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刹车减速，方俊淇很快便笑了起来。
鬼火少年终究还只是少数，真要计较司机最讨厌的任何事，却是远不如鬼探头。
所谓“鬼探头”当然不是白日见鬼，而是指车辆正常行驶时前方忽然冒出人或车的现象。一旦发生鬼探头，视野被挡的司机往往来不及减速，进而有很大概率发生事故，即便不会造成车辆受损、人身伤亡，也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鬼火摩托和电动自行车过路口时都未按规定减速观察避让，恰好彼此视线又被一辆西向中巴挡住，却是互相给了对方一个鬼探头，然后互相制裁了对方的违规行为。
看到最讨厌的人互相制裁，方俊淇顿时生出普天同庆、可喜可贺的愉悦情绪。若非顾忌还在直播，他肯定忍不住要手舞足蹈庆祝一番，再掏出手机拍个视频传上网。不过现在情况也是差不多，这场车祸已经直播出去了。
想到直播，淇哥扭头看了眼张许瑶，丢过去询问的眼神。
后者见了却是白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前面出车祸了，得赶快报警还有过去救人！”
嘴上这么说着，她却抬手点击中央后视镜，接着比划了一个注意距离，然后打电话的手势。
按照相关规定，乘用车应配备事件数据记录系统（EDR）或具备同等功能的视频记录装置。
EDR相当于汽车的“黑匣子”，其能够记录汽车的速度、加速度，以及刹车、转向灯、ABS、气囊以及安全带等关键装置状态，有助于判定事故责任。视频记录装置则是常说的行车记录仪，除了拍摄沿途风景以及搞笑素材，这种设备最大的作用其实是降低碰瓷和鬼探头的危害。
传统汽车很少配备视频行车记录仪，反倒为消费电子厂商机会。蜜蜂数年前涉足这一市场，依靠成本、算法、网络服务等优势后来居上，已然成为这一领域的头号玩家。
后来小马汽车正式开始造车，更是全面引入蜜蜂技术，为自家量产车配置12枚摄像头和5块大小屏幕，在为驾驶员和辅助驾驶系统提供透彻全面环境感知的同时，也将行车记录仪的功能推到了一个新高度。
瞥了眼变成取景器的后视镜，方俊淇会意点头，控制座下汽车靠边接近将事故现场全部摄入镜头，这才刹住汽车，打开双闪灯。
旁边张许瑶见到车子停下马上推门出去，一边拨打122，一边查看事故状况。地上满是花花绿绿的车壳碎片，鬼火少年和骑电动自行车的中年女人都躺在地上哦噢惨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人虽然躺在地上起不了身，身周却没有大片血渍，意识也还清醒，甚至有功夫互相骂对方不长眼。
这时方俊淇推门下车，远远朝这边喊话：“怎么样？要不要急救？”
鬼火少年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勉强扭头对着张许瑶喊话：“妹子，我这边需要急救，需要人工呼吸！”
“他们好像都有骨折，躺地上都起不来，你去后备箱拿三角牌摆上。”
说完这句，张许瑶低头白了乱插话的鬼火少年一眼，走过去对他亮出手机屏幕，“我从刚才遇到你开了直播，这下子能不能红，就看你接下来的表演了！”
鬼火少年偷偷瞥了眼手机屏幕，接着发出嘲讽笑声：“骗谁呢？你根本就没拍！”
“有行车记录仪呢，我干嘛自己费力端着手机？”
眼见鬼火少年受到震慑，张许瑶这才走到那边中年女子身边，蹲下来询问那位的情况。面对后者明显骨折的事实，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虽然国内也有城市学习国外先进经验，强制要求驾考人员学习急救知识，但这种做法却没能推广开来。即便鹭岛驾考以严格著称，却也对急救培训不做要求，她脑子里只有之前“急救进校园”时突击学到的心肺复苏、创伤包扎知识。
此时看到技能派不上用场，张许瑶反倒松了口气，当时只培训了2天时间，有没有用真的很难说。
总算还好，这里已经进入平县县域，救护车、警车、清障车很快相继赶到，带走了两名伤者还有他们的车辆。复制一份事故视频交给交警，张许瑶两人重新上路，很快就驶过了那个路口。
“事情就是这样，咱们过几天再见，”张许瑶最后看了眼弹幕，打算结束这次不在计划里的直播。
不出意外，直播屏幕上出现一堆挽留乃至抱怨的弹幕。
观众抱怨非是无因，自从放了暑假，某主播的作息时间就变得不固定起来，不但开播下播变得更加随意，总的时长也比之前少了很多。她倒是有给出解释，然而参与新游封测不能对外直播的理由非但不能安抚人心，反倒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也让大家的怨气日渐积累。
“游戏直播暂时不可能，我可不想再被封号然后被变态游戏各种折腾。”
看了眼车外的街景，张许瑶灵机一动，决定来个“祸水东引”，“对了，大家注意看两边，汽车已经进入平县境内，汉武帝的茂陵还有霍去病墓就在我右手边，大概四、五公里的地方。”
“你们应该都知道，除了茂陵和马嵬坡，平县还是蜜蜂马老板夫妇的老家，他们俩口子在这边投资了不少企业。根据我收到的可靠消息，马竞最近也回到这边，要主持蜜蜂人工智能产业园的启用仪式。那个产业园就在这条路上，等下你们就能看到了。”
这下不但观众注意力都被转移，正在开车的方俊淇也是不由伸长了耳朵，第一时间追问道：“竞哥他们也回老家了？”
“这还用问嘛？每年夏天还有过年都要回趟老家，这差不多是他们的惯例了。”
仔细回想一番，方俊淇也是不得不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那个产业园是怎么回事？这边既没有大学和科研机构，也没有芯片、计算机和网络一类的企业，哪来的人才搞人工智能啊？”
“大学还是有几个的，”女主播闻言笑笑，“老年大学、电大，以及县委党校。”
“你这是想要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比特币么？”淇哥翻了个白眼，“告诉你，没门！我的币早都卖光了！”
“开个玩笑嘛，你拿点儿压岁钱又能值几个钱？”张许瑶摆出不屑表情，“至于产业园的人才问题，还是等见到本人了，你自己去问吧。人家把分基地开在这边，肯定有着通盘的考量。”
看了眼导航地图，张许瑶又切换成主播模式，朗声为观众介绍起来：“呐，大家看马路南边那一片厂区，那就是蜜蜂的人工智能产业园了。”
方俊淇扭头瞥了眼她说的地方，又看了眼周边路况，果断在前面路口向左转弯，越过一座水泥桥径直驶向那片厂区。
“跑那边做什么？不回你家了？”
“不急，”淇哥摇头，“被你那句话勾起了好奇心，正好过去看一眼。”
张许瑶撇了撇嘴，“又进不去里边，呆在外面能看见什么？赶紧调头，把你送到家我也就解放了。”
这句话刚刚出口，她就看到厂区门口的挡杆自动抬起放行，竟是不做丝毫阻拦。
方俊淇丢给她一个得意眼神，“看到没有？”
“你瞎猜的？”
“我观察的，”淇哥轻拍一下方向盘，“你这车的车牌是‘BEE’打头，摆明就是蜜蜂的车子，我就过来试一下，果然被我猜对了。”
借助自主选好以及旧车替换，蜜蜂集团囤了一批开头是“BEE”的个性化车牌，专门用作接待等比较正式的场合。张许瑶这辆车是佳怡姐的助理帮她借来的，她只管拿来使用，却不知道这辆E1S其实出自蜜蜂西本总部，本来是安排给老板用的。
“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张许瑶别过头去，装作打量厂区的环境。
路两边有着整齐的草皮，时不时可以看到花园、雕塑、长椅、凉亭以及金鱼池等装饰物。唯一有些扎眼的，就是两边行道树只有指头粗，想要发挥遮荫作用还得等上好几年。
视线穿过这些小树，可以看到厂区里面都是六层左右的楼房，外观平平无奇只是普通砖混楼，唯一的亮点就是临街临路的两面墙体上都有大面积墙绘。图案颇为丰富，既有油画风的静物风景照，也有动漫风人物立绘以及涂鸦风的四格漫画，甚至还有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的宣传画。
见到这一幕，不但网络那边的观众感到惊讶，汽车里的方俊淇也是惊讶莫名，忍不住开口打听起来：“瑶瑶姐，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是人工智能产业园嘛，怎么整得跟公园一样，还弄了这么多墙画？”
张许瑶对此心知肚明，却故意藏着不说，只是催促道：“行了，这边就这么大，看完了咱们赶紧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方俊淇却不打算离开，闻言马上就怼了回去：“我这么大个人又丢不了。再说现在是我在开车，去哪里当然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你说了算。不过我的提醒你一下，”张许瑶向后仰靠在座椅上，“这辆车有通行权限，你和我却没有，只要咱俩下了车，分分钟就会被保安包围起来。”
“真的？安保这么严密，难不成这里真是蜜蜂的人工智能研究基地？特意放到老家就是为了保密？”
“这算什么？连出入刷卡、来客登记、人脸识别都没有，还不如我们学校！”
“怎么连人脸识别都用上了？”
“前段时间出了那个案子，没多久就装上了蜂园门禁同款的人脸识别系统。”
“就是抓了好几个逃犯那个？”
“嗯哪！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心太大？蜂园里到处都是监控，后台还连着公安数据库，就这还一脸轻松跑去闲逛，结果来一个抓一个全都被扭送派出所。还有那些跑去听歌神演唱会的也是，明明已经大杀特杀了，居然还要接着送人头。”
“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被通缉了吧，”方俊淇笑了笑，“我记得好像有这么个新闻，有人去派出所开无犯罪证明，结果那边一查发现他是网络通缉犯顺手就给抓了。”
一路闲聊着，这辆汽车很快穿过整个产业园，来到尚未开发的后半部分。人工智能产业园占地二百百多亩，此时只利用了临路的一小半，后面不是正在施工，就是索性开辟成玻璃大棚，视线穿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有着绿叶红花，还有正在忙碌的人影。
只是诧异一秒，方俊淇很快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平县毕竟是内陆小县城，骤然逮到AI产业园这么一条大鱼，当然要想办法多卖些地。正好这一带是省道沿线，周边村民小孩宠物乱跑、占道晾晒谷物秸秆的情形屡禁不禁，现在一股脑拆迁了既能招商引资、扩大就业，还能起到促进农民进城、美化改善省道沿线交通状况的作用。
于产业园而言，提前囤些地也没有坏处，哪怕不打算盖楼去卖，留着盖宿舍楼用来吸引人才也是好的。虽然，他并不觉得老家的小县城有什么人才。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看到前面一座温室人影闪动，一群男男女女推门走出了操作间，其中赫然就有着好几个熟人。他不但看到了马竞，还在他身边看到了佳怡姐的身影，后者可是业界有名的“鲜花女王”，出现在这里貌似也没什么毛病。
“呵，他们还真在这里！”
“那是当然，我骗你做什么？”说完这话，张许瑶转向车内麦克风：“好了，直播先暂停一下，我得去问问别人的意见。”
不等她关闭直播，就见方俊淇在道旁停车，然后推门朝着马竞等人走去。
“糟糕！”张许瑶吐了下舌头，连忙关掉直播追了上去。她和方俊淇属于非请而入，真要计较起来肯定会有人吃不了兜着走。别人倒也罢了，她可不想连累了借车给她的潘助理。
对面的马竞见到两人先是微有诧异，看到两人出来的汽车便即了然。转头看了眼夫人身边的女助理，他便把这事放在一边，笑着和方老师家的小兄弟聊了起来，还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里不是研究部门，是负责进行信息处理的生产部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