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契约夫拐进巷子里,林玦才从旁边的铺子里走出来。
可就在她胸有成竹的转身打算去西市买一匹马然后跑路的时候,肩膀却冷不丁的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猛地回头,一张似笑非笑的欠扁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怎么?买蟹黄包不是往这条巷子进去的么?”
契约夫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玦。
林玦,“……”
呃,这算不算是被抓了个现行?
算了,反正对方是契约夫,她也不求在契约夫的心里能留个什么好印象。这样的想法一定,林玦瞬间豁然开朗起来,她大大咧咧的随意笑着打哈哈,“我看这旁边有家铺子不错,就先进去逛了逛……还有啊,去东街口买蟹黄包,这大晚上的,最好是选择走大路,这黑布隆冬的小巷子,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哦?还有这样的说法?”
契约夫依旧是一副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林玦懒得管他,说道,“这不是废话,我又不会武功,一个人,大晚上的选择小巷子,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竟然怕死,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林玦瞪了契约夫一眼,她十分讨厌对方用一种带着怀疑的口吻同她说话,虽然他怀疑的有道理,可这样的语气,让她听起来就有点不爽,虽然她已经在心里强调了一万遍,就当契约夫的话是在放屁。
契约夫见林玦有些生气,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对方想走也属正常,其实他也不懂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在哪里,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知道在乎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每次都能找到对方命门,就像是,他曾经还十分庆幸地发现了南宫懿的软肋,却没有意识到,原来在不久的以后,南宫懿的软肋,也会变成他的软肋。
可是林玦,真的是他的软肋么?
无数次,契约夫都对这样的结论感到怀疑。他也无数次对这样的结论进行了否认——林玦不可能是他的软肋,他契约夫怎么可能会有软肋?
可每一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关注着林玦的一切,他明明没有特别关注她的消息,却能够在内线报上来的万千消息中牢记有关林玦的所有一切。
他在意她,关注她,担心她,不想她受到一点的伤害,想要将她永远的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病态?
每一次,当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契约夫都有一种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
他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掣肘了手脚?怎么可以!!
“吃不吃?”
正陷在沉思中,面前冷不丁的闪出一个油腻腻的东西来——林玦正一脸满足的吃着蟹黄包,然后用纸包着从油纸袋里拿出一个递到他的面前。
契约夫被这突然来的情况弄得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满脸黑线的看了眼林玦,许久才说道,“不、不必了,你吃就好……”
“不吃拉倒。”
林玦喃喃的说着,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个。
说实在的,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想要逃跑的计划,才刚开始实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这让她怎么能开心的起来?而且契约夫狡诈的很,被他发现了一次之后,若是再来一次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化悲愤为饭量,多往肚子里塞点东西,虽然不能缓解心情,但聊胜于无,嘴巴没闲着,至少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看来你真的是很喜欢吃这个。”
契约夫看着她,笑着感慨。
“还行啦。”
林玦淡淡的答着。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不喜欢吃这个的。在某一次中,她以买蟹黄包为借口,偷偷的去看了眼南宫懿,可那个榆木脑袋,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去看他,竟然信以为真,以为她是真的喜欢吃蟹黄包。然后她就开始吃起来,越吃就越觉得味道不错,再后来,这东街口的蟹黄包,也就真的成了她最爱之一。
夜晚的京都比白日还要繁华热闹许多,灯火辉煌,行人熙攘来往,街市两边的各式小摊贩,正售卖着各种小玩意,看上去精致有趣的很。
相对于林玦的毫无兴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林玦被他抓了个正着,契约夫的心情倒是挺好。
只见他在街市两边的小摊上东看一眼,西摸一下,本来异国的长相就已经让他足够的引人注目,再加上一副绝美的容颜,一下子,就马上吸引了诸多年轻小娘子们的注意。
京都风俗比较开放,对男女之间也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的保守,所以有些胆大的小娘子们,便围了过去。
而契约夫习惯了保持微笑,在人前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这些人见没有什么压迫力,便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小娘子们围了过去。一时之间,他被围在了人群中间。
林玦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这是个绝对的好时机。
虽说契约夫是个狡诈又难对付的人,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头一定,她趁着混乱,钻进了人群里。
刚混进人群,肩膀却再次被人按住,与刚才那次轻轻的拍不同的是,这一回,是实打实地被人按住,力道极大,这一按,林玦竟然动弹不得。
契约夫欠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说出来怕大家笑话,我这个弟弟自幼脑子就有点问题,长这么大,可却连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自理。我正想娶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来同我一起照顾他呢,比如每天帮他处理些屎尿啊……”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围上来的年轻小娘子们,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全都退的远远的,而与此相伴的,是落在林玦身上的目光,那些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哦,不对,在经过契约夫的一番话之后,林玦现在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个傻子。而且还是个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傻子。
契约夫的话像是有味道一样,周围的年轻小娘子们竟然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好像林玦站在那里,身上就已经散发出怪味道一样。
林玦抬腿狠狠的给了契约夫一脚!
无缘无故的被人当作傻子看待,还是个大小便不能自理的傻子,她不气才有鬼?!
可契约夫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样,不由分说径自拉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道,“好啦,乖弟弟,哥哥带你去前面买好吃的啊,想要上厕所的话,得提前说啊……”
林玦一路挣扎,抬腿就是给他一脚。
可惜,这一下,契约夫似乎早有防备,被他轻松躲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玦气的火冒三丈,待走远了些,她终于忍不住。
“没想怎么样?就想你留在我身边……”
契约夫半认真的开口。
可话还未说完,林玦就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这种话,当她是三岁小孩啊?
契约夫也看到了她的表情,隐约失落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到了原样,他看着她,笑道,“这么想离开,难道就不想再见到南宫懿了么?”
“这不关你的事。”
林玦再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不想见南宫懿,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三日后的花会,你要不要去?”
林玦愣了一下,“花会?”
什么花会?
她如今都已经打算彻底的离开京都了,若是宫中的那些花会,她肯定是不会再去了。不然,到时候万一再遇见南宫懿,那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全白费了吗?
“你不想去?”
契约夫看出了林玦的犹豫。
看来,这一回,林玦似乎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就为了南宫懿?
“被你这样关着,我想去也去不了啊不是?”
林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她不想让契约夫知道她的心思,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估计已经知道了她心里的打算。
契约夫正想开口,突然从旁边蹿出了好几匹骏马来,眼看就从林玦的身边擦过去,他喊了声“小心——”,便冲过去想要护住她,可还是迟了一步,林玦被飞驰而过的马肚子擦了个正着,那套原本就有点发旧的男装袖子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而她本人,也被带着直接摔在了地上!
“林玦!——”
契约夫吓出了一身汗,冲过去将倒在地上的林玦扶起来。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撞,林玦脑袋被撞的发晕,气血上涌,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她,她才挣扎的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眼前人的脸后——可惜,不是南宫懿。
看着林玦的模样,契约夫瞬间火了,挥手朝着那飞奔的骏马就是一刀,马跑的很快,可那把被契约夫“丢出来”的刀却更快,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匹飞奔的马直接跪在了地上!
马上的壮汉也连带着摔了下来,不过对方有武功底子在,在地上滚了几滚后,竟然还能勉强站了起来。
“你动的手?”
对方朝这边走过来,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还冒出了十几个骑着马的黑衣男子,随着那壮汉一起,将林玦和契约夫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
契约夫抬头,眯着狭长的眼睛。
林玦已经清醒过来,虽然刚才那一下确实挺猛的,但还不至于让她昏迷不醒。
在清醒的瞬间看到自己被这么一大堆人马围着,吓得她差点想再次晕过去。老天,这不是真的吧?
契约夫的能耐和残暴程度她可是见识过的,难道又要大开杀戒?
“我们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刚才做了什么?!”
壮汉开口,就算是在夜色中,林玦依旧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意。
“不就是不小心动了一匹马吗?”,契约夫说着,扶着林玦站了起来,林玦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她没事,不需要他扶着。
“这马很贵重么?开个价,我双倍赔偿就是咯。”
契约夫说的云淡风轻。
但林玦却知道他是在挑衅,挑衅那些人的底线。
果然,契约夫的话,成功的激起了这群人的怒火,尤其是刚才被摔下马的那个壮汉,更是气的逼红了双眼,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契约夫扑了过来。
对方出手招招狠辣,几乎是直逼契约夫的命门要害,可他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一味的躲闪,并没有出手对抗。
林玦默默的退到了旁边。
同时在心里为那个壮汉点了根蜡烛。
契约夫最为出众的招数就是“以柔克刚”,越是刚毅的招数,在他的面前越是没有用武之地。就像这个壮汉一样,他的这些招数,在他看来,可能是无敌的,可放在契约夫的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林玦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壮汉手中的刀被震断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
而再去看那壮汉,直接他捂着右手频频后退,林玦定睛一看,瞬间感到一阵腿软,原来、原来他的右手掌连同那大刀一起,被砍了下来!
“还有谁?既然不打算要我赔你们马的话,那就一起来吧?”
契约夫依旧一脸吊儿郎当。
也许是看了壮汉的下场,骑在马上的那些人并没有动。
“怎么办?”
其中有个人小声询问。
“忍。”
对方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他们这回有重要的任务在身才进京的,虽然眼前这个人可恨之极,而且在处处挑战他们的底线,但现在却不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里。若是因为这无关紧要的人而耽误了上头交代的大事,那可就不是提头来见这么简单了。
“怎么?不敢?”
契约夫见对方没有动,不由的笑的更加大声。
“你们也太没种了吧?”
“走!”
领头的那人低低喊了一声,那马队便开始准备调头离开,契约夫眼神一冷。这些人还真是小看了他,既然已经出手,又哪里有没有尽兴就收手的道理?
所以他径自走到那已经受了重伤的壮汉面前,从地上捡起刚才被他震断了的刀片,面带微笑的看着倚靠在地上的壮汉,随手,缓慢的将那刀片直挺挺的插进了他的心脏——
鲜血伴随着对方不断放大的瞳孔喷涌而出。
契约夫回头看着周围那些骑着马准备走的黑衣男子,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很好,这段时间以来,他确实过得太素了。今天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正好让他开开荤!
这样明晃晃的羞辱,只要是个人都不能忍,林玦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些依旧骑在马背上的黑衣男子们,契约夫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他的残暴认知,这样的耻辱,这些人能忍?
“老大……”
黑衣人的血性成功的被契约夫挑起。
对方明显就是在挑衅,他们若是放任不管,这以后,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领头的黑衣人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袭黑衣束身短装,脸上带着常年血斗留下来的浓重痕迹。刚毅方正,与契约夫的邪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他骑在马背上,契约夫脸上的表情在他的眼前不断的放大,就像是逼着他往别人的裤裆里钻一样,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
对方确实做得太过分,可他们这回进京是有要事在身,若是耽误了时辰……
可他还未想完,就有一个手下没有忍住,率先调转马头,拔剑朝着契约夫冲了过去!
待冲到一半,他双脚一踏,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打了转,手中的剑直逼契约夫的喉咙。
两人开始纠缠对峙。
其他的黑衣人,见领头的没有制止,便也渐渐的加入了对付契约夫的队伍之中,只一瞬间,原本热闹太平的街市上,就开始动乱一片。
原来的那些小摊贩和行人见状,开始四下逃命,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林玦也趁机混入这些混乱的人流里。
她就不信,在这种被十几个武林高手围攻的情况下,契约夫还能注意到她!就算他注意到了,在被这么多人围堵的情况下,他也没法抽身出来拦她的吧?
这样想着,林玦心里放松了些,开始跟着那些人潮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虽然契约夫刚才算是救了她,可她真的不能再这样跟他被绑在一起,京都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南宫懿的回忆,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既然决心要离开,自然要走的彻底点,留在京都,她怕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而推翻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跑去同南宫懿见面。
她虽然生性凉薄,但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无论契约夫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她,但总归是救了她,这份恩情,她会记得,等以后,如果以后他们俩还有机会能够几面的话,她或许能够请他坐下来,然后好好的对酌几杯。
但现在,她还是先离开吧……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
场面再次混乱。
林玦趁乱加快了脚步。她相信凭着契约夫的能力,脱身肯定不是问题。现在她更加要当心的是,她自己的脱身问题。
混乱中,林玦的肩膀再次被人按住。
她开始绝望。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是谁。
无语望天。
这不是把她当猴耍吗?都已经第三次了啊!
老天,这一天之内,她跑了三次,每一次都觉得时机不能再成熟,可每一次,却全都被契约夫发现,不仅被发现,还全都被按住了肩膀!
该死的,这力道也是一次比一次来的重!
这还要不要让她活了!!!
就在林玦想对天咆哮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从不远处出来,清冷,不带一丝温暖,“三殿下,竟然在街上就动手?”
南宫懿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林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不仅如此,她还明显的感觉到契约夫那只按住她肩膀的手,也僵了一下。
随后,他迅速的把手从林玦的身上拿开,转身朝着南宫懿走去。
“没想到你也这么有兴致,大晚上的出来逛夜市?”
契约夫一脸微笑走过去,目光先是在南宫懿身上顿了一下,随后落在站在他旁边的维卡身上。
维卡看到契约夫,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不过马上就恢复到原来倨傲的模样。
虽然她现在很想上前,很想扑进契约夫的怀里,但必须要克制住。她相信,只要能让南宫懿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契约夫就能重新获得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们就能回到罗刹国,就能重新开始。
或许,契约夫还会因为她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而感动,说不定,就会接受她了。
就在契约夫放手的瞬间,林玦以最快的速度窜进了混乱的人群里,接着跟随人群,拐进了前面的一个小巷子里。
不过,这一回,她拐进去并不是要离开,而是为了更加清楚仔细的看清契约夫这边的动静。
可在她看清楚的那瞬间,却吓得差点从巷子口的墙角里蹦了出来!
林玦想绕着京都狂奔大叫!
老天,南宫懿还是那副死样子是没有错的,可站在南宫懿身边那位,穿着她之前穿过的衣服款子,梳着与她相同发髻,生的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到底特么的是谁?
她本人都站在这里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另外一个人林玦?!
维卡!
两个大字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天在鹿头岭遇袭的场景突然开始清晰起来。
那一天,是维卡袭击了她,她记得那天,维卡身上穿着的,就是一套与她一模一样的衣服,整个人从穿着开始,几乎与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当时还质问维卡来着,她当时也怀疑过。
可是……
这些天来,她从清醒过来开始,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逃跑上面,对于那天的记忆,却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要不是刚才这画面太过于震撼,这段记忆,估计会一直被她忽略了。
所以,契约夫这样的把她困在身边,是为了帮助维卡。只要他困住她,南宫懿就没法发现维卡是个假的,那维卡就可以永远的对她取而代之。
可契约夫为何不杀了她呢?
照理说,死人不是应该更加方便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