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傅姑娘还有锦屏苑的几位都落在郎先生手里了?”这个消息令池棠大感震惊,他几乎已经接受了郎桀明为妖族之王,实则另怀伏魔之意的做法,可他竟将傅嬣等锦屏苑女仙强行关押,胁迫为质,这可无论如何都不是善举。 ?
“还有天池的施姒已姐姐呢!”嘤鸣气呼呼的补充。
池棠顾不上追问详细,当下提气纵声:“郎先生,你擒住那锦屏夫人是何道理?”语声隐含质问之意,在宫阙殿宇之外激荡旋绕,远远的传播开去,倒引得宫坪上群妖愕然张望。
“愿求相助,输诚不易,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行此下策,岂有他意哉?放心,已经唤族众将她们带过来了,你如何不想想,公孙复鞅何等修为,我待行大计,不是确有所需,又怎么会去招惹他的夫人?”郎桀做了个不得已的表情。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而就算池棠全不知情,现在也多少猜出此事必与云龙骨有关。
郎桀并没有多牵扯这个话题,解释之后,又继续他那在阒水魔帝所引起的动荡骚乱之前所应该做的那些事情,收拢战俘,抚境安民,尽管这些所谓的子民都是磨牙吮血的兽类妖灵。兵戈角逐的你争我夺早已止息,如果不是那位阒水魔帝突然到场的话,这场妖灵一族的大一统之战也应该早就尘埃落定。这举动也令池棠安了心,这种坦荡使他确定,郎桀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而既然他说傅嬣一行即将到来,那么自己当面相询便可知其真伪。
正要安慰嘤鸣几句,姬念笙却又惊奇的问道:“夫人?公孙复鞅的夫人?你是说,烨山孔雀他成婚了?他也会成婚?”
嘤鸣正没好气,白了姬念笙一眼,她虽然也知道北溟三友的旧事,可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姬念笙,再加上心悬主母安危。又有魔帝之事搅扰,因此也没有把姬念笙和三友之中的羡林麋鹿对上号,她甚至没有听清姬念笙的名字:“我家公子如何不会成婚?”
姬念笙对嘤鸣的态度倒是不以为忤,事实上嘤鸣就算是点小脾气。也是少女娇嗔可喜的模样,所以他的笑容丝毫未改:“他是冥思得道的仙圣之姿,早休了凡心尘念,竟也会学人间男女嫁娶婚配,如何不令我大感意外?”
不等嘤鸣说话。池棠却已恰到好处的接上:“锦屏公子与傅姑娘两情相悦,喜结连理,已是千古佳话,自不待言。倒是有这么一桩异事,一位慕枫得道的仙灵之属,却与人间女子诞下子嗣,未知念笙子前辈作何感想?”
姬念笙并没有出现池棠预想中的表情变化,甚至连嘴角那抹淡慵的笑意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是原本晶亮闪烁的双眸陡然间蒙上了一层朦朦的雾霞。
“离火鸦圣是在说我呢,你认识无食。想必这口无遮拦的坏犬儿一定把我的很多事都告诉了你,看来你们交情不错。是的,我确实有一个跟人间女子生下的孩子,我想这不是什么秘密。”
“你就没想过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池棠紧接着问。
姬念笙目光一转,盯在池棠脸上,瞳中的那层雾色倏然散去,而后嘴角深深的弯起,笑得越轻逸潇洒:“我当然很想见他,本打算通过无食再去寻他的,不过我现在现你有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冲动。而你脸上的表情也告诉我,你说的是好消息,并且一定跟我的孩子有关,既然如此。何如我洗耳恭听?”
敏锐的观察力,深谙人心的聪慧之性,宝儿或许也继承了他的这个优点,池棠会心的笑了起来:“无食受你之托,留在董庄看拂你的孩子和孩子母亲,你要你的孩子承你降妖伏魔之志。现在如你所愿,他就在乾家门下,我的小师弟---乾家斩魔士姬尧。”
“叫什么名字?”姬念笙峭眉一动。
“姬尧,你的姓,帝尧之尧。”在这个当口,池棠当然不会说出姬尧名字的真正含义,至少把关于他养父花房姚三的枝节尽都略去。
这回轮到嘤鸣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就是公子一直悬记于心,那个小宝儿的亲生父亲?公子那个有着金兰之谊的至交?”
池棠微笑颌,韩离恍然大悟,他在大司马府曾经见过这位乾家可爱的小师弟,听了池棠这番话,才算弄清楚了由来始末,敢情这身手高绝的姬念笙竟是姬尧的父亲,那当真是不期而遇的巧合了,怪道那池棠一听姬念笙之名,便自放下了对对方的戒备之意,却原来是此缘故。
池棠可以肯定姬念笙的内心像炽热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尽管他表明上还是一副安之若素,镇定泰然的神色,可是他额头那两枝鹿角的幻形忽然清晰了许多,而他身上灵息玄劲的运动也显然加剧,以至于身上青衫透出了五色光华。
“姬尧……很不错的名字,而他竟然入了乾家斩魔士门下,还是火鸦神兽的同门,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好消息。”姬念笙像是在直视池棠,可眼神却又飘移晃闪着不知看向了哪里,而池棠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似有似无的晶莹泪光。
“嗯,公子也一心要将宝儿,哦,小姬尧收入门下呢,不过小姬尧说啦,一定得跟着他乾家的大哥哥们学本事,这叫什么先来后到,嘻嘻。”嘤鸣补充道,同时也做了些不篡改姬尧原意的挥,在知道姬念笙的真实身份后,她的态度有了完全不同的改变。
“你也见过他?”姬念笙的大眼睛扑闪闪的眨着,充满了期待。
“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一笑就有两个酒窝……”
姬念笙的身体不为人觉的晃了晃,一如人世间每一个舐犊情深的父亲,在知晓了姬尧的消息之后,他已经欣喜若狂,不过却仍然勉强维持着清奇高深之态迈开了步子,像是要随着阒水魔帝信步而行的情形。?¤?
在与池棠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在池棠肩头一按:“此间事了,带我去看他。”
池棠没有直接应承,轻轻抛下一句:“那我至少也得先知道。这十年你和那位……老爷子倒底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曾经怙恶不悛的魔帝放弃了荼毒人间,却成了一个止息干戈的达者?”
姬念笙侧过了头,笑意复萌:“会告诉你的,就在今晚。我想今晚会是一个大家交换彼此故事的好时光,我们有很多话题。”
“阿笙,那边的房子很漂亮,陪我去看看。”阒水魔帝看来已经参观了虻山宫阙一遍,他现在指的是远处尚未完工的圣灵殿所露出的尖尖一角。
“啊。我至尊无上的海神,对于那所奇迹般的宫殿,鄙人恰好有幸参与其中的建造,或许可以为您略效微劳。”在俘虏队列中喀忒斯完全没有自觉的向魔帝大声献着殷勤,好像他是这里热情的主人,而魔帝不过是他邀请来的贵宾,一旁的盈玉用冷笑表示鄙夷和嗤之以鼻,而喀忒斯竟然旁若无人的迎上了魔帝,一副恨不得立刻跪下去亲吻他脚趾的神情。
有魔帝在,又何须担心这个来自西方的鹫妖能弄出什么玄虚来呢?况且严格来说。他同样也是受邀来虻山的客人,似乎并不应该划入虻山俘虏的行列。而他现在的行止无疑也表明了顺从臣服之意。
所以看守的赛伦族武士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郎桀也对此熟视无睹,至于天灵鬼将,此时已经来到慕容衍身旁,开始了他们互诉原曲的交流。
于是,喀忒斯跟在阒水魔帝和姬念笙身后,亦步亦趋的向圣灵殿走去,他们没有用纵影飞身的法术,用魔帝老爷子的话说。沿途的风光他也不想错过。
……
魔帝的离开,使在场所有妖众的畏恐稍稍缓解了一些,如断海、汇涓诸妖已经抬起身,围在了郎桀身遭。既然魔帝本尊都没有质疑新立圣王的身份,并且还听之任之的大开方便之门,这便使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避免了一个艰难的选择。事实上曾不止一个阒水妖灵做好了跟从老魔帝,对圣王反戈一击的准备。其间凶险,郎桀自是心知肚明。好在结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可喜。
赛伦族的突起难也使阒水之军把他们当作了同道盟友,宫殿中被押送出来的虻山妖众连盈玉、如馨在内都被转交给了阒水的劲装武士,坎吉操着他流利的汉话开始和郎桀交谈起来,中土华夏的魔族势力在一夕之间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赛伦族不可错过的交好契机。
倒是池棠和韩离现在无所事事,大战戛然而止,剧变尘埃落定,看着红袍金甲的断海面无表情的从身边走过,池棠不由想起豹隐山那一场血腥惨烈的恶战,感慨之余又不禁带着疑惑:莫非新的时代要来临了?这些凶狠残虐,食人无厌的妖魔当真可以与人间世界相安无事么?
※※※
圣灵殿坐落于虻山的凡子谷中,它现在已经颇具规模,和那片完全照搬人间制式的宫阙不同,这座建筑充满了参玄修道者的灵慧之气,巨石砌就的墙壁高高矗立而起,砖石间却又错落有致,形成了一个从各个角度看都会随着光照变化而弥散出不同霞彩的奇异构筑,这是将妖灵的法术蕴育其内的结果,恰似满天繁星立呈于眼前。
围绕圣灵殿的,并不是常见的阆苑芳葩、奇花异草,竟是一丛丛聚而不散,氤氲飘袅的朦胧气雾,置身其中穿行,步履间轻微风动,气雾亦相应缭绕,时而化作绰绰侍女在身边翩翩起舞,轻语呢喃声犹在耳;时而变成濛濛卫士分两旁跪地参拜,恭伏有仪凝然于侧;魔帝看得兴起,伸指轻拂,气雾直从指缝中溢流而过,却又灵巧的幻化成两只轻盈穿嬉的雾蝶儿,飘纵远逝。
“不可思议的美丽,不知道是出自谁人的构划。”魔帝由衷赞道,又皱了皱眉,“别说是那只马妖,他应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姬念笙跟在魔帝身后,面上带着微笑,神思不属,对眼前的景象近乎视而不见,倒是喀忒斯适时的接口道:“听说这不是那位千里王……啊对不起……那位马妖的主意,而是出自先前一个叛逆者的手笔。好像是一只熊妖吧,我并不是很清楚啦……”
“是熊罴?麒麟的亲随?”魔帝记得虻山妖王曾经的四大亲随,其中熊罴应该是最厉害的。
喀忒斯没有心情在熊罴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他最终是为了自彰自显他的功绩:“……不过后来是由我接手了这座奇观的建设。我对它的宣称是……缪库拉!我至尊无上的海神,这是西方的词语,就是奇迹的意思。而恰好,我在这奇迹之上,又加了些来自西方的特色。比如迈锡尼人那种石柱砌块榫接的手法,还有罗马那种半圆形拱券以及交叉拱顶的风格……”
魔帝并不理会喀忒斯的喋喋不休,他注意到了姬念笙的心不在焉。
“在那位火鸦天卫和你交谈过后,你就变得若有所思,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你心里洋溢的欢喜之情。”
“你会知道的。”姬念笙带着暖暖的笑意说道,他暂时还没打算将这个喜讯分享。
“好吧,这是你一向的做派,喜欢让别人自己去想。”魔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得你和那位火鸦天卫的最后一句也是这么说的,你准备在今晚告诉他们你和我这些年在海底深壑中的过往吗?”
“总要说清楚的。这件事上不能让他们有太多的误解,现在距离我们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我们可不愿意在最后的环节出什么差错。”姬念笙好像回过了神来,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反问:“你是真不记得你在三千年前是什么样子了吗?”
喀忒斯的说话声本已小了下去,现在却又找到了挥的机会:“啊,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我至尊无上的海神,您的神迹使海水沸腾翻涌,卷起的浪头胜过人世间最高的山峰,雷霆闪电则伴随着您每一次的降临。即便是再伟大的英雄也不敢稍有违忤您的旨意,他们在您面前弯下那曾无比高傲的双膝,膜拜畏服于您的威严,而您。可以轻而易举的撕裂他们的身体,用他们滚热的血肉作丰盛可口的飨祭……”
魔帝对喀忒斯作了个打住的手势:“谢谢你让我回忆起我曾经的凶恶狂暴。”
“这怎么是凶恶狂暴?您还记得我的吧?三千年前,在西方的大6上,我和我的族群被您的神力震撼得毫无还手之力,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您才是最应该统治世界真正的伟大神灵。”
“这三千年来。无论是妖灵还是人类,在这上面的本事都大为见长,这种事拿现在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拍马屁。”姬念笙对魔帝解释,并且并不介意他说话的声音足以让喀忒斯听的清清楚楚。
喀忒斯连脸都没有红一下,表情真诚的像是初生的婴儿:“哦不,这是我自肺腑的感想,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其词。”
“拍马屁?”魔帝在喀忒斯肩头一拍,用的劲差点让喀忒斯垮了半边肩膀,不过魔帝显然是喜气洋洋的,“我喜欢。”
喀忒斯龇牙咧嘴的陪着笑,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我还打算在这里建造一个雕像。”走过圣灵殿雕砌精美,奇巧多变的前庭,喀忒斯不自禁的弯着腰向内相延,不明质地的地板铺陈延伸开去,闪着璀璨斑斓的光华。
“雕像?”魔帝一如所料的露出了叹为观止的神情。
“这座奇观就是为了妖灵成为天下主宰的纪念而建。我想,随着至尊无上的海神甦醒,这一天将会很快到来。到那时候,我们将在这里建成海神的巨大雕像,用于铭记和瞻仰。”虽然目前似乎是那位阒水圣王郎桀在主持妖族一统的大业,但喀忒斯可不是傻子,他很清楚现在谁才是这片疆土中的最强者,跟准了阒水魔帝,是稳赚不赔的赌注,远胜于昔日与千里骐骥的联合结盟。
“天下主宰?”魔帝收回了览景赏胜的欢愉目光,却和姬念笙大有深意的对视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