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
箫离刚问出口,电话就被切断了,等他再打过去,已经是盲音。他神情一凛,暗骂自己大意了,回过头对四月说:“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说完也不等四月有什么反应,匆匆推门离去。
四月哑然,默默收回了视线,这短短的三天,一下子经历了那么多,她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床头柜上躺着个削了一半苹果,旁边堆了一圈圈长长的苹果皮,仔细一看,果皮还连着皮肉。箫离说的果然不错。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于是,她收起了笑容,闭上双眼,嘴角向下的弧度,让她看起来有些冷漠。
***
在病床上躺着的时间过得尤其快,几天后护士给她拆了线,伤口依然疼痛着,但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她有时候会尝试着下床走几步,只是没有出这个病房。夏白没有再来看过她,也许是因为她很忙,不过护士端来的食物倒是种类丰富,每天都不重样,都是既好吃又营养的食材,显然是有人吩咐的。
四月已经觉得很满足。
倒是箫离本该很忙的人,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又过来了。
四月心下惊奇,当侦探的都这么闲啊。
这箫离似乎有读心术,敲了敲她的额头,好笑道:“我好心过来看你,你就这么嫌弃我啊。”不过看她这几天脸上比原先多了点血色,心里倒是放心了些。
“今天天气挺好的,我带你出去在医院附近走走吧。”
四月刚想拒绝,男人已经不容置喙地把拖鞋摆正好,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打算强架起她。四月见状只能无奈地抿抿嘴,妥协了。她穿着拖鞋,胳臂被箫离搀扶着,走得很慢。
甫一出了门,扑面而来的阳光让她迷了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以前忙着烧烤生意,都是昼伏夜出,根本没有闲情逸致享受阳光。更早的时候,她习惯了阴暗,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阳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应,箫离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体,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
“你啊,一看就是不常出来走动的样子,要多晒晒太阳,多进行光合作用嘛,哈哈。”箫离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乎藏着一丝温柔。
四月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浅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那个何许怎么样了,你们抓到他了吗?”
男人闻言,眼里冷了冷,笑容失去了温度,“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刚有点头绪,他就能躲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狡猾的像条蛇。”
四月回想着那短暂的一面,想起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何许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又温柔又怜惜,忽的觉得遍体生寒。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初见只觉得他温柔又爽朗,很容易让人对他撤下心防,可当最后离开时,他又能毫不拖泥带水的果断撤离,笑得冷酷而慈悲。
“不提他了,一想到他就郁闷。”箫离带着她坐到了一旁的休闲长椅上。
四月回过神,感受到了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暖意,微笑道:“好。”
临别时,四月问箫离有没有夏白的联系方式,箫离听了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她没有夏白的电话号码。他没有多问,只是笑着提了一句:“把你从仓库送到医院后,还是我给夏白打电话把她叫过来的呢,估计夏白心大,忘了给你留个号码方便以后联系了。”
四月没提夏白之前找过自己的事,只点点头表示赞同。
“把你手机给我。”箫离大爷似得朝她摊开了掌心。
四月默默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又默默看着对方迅速而熟练的按了一连串数字,改好备注然后保存。
“这是夏白的号码,我把我号码也给你保存好,等过几天我约夏白和你出去大搓一顿,就当同学聚会了。”自顾自说着,他用四月的手机拨通了他自己的电话,等到裤兜里传来了铃音,他轻巧地将手机丢还给她。
“你也该多出来聚聚,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个阿遇是什么鬼,没有交际圈子那活的多没劲啊。”箫离边将四月的号码保存好边啰嗦的叮嘱她。
“嗯。”她轻声应着,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局里还有事,你先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再过来看你。”他将手机揣到兜里,拍了拍裤腿,又大大伸了个懒腰,那模样就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大懒猫。
“那路上小心。”
“我会的。拜。”
“嗯,再见。”
等到箫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她攥着手里的手机发了会儿呆,然后翻开通讯录,已经多了两个联系人,而夏白和箫离两个人的名字正大大咧咧地排在了阿遇的前头。
四月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开了夏白的名字,然后出现了一串号码,她粗粗地扫过,对于最后一个数字印象特别深刻。夏白留给她的那张纸条上的号码,最后一个数字下笔过于用力都划破了纸,那是数字9,而此刻最后一个数字赫然是1,果然是夏白写错了。
应该是写的匆忙不小心写错了吧。这个念头在四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小幅度地挪动身体,小心的在床上躺好。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等阿遇回来,两个人安安分分的经营着烧烤摊,争取早日把欠夏白的钱还清。
她安心的等着夏白的好消息,这一等又一个星期过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是剧烈的运动,她基本上可以自己走路了。住在医院小半个月,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然是夏白支付的,但她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住下去。
夏白迟迟没有出现,也没来个电话,四月不由得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思来想去,她决定给夏白打个电话,可这会儿仍是白天,她怕夏白在忙,打电话过去会打扰到她。
晚些时候,医生来给她检查了伤口复原的情况,说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出院了。四月也觉得再这么待下去身体都快发霉了,便开始计划着出院。晚上吃过晚饭,四月看了看手机,计算着时间,在八点半时给夏白拨了个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间段里,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即使曾经关系多么好,十年未见,再好的友谊也会蒙了尘。铃声响了一阵没人接听,直到传来嘟嘟嘟的盲音,四月迟疑了一下,又重新拨了过去。
心里计划着如果没人接听的话那只好明天再打了,又想着明天出院该办的手续,回家又要采购哪些烧烤食材,想的多了难免分心,电话接通也没有发现。直到电话里传来了人声——
“喂?”
没有听到预期的声音,四月难怪有些错愕,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不耐,又重复问了一遍。
他的声线有点哑,如有玉石摩擦而过,就连不耐烦的语气,也低靡到近乎引诱。
一时间,四月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箫离给了她错误的号码,停顿了几秒,她试探性地问:“你好,我找夏白?”
“呵。”
对方似乎是在笑,沉沉的,闷闷的,总有股潮湿感,那奇特的嗓音传到她耳里,耳朵都似乎有些发麻。四月有些纳闷,难道她又打错了电话?
“请问,夏白在吗?”
男人没有说话,他举起高脚杯对着灯光处晃了晃,酒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中旋转翻腾,醉人的酒香徐徐散开。电话的另一头,女人同样在沉默。他微微闭上眼,长睫颤了颤,幻想着那边的女人会有的表情。
“对不起,我可能打错电话了。”半晌,女人稍显冷淡的嗓音响起。
啪!!!
霎时,玻璃破碎传来的刺耳声几乎要穿破耳膜。四月感觉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心跳得缓了缓,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吧。”似是要证明她的判断,男人压低了声音,充满恶意的一字一句道:“林四月,你真是阴魂不散。”
带有报复性质的说完这句话,顾青颜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眼尾扫到雪白浴袍上沾染的那一抹绯色,他厌恶地皱了皱眉,索性将浴袍解下来扔在了沙发上。
卧室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瘦削的上半身□□在外面,白得晃眼的一身皮肉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他随手扯过一条被单披在身上,踩着软底卡通玩偶拖鞋,迈开长腿踢开了次卧的门。刷刷刷将房间的所有灯都打开,房门大敞,他直接裹着被单钻进了被子里。
外面动静大了点,夏白也顾不得擦拭体乳,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猛一看到地上凌乱的碎片和沙发上的酒渍,房间里又空无一人,她忽的有些心慌。
穿过长廊寻找着顾青颜的身影,四处观望,眼角的余光瞅见有一间客房的门开着,些许的灯光散落在了门外的走廊处,汇聚成一团温暖的光圈。夏白心放踏实了,她走到那间客房门口,目光盯着床上蜷缩的一团,不禁有些失笑。
咚咚咚——
她曲指扣了扣门,依靠在门边,放柔了声音说:“不要这样睡,会把自己闷坏的。”
男人翻了个身,背朝着她,拉低了些被子,声音有些冷淡:“今天你睡主卧吧,我要睡了。”
夏白闻言心突了突,纤眉微蹙,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可是,你这样会……”男人打断了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乖,你也早点睡吧,我困了。”缠绵迷人的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鼻尖有些酸楚,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散去了眼底弥漫上来的湿意。顾青颜不喜欢女人的眼泪,他喜欢女人的娇声软语,温柔细腻。原来,过去的岁月到底是留下了点什么。
独自一人回到了主卧室,面对着满室的狼藉和清冷,她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呆立了片刻,她转身去拿打扫工具,默默地收拾了起来。等整理好后,刚洗过澡的身上已然有了黏腻感。
她极累的靠坐在沙发上,忽发觉屁股下压着什么东西,手摸索到了抽出来,原来是她的手机。随手打开了屏幕,划开屏幕锁,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排通话记录,而最新的一通记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按时间推测正好是她洗澡的时候。
联想起顾青颜刚才的异常,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知道了这个号码是谁的。
青颜他认出林四月了吧,早在那一个下雨天,他就认出她来了吧。她早该意识到的,为什么她三番两次提到四月欠下的高利贷,他都会转移话题避而不谈,他分明就是想让四月自己找上他。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千方百计的不让他们见面,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守护住这虚幻的幸福。喔,她差点忘了,顾青颜和林四月,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情。
十年之前,她夏白是天之骄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十年之后,她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她学会了委曲求全,学会了妥协和忍让,但有些东西,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