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秋景事事好,只怜心多恼。昨日佳人霞光笑,今朝垂泪在墙角。
或许,这便是这些采女最贴身的写照,一夕荣华如同烟霞,一瞬的灿烂却还是令无数人失去了心智。
“去昭阳台学习是规矩,而今姚清婉并没有说停止,便依旧要去。”
藤萝的声音依旧安然,但景惜芳还是听出了几分的悲哀。
三人站起身,看着背对自己的陆盈袖,游初春还是不忍,道:
“盈袖。”
陆盈袖听得游初春唤自己,抬起衣袖抹干了泪痕,略微整理衣着,转回身便去大门,众人皆是情绪低落,便也没有谁去在意。
宫道上采女们依旧赶往大殿,只是今次的前往变得安静了许多,整个宫道上听不到女子的话语,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摆摩擦的声音。
大殿里采女依旧站好,被周贵妃选中的女子自然是春光满面,笑若桃花,景惜芳看了看,便微微交头接耳的对藤萝道:
“你看,那些早上被周贵妃点了名的,都是另站一排。”
藤萝见之点了点头,道:
“她们现在,真的可谓是采女了,只等着册封,当然是另站一排,我们这些剩下的,只怕,要分去各宫苑做宫女了。”
陆盈袖听得却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死死掐着手掌,忍耐着心里的愤恨。
姚清婉的眉目带上了几分凌厉,扫过面前的数百名采女,声音带着清冷,道:
“能入宫,便是你们的福分,能够侍奉圣上,那更是祖上有德,而今,有福气的采女得以服侍圣驾,你们剩下的,也会在后宫贡献,至此,你们皆是后宫之人,我已经拟好名单,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处。”
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宫女接过眼神便伶俐的打开手里的花名册,嗓音清脆的念道:
“方小梦、罗雪、明春、王有夏,你们四人分往花房。”
被念到名字的四个女孩儿恭敬的应下,尽管她们并不知道花房要去做什么,却也只能应下。
“陆盈袖、游初春、景惜芳、藤萝,你们四人,分往浣衣局。”
话音落下四人皆是惊讶,这浣衣局便是管理宫中所有人的衣物洗换的地方,有苦又累且不讨好,北国的冬天天寒地冻,洗衣的水依旧冰寒,不论四季,一双手都要浸在水里。
听得这样的安排,四人心下顿时便明白这不过是姚清婉的狠心,但却又无可奈何与权力规则所安排的结果对抗,四人只能忍下满心的委屈与恨意,躬身应下。
忍之一字最痛心,卑微低头恭双膝。人生时命尤言早,最艳海棠最后开。
簇簇青春美艳的女孩儿层层叠叠的出了大殿,而今命途已定,开怀也好,叹气也好,都已是尘埃落定,四人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行尸走肉的走着早已走习惯的宫道,藤萝想起初来昭阳台的时候,景惜芳和游初春对于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地方感到激动时,自己心里还想着若是得势,要让她们住更好的宫殿,可而今看来,这昭阳台相比较于浣衣局,真的已经是很好的了。
藤萝觉得有些讽刺,自嘲的笑了一声,低着头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这一刻,藤萝多希望自己能够就是身旁的一棵树、一株草,突然手心闯进来的温暖拉回了极端消极的心绪,景惜芳微笑道:
“没关系,我在家做惯了家务,到了浣衣局,我替你做就好了。”
游初春闻言也是笑了道:
“我也是,我家里的家务都是我做,我也替你做。”
藤萝闻言却是不禁笑了,
“我们是去做宫女,不是去玩,没有那么的自在,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过去再说吧!”
四人进了屋子,陆盈袖最后进来,失神的掩上房门,抬起头正好看见坐在床铺边的游初春,想着即将分去的浣衣局,心里的恨意更是无法抑制,直接便冲了过去,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陆盈袖响亮的耳光已经打在了游初春的脸上。
藤萝见之大感意外,直接站起身便拉退陆盈袖,厉声道:
“难道别人施加给你的坎坷你只会施加在比你软弱的人身上才会发泄么?”
陆盈袖心里的恨充盈了明亮的眼神,同样,她也看到了藤萝眼中的狠戾。
景惜芳拉过被打的游初春,心疼的看了眼脸上的红印,撇开游初春直接站了起来,直视陆盈袖道:
“我们都是以采女的身份入宫,就算而今我们没有了这个虚衔,我们的身份还是宫女,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既不是初春的上级也不是掌刑司,更不是宫里的主子,你凭什么打初春?你不是官宦出身么?怎么?难道连这个我农家女都知道的规矩你这官家小姐倒不知道了?”
景惜芳这话说的直戳心,却也是被陆盈袖几次无理取闹逼出来的,四人的场面顿时无比尴尬,藤萝见之怒然放开陆盈袖,道: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面对,你现在打初春也没用,大家怎么说也是同乡,到了这个地方互相扶持,而今数百人,我们怎么也是一路乘着马车从明溪镇到的梧桐郡,再到的宁州,这些时日住在昭阳台,也是同吃同睡,这样的相处,难道便没有半分姊妹之情?”
藤萝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带着情也带着理,陆盈袖竟然回驳不了半分,景惜芳叹了口气,
“是啊,事已至此,回首往事又有什么用?好在我与初春在家都是做惯了家务的,到了浣衣局,互相也能帮衬着下。”
闻言藤萝叹了口气,走到自己床铺上坐下,眼神中倒带有几分的流连,随之是一声叹息,便打开柜子整理着自己的细软,陆盈袖无意瞥了一眼,见着藤萝还有东西,道:
“想不到,你带的东西还真多。”
藤萝也失去了神采一般,有气无力的边整理随身物品边道:
“这些,都是我当初铁了心要进宫,我母亲给我的全部积蓄。”
闻言游初春愧疚的低下头,景惜芳想着自己母亲,心内一番叹息,陆盈袖见之,眼珠一转,眼神顿时有了神采,转身将自己柜子里的随身物品一一拿了出来,这也是三人第一次见到陆盈袖的东西,只会比藤萝一开始便多,绝不会少。
景惜芳见到陆盈袖拿出全部身家,心里有了明白,看了眼藤萝,略有些不决的道:
“你们这是打算……”
陆盈袖瞧了景惜芳一眼,又回过眼神仔细盯着藤萝,道:
“你也说了,事已至此,宫女分派不过都是姚清婉的一句话,一支笔,我们只要不去浣衣局,换个服侍后妃的位置,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藤萝闻言微微皱起眉,
“那个姚清婉,还能信么?”
“而今我们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这些钱财留着,难道带去浣衣局?你我加一起也不算小份了,够她好好瞧一眼了。”
陆盈袖说话间死死盯着藤萝的神色,见之依旧犹豫,抿了抿嘴,道:
“我们两人若能离开,以后有了前程,也可携带惜芳她们,难道非得四个人都塞进那没有出头之日的浣衣局?而今已经走到这地步了,破釜沉舟已是唯一的路了,还是你连这唯一的机会也放弃认命了?”
藤萝的神色有了变化,陆盈袖看的十分仔细,心里明白藤萝已经有所动摇,游初春闻言拉住藤萝的胳膊,道:
“你去吧!你们还有资本,况且浣衣局那样苦的地方,你们两人是断然呆不下去的,你们尽管管好自己,我已经很拖累你了,为了我,花了你娘亲那样多的积蓄,现在,你尽管去。”
藤萝想不到一向软弱的游初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在诧异,景惜芳也开口道:
“是啊,藤萝,你和盈袖一起去吧!你们两个还有个机会,别一起塞进浣衣局了,难道你进宫就是为了给人洗衣服的么?你还有娘亲在等你。”
听得景惜芳说起母亲,藤萝心内顿时一酸,眼眶湿润,看着柜子里的财物,藤萝终究还是动心了,自己要保护母亲,不让她在家里受欺。
想到这些,藤萝拿出细软,陆盈袖见藤萝已被自己说动,便拿着自己的东西一起过来,将两人的财物放在一起,道:
“我们现在便去见姚清婉,一定要打动她,断然不能去浣衣局那样永无出头之地。”
藤萝抿着唇,心里也明白而今是背水一战,若当真是去了浣衣局,别说保护母亲,这辈子,要再见母亲一面,都是奢求。
古来红墙困红妆,红妆落泪熬朱颜。寒暑几过发成雪,故乡高冢丈草深。
跨过宫巷无回首,一心只为君王心。三千发丝不敢断,可怜此心早绝情。
藤萝轻轻抬起袖子抹去略略湿润的双眼,收理好两人财物,看着陆盈袖道:
“那成败在此一举,你我即刻便去见姚清婉。”
“好。”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游初春心里却是安慰了,藤萝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帮了自己无数,若今日能得到好去处,心里也是安稳。
或许的感觉到了游初春的心思,景惜芳握住游初春的手,看着清秀却又楚楚动人的眉目,道:
“藤萝人真的很好,始终是帮着我们,这次是周贵妃多手,姚清婉又卑鄙,只要藤萝能去到别的宫里,服侍那些后妃,就有机会见到圣驾,必有出头之日,也可以保护她的母亲了。”
游初春听得也是自己心里的话,感叹两人的知心,不禁扬起笑颜。
知心何须话语多,长桂折枝自有情。晨露尚且留姿态,何况百年一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