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头看着某人，马竞道明实情：“不戴眼镜可看不到那些宫室楼台。”
“又是AR实景？”刘海洋忍不住撇撇嘴，“活动弄的这么隆重，我还以为专门修了什么仿古建筑呢。”
“修不了，”马竞摇摇头，“那边是重点文保单位，最近几年又出土不少文物遗址，怎么能够随便盖别的东西。”
当然，真要盖还是能盖的，毕竟还有“保护性发掘”这个绝招在。而且地方上为了发展旅游、提升县域知名度，并不排斥蜜蜂过来修楼建园参与开发。不过蜜蜂这边却不乐意，只是捐了一笔钱帮助当地整修扩大了村小学。
“凤雏遗址是文保单位，要是跑那边搞旅游开发，我肯定会被全国网友喷死。”
虽然点头表示理解，老刘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来：“我倒是无所谓，问题是你们大老远把人从世界各地拉过来，还大张旗鼓搞所谓的全球直播，结果就只给人看卡通宫殿？不怕被人骂态度敷衍缺乏诚意么？”
BG系列屏幕分辨率小、图形能力弱，显示效果有着明显的卡通感，不过Holo 1E的分辨率已经提了上来，蜜蜂这次还准备了秘密武器，却是有信心给大家提供电影级别的视觉体验。
“你都没看呢，又怎么知道又是卡通画风？”敲了敲手边的眼镜盒子，马竞戏谑地看着对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主观妄断是不对的，年轻人！”
“切！”老刘撇嘴反驳，“我明明比你大好么？”
“的确比我大，你这肚子得有五个月了吧？”马竞笑着戳了戳某人日渐发福的肚腩。
打开对方的手指，刘海洋本想说“人到中年，难免发点儿福”。
话到嘴边，忽然看到旁边这家伙依旧保持良好的身材，只得郁闷地咽下话语扭头不看，伸手拿起属于自己的衣服盒子，掂了掂说道，“嚯！盒子又大又压手，过度包装了喂。”
“这个本来就是送给嘉宾们的汉服礼盒，做隆重些将来收纳也方便。上面一层是外衣和冠履，下面一层是中衣中裤衬裙这些，不弄个大盒子可装不下。”
顾名思义，中衣就是穿在外衣和内衣之间的衣服，是汉服衬衣的统称，有衣绔袍裙等形制，通常是白色，也有其他素色。近年国学大热，穿汉服念《论语》、背《弟子规》俨然成为潮流风尚，不过这么做的老师和学生穿的都是网购成品汉服，通常只有外衣部分，里面依然是西装衬衣、圆领衫，倒是暗合“西学为体，国学为用”的主旨。
这次活动是要面向全球直播的，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不伦不类状况发生，然后就有了两人面前这个十全大礼盒。
听说还有中裤，刘海洋想起一事笑着问道：“对了，周朝时候应该没有裤子吧？”
商周之际地球处于温暖期，竹子芭蕉犀牛鳄鱼亚洲象在黄河流域出没，中原人的衣服都是偏向宽松优雅的裳和袍。要是感觉腿冷，则会单独套上名为“胫衣”或者“绔”的长袜用绳子绑在腰间，所谓纨绔子弟其实是古代的丝袜青年。
再后来，东周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率先将北方游牧民族有裆有腰的胡服引入军装，并因为节省布料而逐渐扩散到平民阶层，并且有了“裈”、“裤”这个专属称谓。不过贵族们依然坚持以外的传统，外穿衣裳内穿开裆裤，直到唐代凳子椅子开始流行跪坐逐渐消失，这种古老服装也是不断式微，最后变成了幼儿专用。
“周朝不但没有裤子，还没有棉花，”马竞白了他一眼，“不过你要是有特别需求，我倒是可以让人你给找一双真丝胫衣，真丝中衣也是有的。”
“额，还是算了，”老刘听了连忙摇手，现在是冬天不是夏天，他可没兴趣体会丝绸亲肤爽滑的触感。
站起身抱住大盒子，刘海洋朝着车尾走去，“行了，不说了，我去换衣服了！”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马竞的提醒声：“把眼镜带上，里面有汉服穿戴攻略！”
“哦，”老刘马上停步转身，伸手捞起眼镜盒，“这还差不多。”
提醒了对方，马竞也低头打开了自己的汉服礼盒。家里有个衣控老婆，他没少被撺掇着穿古装，都不用查看攻略，没几下就搞定了换装工作。
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打开，高冠广袖的刘海洋走了出来。见到沙发上的马竞也换上了同款衣服，不由惊道：“这么快？”
老刘以前没穿过汉服，这次上手的还是复古的周朝款式，即便有视频攻略可以按部就班，全部弄完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是你太慢了，”马竞敲了敲空荡荡的手腕，“我的成绩就不说了，大部分人的穿戴时间是7分钟，只有小孩比你慢。”
“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再穿就快了，”老刘随口解释一句，扭头看见屏幕上倒退的田野，转移话题道：“怎么还没到京当镇？”
“京当镇已经过去了，正在去贺家村的路上。”
周原遗址恰好在岐山、扶风两县交界地带，分别在岐山的凤雏村、扶风的召陈村发掘出大型建筑遗址，后来便在两个遗址基础上分别建成岐山县周原博物馆和宝鸡市周原博物馆，两者一西一东，彼此相距大约两公里。扶风那边级别更高、资金更加充裕，有数座仿古建筑，藏品和各项设施也更加丰富。不过那边地下埋的是宫殿，宗庙遗址却在岐山这边，于是后者就成了这次“百姓祭周”活动的举办地。
得益于近些年的村村通工程，道路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这支大巴车队很快就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京当镇东部的贺家村。
村子规模不大，并没有停车场之类建筑，车队只能停在路边。好在村里提前清理了道路，却是不用发愁停不下。
站起来抖了抖衣袖，马竞招呼道：“走了，到地方了。对了，要是眼镜没有自动连接100xjz热点，你就手动连接一下，不然等下看不到内容。”
车门打开，一身盛装的马竞当先下车，身后跟着同样作汉服打扮的刘海洋。
扭头打量着眼前的环境，老刘脸上很快浮现惊异之色。
和他想象的不同，这次百姓祭周从下车伊始就开始了。在眼镜视野里，田里的冬麦骤然长高不少，路西的现代小村和附近的麦田变成一座沧桑古朴的热闹小城，无数穿着古装的人物在建筑间奔走忙碌，反倒自己站在路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位于路边的村小学此时也被整体替换，变成一座筑台立柱起墙覆瓦的古旧大院，正是按照考古成果复原的周王宗庙。看起来稍显普通甚至朴素，却有着独特真实感，似乎真的存在这座建筑。
遗址那边不能去，博物馆院子太小，只好把活动地点放在小学操场。
为了这次活动，蜜蜂文旅专门派来搭载专门设备的车辆，并对场地进行了测绘定位。所有眼镜显示的画面大部分由本地服务器即时计算渲染而成，眼镜处理器只负责近处的物体细节，从而有效提升了显示效果，带来强大的真实感。
目前来看AR技术表现良好。
“百姓祭周”是对外的说法，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实际是借助AR技术还原的周代元旦祭祖场景。那些忙碌奔走的身影都是NPC，呆立不动的才是现代来的活动嘉宾。
“嗯？”视线扫过这些建筑还有行人，刘海洋很快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马竞从一辆驷马高车上下来，走到他什么停步发问。
指指大巴车变成的马车，又点点周围的建筑，刘海洋摇头说道，“都不对，和电影里不一样。”
《新封神榜》上映，他第一时间组织数码老虎、老虎游戏两家公司集体观影，自己也跟着看了两遍，影片里充满想象力又不失合理性的建筑还有车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眼前这些就跟凤凰面前的草鸡，实在有些不上档次。
听见他的疑惑，马竞也是不由失笑，摇头说道：“当然要不一样。一个是神话、一个是历史，真要是弄的一模一样，反倒成了笑话！”
“封神演义”改编自武王伐纣历史故事，其中却有太多传说虚构成份。作为神话题材特效影片，制片团队当然可以放飞想象，尽情展现视觉奇观。然而这次活动打着“祭祖”旗号，却是不能这么做，不然少不得被人嘲笑教坏小朋友。
特别是他们把电影里的世界弄得太过真实可信，更需要做出措施来正本清源。
道理一点就透并不难懂，刘海洋点点头表示知道，看到马竞的形象，他又有了新的问题，“怎么回事？眼镜怎么不见了？”
面对这个问题，马竞的回答非常云淡风轻：“做个脸部挂件，检测到眼镜就自动替换就行了。”
“嘁！”老刘鼻孔喷气，“当我小白啊？一般的脸部挂件哪有这么活灵活现？”
每个人的面容轮廓不一样，表情也是多有差异，脸部挂件很难做得妥帖自然，普遍有着僵硬呆板问题。越是内行人，看到这个就越是惊讶，他太清楚这里面的工作量有多大了。
“也是，”马竞轻轻颔首，“这个是AR景区的新功能，眼镜扫描眼球生成表情信息，结合高清面容生成高精度表情，借此抹掉眼镜增加沉浸感。”
老刘好歹也是技术人士，很快就找到了关键问题，“眼睛数据怎么弄的？我刚才可没允许采集面容信息。”
除了“汉服穿戴攻略-西周版”，眼镜上还预装了其他好几个应用，既有周边吃住游攻略，也有活动流程、面容生成器。戴上眼镜后，系统有建议他运行面容生成器，将现实脸型资料导入到虚拟世界，不过他却皮了一下，可以选择了否。
马竞没有回答，伸出右手凭空画圆，一面散发幽光的镜子霍然出现，被他推到刘海洋面前，“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后者探头看过去，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脸型和他有几分相似，浓眉大眼、颌生短髯，看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成熟英武气息。
再看一眼鱼贯进入宗庙院门的嘉宾，老刘顿时了然，他们这些没有授权的，系统就会自动安排一张面容，只有授权采集面容的，才会代入各自真实的脸孔。这倒是个不错的处理办法，既抹除了眼镜的存在，还让大家的形象更加符合环境——古人大都有着蓄须习惯，甚是推崇长须美髯。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摸并不存在的短髯，他点头赞道：“有意思。”
“行了，”出言打断某人的自我欣赏，马竞催道，“仪式快开始了。对了，活动流程你都看过了吧？”
“没有，”老刘继续皮，“看那个做什么？麻烦。”
马竞正要抬脚，闻言停步看了对方一眼，“随便你吧，玩得愉快！”
说完也不等待某人，他便昂首阔步朝着宗庙大院走去。
得益于肌肉控制、知识修养带来的优秀演技，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王公贵族一样，身上充满了优雅矜持又不失豪迈的气息，却是已然入戏。
“麻蛋，演技好，最佳新人了不起啊！”老刘笑骂一句，同样朝着宗庙大院走去。
时间毕竟过去3000多年，当初的典籍资料大多散佚，周人生活方式、社会组成细节已经遗失不可考。后世之人只能通过先秦汉魏典籍、甲骨文金文（青铜器铭文，又名钟鼎文）、以及文物遗迹透露的只言片语想象当年，却是没法完整还原。
眼前这个祭祖仪式，其实是蜜蜂文旅的工作团队访专家、查资料，反复权衡历史源流、国势天时等因素后推测的最可能版本。考虑到现代人不熟悉这些可能影响演出效果，他们索性把主要戏份都交给专业演员扮演的NPC，三百多名现代来客（有人带了家属）则被分配了王族后裔的角色，只需站在大部队里跟随周围NPC的行动即可。
“按部就班可没啥意思，”看到面前出现一座照壁，刘海洋也不绕开，径直撞了上去。
活动流程他其实有看，知道活动场地是村小学，知道校门前并没有什么照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