莫羽媚拔剑出鞘,一声令下。已经走到这里了,也没有原路返回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走入这片混蒙的深雾中。
大司马府的剑客自然艺高人胆大,虽然每个人都看出这浓雾颇有蹊跷,却也都没放在心上,纵使雾中有毒蛇猛兽,又有何惧?另外四人都“苍啷”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随着莫羽媚一步步走入了深雾之中。
雾气朦胧,使人感觉仿佛身处云霞之间,行不多久,莫羽媚就看到了前方雾气笼罩中出现的情景,愕然止步。
另四人也深感震惊,赫连厥上前一步,与莫羽媚并肩站立,口中犹疑道:“是……是座城池?”
眼前分明是一片筑造坚固的城墙,与白雾相称,显得整座城墙都是漆黑色,再仔细看看,城墙下不见有护城河和吊桥,便是城垛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就更不用说城头的旗号了。
江慈不等莫羽媚问,自己已经喊了起来:“这里几时建了城关的?怎么可能?两年前确确实实只是一片空阔谷地。”
莫羽媚没有说话,带着四人直至城墙之下,靠近了才更感觉到这城关高有数丈,甚是雄伟。
啄峰铁鹤奇道:“这般的城关没十年之功绝建不成这样,江鹚,两年前你真来过此地?”
袭水江鹚已经镇定下来:“我确实来过,但这座城关我绝对没有见过,现在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我们走错了道,二,是这里在两年间新建了城池。”
莫羽媚探手过去,摸了摸城墙的墙砖,漆黑的砖石雕砌齐整,摸上去潮湿阴冷。
“路径决计没错。“莫羽媚说道,这无疑否决了袭水江鹚的第一个解释,“若是穷一郡之力,日夜不停的建造,两年之间建成这样一座城池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你们有谁听说过,朝中有令在国内新建城关之所的?”
赫连厥点头道:“不错,朝中大事皆令出大司马,我们久随左右,却从没听说过朝廷有下令新建城关的。况且,若是和东胡人或氐人接境之处建造新城关还说的过去,在这块地方建城,可没什么道理。”
“又或者……”啄峰铁鹤眼睛一亮,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此地郡守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故而在深谷之中私造城邬,暗蓄兵甲粮秣,一旦朝廷大军北伐,国中空虚,则趁机举逆起事……若真是如此,我们可就在无意间为大司马立下大功一件了。”啄峰铁鹤兴奋的搓搓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道理。
莫羽媚心中轻笑,淡淡说道:“如果真是哪位有不臣之心的郡守豪强用以准备起事的城关,那这么紧要之地,如何城头不见一个戍守之卒?这未免也太于理不合了吧。”
啄峰铁鹤表情一滞,单就莫羽媚说的这一点,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
“胡乱猜想无益,不如进城一观。”一直没有说话的锐蹼邪鹜突然说道,同时伸手向左前方一指,众人顺着他手势看去,只见城门大开,空空荡荡,正是进城之路。
莫羽媚长剑一摆:“走!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玄虚古怪。”
五位大司马府的剑客各持手中宝剑,走入这座被浓雾包围的城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