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再次启程,众护卫看少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平安,很快就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权贵显耀,宾客云集,那朱雀大街通往的殿堂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圣殿。
马车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就在一处大门前停下。
荣伯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少爷,到家了。”
呵,家啊……江云亭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起身下车。
描金绘写着江府二字的匾额高高悬挂在朱门之上,府门大开,门前江府的管家带着众仆人笑脸盈盈迎接江云亭的到来。
“大少爷安好,几年没见真是越来越像夫人了。”江管家一面笑着,一面吩咐仆人们把江云亭带来的物件搬进府内。
江云亭扯开嘴角,淡淡地向管家道好。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在熙王府听的闲言碎语太多,以前没听出来的话,现在却听得明明白白。
说他像他娘,不就是暗指他也会英年早逝吗?
真是啊,生为嫡长子却失势到如此地步,连一个家养的仆人也敢对他冷嘲暗讽。
江云亭心里想着,脸上却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拆穿弟弟们的阴谋,是因为不能让不利于他的流言流传出去,他在给自己造势。而江管家这种人就是墙头草的天性,他又何必立刻反击回去,要是传进父亲的耳朵,让父亲以为他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那闲置了他十六年的父亲心里总会有层芥蒂的。
父亲什么样的性格,他这个离家了“十六年”的儿子可是一清二楚。
而他现在,也依旧是那个病弱的,谦让的,与世无争的嫡长子。只是有些地方,总要为自己争一争。
管家见江云亭什么反应也没有,心中冷笑两声,道,“老爷正在书房,吩咐了大少爷一回来,就去见老爷。”
“好。”江云亭颔首。
江府很大,管家先带江云亭去了他的住处。
身为江家的嫡长子自然有自己的院子,江云亭的前世在后来不管多落魄,他在江家时吃的住的穿的用的还是不错的。不管继母多么不喜他,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再一次走进这个精致的小院子,江云亭就看见了站在房门里的身影,不由脚步一顿,随后,脸上挂起笑容走上前,“母亲。”
江云亭虽然十四年远离京城,但郑氏在最初几年还是有来到别院看过他的,当然是为了表达她慈母的形象,但后来她渐渐掌管了家里的财政后,就再没来过。
“亭儿,几年不见,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郑氏也笑盈盈地迎上来,握住江云亭的手往屋里带,“快来看看,你的屋子我已经吩咐下人们重新打扫了一遍,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吧!我让人准备了汤水,洗完澡再吃些点心,睡一觉养养精神。”
“不了母亲,父亲吩咐让我一回府去见他,我把行礼放一下就过去了。”江云亭挣开郑氏的手,淡淡地道。
郑氏脸上表情一僵,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是,见你父亲是最重要的。”
江云亭淡淡地笑着不再多说。
上一世郑氏也是用这个方法,只是他刚回家急着见父亲也是拒绝的。而这一次,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来看事,却看出了端倪。父亲让他去书房,她可能早就知道了,而把他留下来,只是为了让父亲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虽然在别院住了十四年,但带回来的行礼还真没多少。江云亭让荣伯负责整理一下,便去了书房。
江云亭知道父亲的书房怎么走,但如今他“初来咋到”,便请了管家带路。
大约走了半刻钟左右,到达书房。
管家先上前敲了敲门,“老爷,大少爷来了。”
“进来。”书房里的人声音平静地说道,可见他对于长子归家没有任何高兴或不高兴的感情。
站在书房门前,江云亭深吸两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重生后再一次见到父亲,江云亭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那个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是他曾经崇拜过,仰慕过,又憎恨过,前世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流过。
“父亲。”实在无法如前世那般在第一次见到父亲时用高兴又敬重的口吻喊出这两个字,江云亭选择用了平淡的语气。
“一路劳顿,回到家很累吧?”江震关心道。
“还好。”江云亭道。
“父子俩见面哪能站着说话?坐下吧。”江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江云亭依言,端端正正地坐下。
“亭儿多年不见,长高了。”江震又欣慰道。
江云亭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父亲却是没变,与孩儿记忆中的一样。”
“唉,当年把你送去别院,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江震突然感叹道,“为父这些年为了家族操心不想反而疏忽了你,你不要怨为父。”
江云亭想到当初父亲说了这样顾大家舍小家的话让他好一番感动,心里对父亲一点点的埋怨也消之殆尽,现在想来这样的自己真是可笑。
他嘴角勾了勾,感动道,“我从来没有怨过父亲,只是多年不见父亲,十分想念。”
“好。”江震点了点头,“亭儿住在别院多年,但身为江家嫡长子在各方面都是不容有失的,你这些年的功课学了多少?”
江云亭有些意外,愣了愣答道,“孩儿体弱,骑术没有学过,喜欢坐在房间里看书,看的有论语、孟子、中庸、大学……”
江震又问了些,江云亭也一一答了。
上一世父亲没有问过这些,只是关心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这样突然改变让他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他重生了,所以原本的轨迹也发生了改变?
没多久,江云亭就发现江震在拖时间。直到半个时辰以后两个弟弟敲门进来,他才确定是为了强盗的事情。
江云亭的两个嫡弟江云琛和江云重今年十四岁,比江云亭小了两岁。尽管如此,他们见到江云亭是一脸傲气,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就别开脸去。
江云琛和江云重长相不一样,但长的都是极好的。金冠束发,衣着华丽,腰坠玉佩,华绸软靴,可见平时锦衣玉食,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
再观江云亭自己,回府后还没来得急换衣服,从别院出来只着一身简单青衣,染上仆仆风尘。
“爹。”江云琛和江云重进门叫了一声。
“这是你们的大哥,琛儿重儿还不见过兄长?”江震严肃道。
江云琛和江云重看了看江云亭,不情不愿道,“兄长。”
江云亭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位弟弟客气了。”
“哼。”江云重冷冷看着江云亭。
江震立刻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江云重别过脸,“没什么态度。”
江云琛冷笑道,“父亲别生气,今天有一只野猫不知怎么翻墙进来,抓死了弟弟养的一只鹦鹉,弟弟心情不好说话可能冲了点儿。”
“做错事还有理了?”江震脸色一变,愤怒拍了下书桌,“你们俩还不给我跪下。”
两兄弟这下蒙了,他们感觉父亲不可能为江云重这么点态度发火,但如今父亲却发了火。
两人满心疑惑,却不敢不跪。
江云琛埋怨道,“父亲,弟弟态度固然不对,但也没做错什么事呀。”
“你们俩今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派了哪些人,以为我不知道吗?”江震怒道,“你们大哥还没进家门,你们就派人打杀抢劫,你们就是这么兄友弟恭的?你们母亲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
江云琛和江云重脸色齐齐一变,从今早派出去的人一直没回应,他们俩还不知道自以为隐秘的事情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而此时事情在父亲面前败露,兄弟俩人不由心虚的低头缄默不言。
江云亭盯着父亲看,不知道他上一世知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把江云琛和江云重叫来书房训斥,但观江云琛和江云重嚣张的态度就知道是没有的。而现在,江云亭觉得父亲是在做戏,做一场给他看的戏。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敢做却不敢当了?”江震恨铁不成钢,“你们母亲平时真是把你们宠的无法无天了,做出这种有辱家门之事,你们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父亲,我们知错了。”两人齐齐道。
江震语气缓一缓,“那还不向你们兄长认错?”
“……我们错了。”两兄弟嘴上虽然认着错,目光却隐晦地又狠狠地瞪着江云亭。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江震这一次真的有些怒了。
两人垂下目光,却不想再向江云亭低头。
“好好好,你们长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江震连声道好。
“父亲。”江云亭站到两个弟弟旁边,向江震作了一揖,“两位弟弟年龄还小不懂事,只是顽皮,况且他们也已经道了歉,就别再追究了吧。”
“看看你俩,再看看你们兄长,好好向他学学。”江震微微消了气,道,“不过总归做错了事,回去把家规扫一遍。”
“是……”江云琛和江云重不甘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