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裂渊王这句话还是令池棠觉得意外而突兀,以至于他认为自己此来的目的裂渊王一定是早就了然于心,只不过在此刻才开始提及而已。?-
按说裂渊王既然说起,池棠就该和盘托出了,可他还是有些犹豫,和郎桀的那番对话犹然萦绕在脑海,可碍于那郑重其事的密咒羁縻,一时竟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启齿。
“喝完月氏国的葡萄酒,再饮狐胡甘酒配姑墨酸汁,另有奇美之蕴。”裂渊王的话题却又飘转了开去,向几位客人示意,案席间一个银尊忽如长鲸吸水般,晶亮的汁液自行汇束蹈径,直射入众人的银杯中。
而就在这句偏离主题的话语之后,裂渊王的下一句又紧跟着接上:“不必担心咒语的束缚,这里是死人的世界,人世间所有的术法在这里并没有效力。”
池棠略一怔,忽然猛省,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只要稍动念头,似乎这裂渊王便尽数知晓,总是在自己未开言之前便已做了回答。
“不必觉得诧异,虽说人间术法在这里没有效力,但是他留下的咒语使我可以大体感知到你的心中所想,所以我可以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做的菜,这点让我无比高兴。”裂渊王指着自己的头顶,细长的凤眼因为笑意更眯成了一条缝,“我刚才说过吧,我的五感尽失,所以也没有听力,只能依靠你们头脑中形成的意念来确知你们所说的话。可惜,这不是能够准确感知对方心意的法术,只有你,池棠池大侠,五兽火鸦,郎桀的言咒消散和你身上的灵气为引,让我大体上获悉了你的脑中所想,不过你的灵力太强,如果不是意念强烈的话。我还是有些感应不清。”
“大人会读心术?”池棠听乾家师弟们提起过这个伏魔道极为罕见的法术,事实上昔日冰灵雨灵两大鬼将化身为铁衣门曾氏兄弟的时候,就曾用这种法术为幌子,成功的获取了孤山先生的信任。当然。事后证明这只是个骗局,也说明这个法术多半不大牢靠,放眼天下,也没有任何一个宗师人物精擅这门法术的。
“甘酒宜慢饮,因为我在里面还加了点冰粒。在赤日炎炎的时节喝上这么一杯,简直是神仙的享受。”裂渊王依然答非所问的说道,然后才话锋一转:“读心术只是伏魔道自欺欺人的一种骗人法术,就我所知,从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练成过。人心这么复杂的东西,岂是可以通过法术可以准确感知到的?只有妖鬼界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才会去想通过洞察人心而来控制敌人哦,对了,还给这种法术冠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称谓,叫什么幻煌**,。笑话,他们能够真正懂得人心么?充其量不过是蛊惑诱导人心的幻术罢了,所以我才不会去习练这种法术,我刚才说了,是通过郎桀言咒和你灵力的呼应,才使我稍微捕捉到你的想法而已,而当郎桀言咒完全消散的时候,我就只能通过你说的话来感应了。哎呀,解释起来真是麻烦那,我也不善言辞。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哦……现在请你问问题吧,那种言咒的灵气已然消失,你看,我现在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正如裂渊王所说。他或许真的不善言辞,池棠听的懵懵懂懂,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是什么幻煌**、言咒之类的也是不知所云。不过在已然酒足饭饱的当下,还是切入正事为要,他也不打算追问。只是重复:“郎桀说过,他的密咒只能我与他知晓,可现下这许多人在,我当真可以不用顾忌了?”
“但说无妨,言咒已散,不必担心。”
池棠吁了一口长气,环顾四周,韩离和灵风烨睛都已止住了吃喝,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郎桀是什么人,但是看池棠欲言又止的郑重模样,情知非同小可。而定通似乎是在对身边的张琰默诵经文,双目微闭,两手合什,口中一张一翕,念念有词,全没有往这里看上一眼。
也好,既然都是同行而来,原该让他们知晓就里才好,尤其是韩离,这次旅程也和他息息相关,准确的说,是和那上古五神兽的转世化人息息相关。
池棠向裂渊王欠了欠身,然后同样盘腿坐下,与他面面相对,裂渊王一笑,袍袖一拂,这是请讲的意思。
那个隐瞒了数月,只有池棠和郎桀才知道的密语,终于得以宣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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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如削,斜伫碧水,远处传来溪流淙淙的轻响,湖风微拂,牵起了白袍一角,宛似雪练飘舞。?
“天地万物,宇宙乾坤,在于衡平之道,是故有上必有下,有盛必有衰,有阴必有阳,有生必有死……”郎桀看了一脸怔然的池棠,语飞快却足够清晰的说道,“……有人必有魔。”
“不明白。”池棠坦然承认,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密切注意着郎桀的举动,虽说对方也是上古神兽化人,但毕竟又身为阒水圣王,寥寥数语之间可没那么容易视敌为友。
郎桀髭须精致的嘴角扬起一个浅笑:“我的意思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道,就是一种衡平,也就是相互对立却又相互依存,缺一不可,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天地分阴阳两极,衡平而存在;人自己的身体同样分阴阳两极,衡平而存在;所以,这个世界,一样分阴阳两极,一为人,一为魔,相互对立却又彼此依存……衡平而存在。”
“你是阴阳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池棠多少听懂了些,只是他觉得这种理论未免匪夷所思,自古人魔不两立,何至于牵扯到阴阳相衡之说?他希望郎桀能够说的更浅显些。
“呼……”郎桀耸耸肩,“……我不认为这句话有那么难以理解,时间有限,那么我就直说了罢。人间世界和妖魔世界都是合理的存在,无论哪一方打破了这种衡平,世界反而会因此毁灭。只是从上古时代起,妖魔的力量都一直占着上风,并且一直企图打破这种世界存在的规律。在人间世界力有未逮的情况下,我们五方神兽便是相助人间世界,并抑制妖魔从而维持这种衡平的真正力量。”
“我认可你最后的说法,可还是无法解释你为什么投身于阒水妖境。别跟我说这也是什么合理的存在,我只知道你在帮助妖魔,荼害人间。”
郎桀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究竟做什么了?我又是怎样荼害人间的?”
“阒水作恶多端,不知多少凡间黎民百姓惨遭毒手,休欺我新入伏魔道。尔等血债累累,何需言而后知?”池棠的丑怪面孔上泛起了愤怒的紫红色,阒水的恶行早有耳闻,这郎桀还装作没事人一般,岂不是可恶之极?
“也对,可不全对。你说的那些,我当然都知道,可这并不是我所驱使的。你以为我容易吗?我才过来多久?不过几十年。我来的时候,中原打成了一片血海,可比妖魔害死的人要多的多。要不是我像个男宠一样。赢得那个阒水鲡妃的垂青,这种伺机等待的时间还会更长;而即便我极为幸运的当上了阒水名义上的王,可那数以万计的阒水妖众并不是我的属下,我还得把这数千年以降属于阒水魔帝的力量慢慢削弱,直到现在,我才算初步的拥有了自己的阒水军队,但大部分的阒水妖众还不能真正的服我号令,那些妖魔做的孽,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看池棠在沉思,郎桀又续道:“很多事并没有计划时看起来那么容易。就算我完全觉醒了我的寒狼之灵,并且还是这些妖魔天生的克星也同样难以很快如愿。不过至少我还是做了些事的,倘若池先生你不是太闭塞的话,你也应该知道。你以为是谁推行了寻找人间能者的计划?是我。如果我只是为了谋取人间世界,我何必去找那些百工知书的人才?我只是想让人间世界的气氛更多的融入到这阒水之中,缓和那种不共戴天的仇视之意。可笑那些伏魔道的还念兹在兹以为我图谋不轨呢。放心,只要一开始没有被屏涛城坞的绝浪自作主张杀掉的话,剩下的那些人都在阒水好好的活着,并且极受礼遇。”
如果是甘斐听到这些话。自然是深有感触的大点其头,不过池棠却并没有参与屏涛城坞的过往,除了对被自己亲手诛杀的绝浪神尊印象颇深之外,余者都是不甚了了。
郎桀的叙述还在继续,语极快却又字字清晰,好像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方得一吐为快:“还有,你以为那场针对锦屏苑的战事是随随便便就触的么?这是我的推波助澜,当然也不无借刀杀人之意。我只是没想到冥思得道的公孙复鞅竟真的被那断海伤了,倒差点让他们得了手呢。”
“是你主使的?你知道这一场恶战牺牲了多少人么?”池棠双眉一轩,锦屏苑大战的惨烈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是说人的话,我很遗憾,我没有想到这场战事竟然会吸引了人间百舸帮,不过这只是个意外,况且从双方战死者数量的对比来看,吃亏的还是阒水吧?”郎桀不以为意的轻笑着,“我说过,我的使命是维持这种衡平,这样的结果完全可以接受。而这一战的后果更是一石数鸟,先是彻底的把锦屏苑推向了伏魔道,其次是大量的消耗了阒水妖魔的力量,即便是他们的三大神尊,也是死一个伤一个,还有一个早就被排挤,而在这种局面下,还成功的引诱了血泉鬼族的蠢蠢欲动,并可为我所用,所以我才可以开始我真正的筹划,扶植属于我的力量,助长我的威望。一切尽如所愿,现在的阒水,唯我圣王之命是从,对此,我很满意。”
池棠心中一动,好像这位寒狼化人真的是在进行一场极大的图谋,而现在也只不过展开了冰山一角,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于是,他用压抑着激动的语调问道:“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郎桀的视线落在池棠斑驳丑怪的面庞上,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池棠的脸,笑意间透着棱角分明:“很抱歉你的脸也因此成为了这样,不过这场战事的意外之喜,就是你这位离火鸦圣的出现了。知道么?我一直在关注着五神兽转世化人的下落,也曾经是想把那位雷鹰给弄过来的,做我有力的臂辅,但是在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确实令我非常吃惊,这一点雷鹰应该不如你,而在你们真正觉醒之前,我想还是先不把你们拉过来为好。况且……已经身为伏魔之士的你,应该还是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未必会真心助我。”
“你一直关注着神兽化人?那么除了那位韩大剑客和……你之外,另两位化人所在可有下落?”池棠先注意的就是这一点,他毕竟是乾家弟子,对于这些上古时的战友们更为关切。
郎桀眉头微微一皱:“蚀水龟圣只在两年多以前有过一次感应,我无处查找;而巽风狮圣的气息前些时日才传来,遗憾的是,在我确知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池棠此时并不知号风怒狮慕容厉的消息,闻言不由一惊,郎桀的话语已然接上:“也就是说,在这个妖与人即将开始大战的今世,想凑齐五大神兽以遏妖魔的神话已经注定不可能出现了。”
池棠是知道乾家古训谶言的,这一下更是心神激荡,不自禁的上身晃了晃。
郎桀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别担心,原应该是五大神兽应该做的事,大不了由现有的几位神兽一齐做了便是。只是每个人付出的要比上古时节更多一些罢了。”
“要多做些什么?”池棠终于再次开口问道,语气从激昂变得疑惑。
“去裂渊鬼国,在那里,你就会知道你应该做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