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棺发出的白光划开了光与暗的界限,待在场众人于心中祷告完毕,圣棺又恢复了正常。
它的表面被洗刷一新,周围一度游走着神奇的未知元素因子,最终融化在空气里。
众人抬起圣棺继续向着骁勇之鹰走去,岂知在这途中圣棺又接连生出更多的变化,那神圣的白光经过一次次的提纯转化为金光,当人们接近它,耳边竟骤响以不知名语言歌唱的颂诗,如同来自天国的乐章。
圣棺的重量渐渐轻若鸽羽,安洁莉娜的背后似乎长出了洁白硕大的翅膀。她安睡在棺里,她的睫毛仍然在高速颤动,她的眼皮仍然在雀跃跳动,也许她梦见了千千万万年,也许她梦见了无数前世今生,她可能正在梦中经历所有平行世界,领略天神创世以来时间轨道图上的林林总总。
圣棺中的安洁莉娜是一个道具,一个符号,一个保管着圣物的密室,一个注定为了与黑暗跟邪恶对立而塑造出的容器。
这一刻她的沉睡即为神的再世,她的梦境即为神的思考。
圣棺的棺面开始映照出众人的身影,七彩色泽一闪而逝,众人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知不觉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未知元素因子再次显形,肉眼可见,浮光点点,它们围绕着众人发出圣音,每一个元素因子都近似天使的形状。
众人浸泡在透明的金光之罩里,周身流通过极大的快感,这种快感远远胜过世上任何的美酒与美人,神秘的力量梳理着他们体内纷繁杂乱的气息,将不规则的元素因子一一排列整齐,将空荡荡的沟壑一一填补灌满,从灵魂上洗刷出他们的过错,从本源中排挤出他们的罪恶。
圣棺发出的金光颇有把众人都变回出生时一般纯洁的势头,在场众人的魔力受此助益被洗涤得更加纯粹凝练,尚且不见摇动的星级一下子有了提升的可能,而他们的灵魂也跟着安洁莉娜一起陆续陷入了梦中的土地。
戈兰多和希尔薇导师是最后入睡的,他们虽同样无法抗拒令他们迷失神智的那股温和力量,但他们强悍的实力多少延长了他们清醒的时间。恍惚中两人看到安洁莉娜的嘴角挂起一个圣洁的微笑,她的胸前隐约旋转出一本残缺的小书。
霎时,小书的书页里滴坠下一滴纯白的液体,液体又化为汪洋银河遍洒长廊,溅出的白洗褪了事物原本的颜色,眨眼间冰种发芽,冰棱开花,洞顶银霜满挂。
戈兰多看着安洁莉娜的眼球停止了运动,红唇边的笑容随之扩大。她将要睁开她的眼睛了吗?他不由自主这么想。
可惜他还是与千分之一秒后的世界错过了,这副图景是戈兰多昏迷前残留在他眼球上的最后一幕。
数千米外的骁勇之鹰,预言之子和大祭司所处的圣殿中站满了人,他们是被大皇子召集而来的皇孙贵族跟国家精锐,还有不知何时从埃尔方斯塔赶来的骑士团成员跟骁勇之鹰里所有的魔法师学徒,这一大群人也和洞窟里的戈兰多等人经历着相同的奇迹。
圣殿中静谧又祥和,因为时间已不再流动。
两个地方的时间脱离了外界的流逝,却不是由于罗诺耶开启了时间回廊魔法,而仅仅是始于他跟创造之书之间的共鸣。
“时间到了吗?”大祭司问。
在共鸣现象造成的静止世界里,格纳和预言之子是不受圣力约束的唯二存在。
罗诺耶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他此时没有裹着绒毯,身体也没有发抖,似乎已经不再受堕天使诅咒的影响。
“假如我早一天知道埃尔德兰手中的创造之书并不完整,那日我就不会让你当上这个圣子。”大祭司动了动口,像是在对罗诺耶说着愧疚的话语,语气却仍如往常一样平淡。
“先代预见到了今天,所以才决定将半本创造之书放进格林温先祖之女的体内。”罗诺耶道。
格纳没有接这句话,他明白罗诺耶的话还没有说完,更明白罗诺耶是不会把完整的话说出来的。
先代预言之子并不信任作为大祭司的他,或许还认为他会和奥格隆勾结吧,事实证明先代的不信任是正确的,他从没信任过那些预言之子,还曾利用罗诺耶来引蛇出洞,企图弄到埃尔德兰手里的创造之书,只是被先代将了一军,计划失败了而已。
罗诺耶侧头盯着大祭司的脸,忽道:“两本创造之书合二为一后,我会按照约定履行对您的承诺。”
大祭司闻言,眉宇罕见地舒展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又问:“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听起来并不是在问同一件事。
罗诺耶听罢笑了,眼底还遗留着一点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狡黠:“只要成功,即使费尔加的历史在这里终结了,也能在其他地方延续下去,我为什么不做呢?”
半本创造之书的力量足够为这里的所有人创造出一个新的未来,让大家能在新的未来里争取到人类存活的可能性。
圣殿的气温一再降低,室内断绝生机,预言之力……或者说圣力化作的冰霜爬上每个人的身体,天使的虚影不厌其烦地在空中一遍遍地咏唱神灵之歌,伴随甜美圣洁的歌声,人们坠入了巨蛇奥格林无法窥探到的隐秘梦乡。
……
戈兰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目光刚好落在圣棺之上。
“有什么异状吗?”希尔薇导师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
见圣棺周围毫无变化,戈兰多眉头微皱:“不……没什么。”他收敛眼神,目视前方。
是他的错觉吗?刚刚的确有一种不太和谐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现在不应该在这里,而该被送往至别处。
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戈兰多按了按眉心,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惆怅。
“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用太勉强自己,等下到了骁勇之鹰就赶紧休息吧。”希尔薇导师道。
她看戈兰多的模样有些疲倦,推测是为这几天的战斗所累。
被希尔薇导师这么一打搅,戈兰多的那股惆怅云消雾散,纵使他仍疑窦丛生,这会儿也不是适合解谜的时间。
“谢谢您的关心,我身体没事。”戈兰多摇着头朝希尔薇导师笑了笑以示无碍。
又走了段路,骁勇之鹰的其中一扇秘门出现自众人眼前,穿过秘门就是骁勇之鹰的领土了,整座学院被结实牢固的结界笼罩,是最完美的避难港湾。
进入学院后队伍换作教廷的圣职者和医师领头,一干人等马不停蹄,一直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圣殿之下。
这座圣殿是学院的信教者供奉天神的地方,圣棺运至这里合情合理,希尔薇导师推开了圣殿的大门,戈兰多顺势向圣殿内望去,当看到里面站满了人时他稍稍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圣棺护送队伍的到来惊动了平静的湖水,人们互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大门缓缓敞开,视野逐帧扩大,走进圣殿的大厅,戈兰多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魔法气息,圣殿正中貌似运转过硕大的传送法阵,在场的贵族和权臣有很多都来自埃尔方斯塔,想必就是通过这个传送法阵转移过来的。
骑士团的成员镇守在殿堂两侧,一条红色的绒毯从殿门铺至大厅尽头,殿内并无照明,唯有层层洒落的月光。
——离他很近了。
戈兰多一边想着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视线顺着绒毯由下往上追寻起小少爷的身影。
每一秒钟都被切割成一万份,一份一份地渐次推进,连月光都在这趟巡礼中失去了颜色,戈兰多的视线才终于游走到绒毯末端的背光处。
那儿分别站着两个清隽的人影,他们头戴法冠身穿白袍,拖着金丝银线绣出的肩带,打扮得庄严而华贵。
戈兰多的心脏咯噔一跳,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夜风吹动当前一人的袍角,引迷途的旅者向上看去,随即,那个人的脖颈、下巴、嘴唇、鼻尖一一落入了戈兰多的眼帘。可能是为躲避调皮的夜风,鼻子的主人头颅微动,这使得戈兰多提早窥得对方明亮的眼眸。
那双眼里似有千百种光在流转,戈兰多的眼神与之交接重合,一时便如叶落归根,倦鸟返巢。
这四个月来他日思夜想,盼的就是和罗诺耶相会重逢的一刻,然而当对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罗诺耶的外貌一点也没有变,时间的流逝对预言之子产生不了任何作用,因此一切的烙印都反映在他的眼中。
短暂的对视后两人各自错开目光,戈兰多听从希尔薇导师的指挥和亚林等人将圣棺摆放到指定的位置,之后就到绒毯的一旁静候待命。
见所有人皆已到齐,大皇子从人群中款款走出,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上台交代起圣棺的由来和召集众人的目的,并在温言安抚人心后澄清了罗诺耶预言之子身份的真实性,除此之外大皇子还下达了数个命令,在骁勇之鹰各处都部署了费尔加的军队。
奇怪的是,大皇子把戈兰多和他带来的那些魔法师全部派去守卫学院中心的万象塔,没有再同皇家魔法师队编至一处,戈兰多被任命为分支队长。
得到命令就要马上执行,戈兰多领着自己的小队退出了圣殿。
军队就寝的地方划分在学院宿舍一带,给手下的魔法师们安排好房间,戈兰多便就近回了自己的宿舍。
关上门躺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圣殿里的情景。
圣殿里没有找到费尔加的老皇帝,看来那位是留在了宫里。
当最危急的时刻来临,任何不能推进历史进程的事物都注定沦为战争的牺牲品,骁勇之鹰就像是只能运载固定人数的诺亚方舟,大皇子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对帝国来说必要的“筹码”,然后只将这些“筹码”搬上方舟,而其余的老弱病残只能在岸边无助等待灾难降下,即使是曾经最尊贵的皇帝殿下也一样。
无论费尔加是输是赢,没能登上方舟的那群人都很难在敌方攻势的辗轧下活下来,弱肉强食的残酷莫过于此。
戈兰多挥去杂念,跳下床铺,从小房间的暗格里取出圣子的花冠端详。
万象塔机关重重,犹如铜墙铁壁,是学院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大皇子把他派去那里一定有特别的含义。他是罗诺耶的骑士,在大皇子面前立下过对罗诺耶的誓言,他的义务就是守护罗诺耶,罗诺耶在哪儿,他就应该去哪儿。
戈兰多捧高花冠,对染血的花瓣印下一个柔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