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林在桌上铺开一张绘图用的白纸,随后取出了自带的羽毛笔和墨水。
笔墨都是奢侈品,亚林家在贵族里也不算有钱的那种,就这样为了帮戈兰多而用掉他还有点小心痛,但是……
亚林偷偷瞅了瞅戈兰多的脸色,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杵在他旁边,肩上的白鹰和主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即使一句话未说也施与他无形的压力。
有一瞬间亚林想到了临阵逃脱,他忙不迭打消了这个念头。
戈兰多没有催促他,却也不可能会立刻走开,答应好的事情总不能随随便便毁诺,正如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无论是有钱的贵族还是没钱的贵族都要遵守起码的骑士精神。
亚林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空白的纸张上。
他按照回忆里的图景画下了第一笔,戈兰多要去的是凯斯特将军所在的宫室,多余的区域跟道路都没有必要反映在地图中,只需勾勒出全部必须的路线就好。
一条条或蜿蜒或笔直的线条在亚林的手底呈现,其中有连通军区宿舍和将军宫室的宫道,也有考虑附近那些可供逃离的小路。
戈兰多从刚才起就俯下身趴在桌上,这时候他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点了点亚林才画完的一条线说:“周围的地名跟守卫的分布密度也标注一下。”
说完他换了只手支头吐槽道:“不过你画的地图还真是很难看懂呢。”
岂止是难看懂,根本堪比灵魂画手,什么都不标注的话甚至分不清某个条状物到底是桥还是走廊还是城墙。
尤其亚林画图时还分外认真,让戈兰多都不忍心说得太过分。
亚林的脑袋上掉下几根看不见的黑线,他刮刮鼻子别扭地说:“我标注就是了。”
他在伦奇魔武学院又没上过美术课,愿意帮忙就很不错了,这都还得被戈兰多挑剔一番,人干事儿啊。
然而戈兰多并没有因此闭上他的嘴:“白天考核时你画的治愈法阵不是很标准嘛,都能和教廷的神官一较高下,怎么画地图却……”
亚林放下笔反驳道:“魔法阵画不好会毕不了业的,但是没人规定地图画不好就要被驱逐出学院,这哪能混为一谈。”
难道不是戈兰多要求太高吗?
“行行行,裴迪大爷您快继续画吧。”戈兰多假装投降。
没有戈兰多打扰,亚林的效率快了很多,地图画好后戈兰多捞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接着他并起手指,嘴里念出一串咒文,两根手指的指尖便发出了淡淡的荧光。
戈兰多用发光的手指在地图的某几处飞快地点了一下,纸张上立即升起一个旋转的立体魔法路标,在魔法路标转动的同时从中延伸出一捆捆放射状的绿色射线,那些射线在空中如灵活的生物般纷纷改变方向,一分不差地组成了亚林所画地图上的图样。
绿光图样成型后急速闪烁了两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亚林知道那张地图依然呈现在戈兰多的眼前,只是他这个非施法者看不到了而已。
戈兰多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程只花了不到两秒,亚林目瞪口呆地看完施法过程,好半天才讷讷道:“这是……九星魔法师才能使用的成像魔法,戈兰多,你究竟……”
有成像魔法辅助,戈兰多马上就能销毁这张地图,要是事先在相应地点和人物身上埋下过标记,绿光图样上能表现的讯息还能更多。
戈兰多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警告性地说:“嘘,别声张,我帮你保守泄露皇宫地形的秘密,你也帮我保守我真实水平的秘密,你瞧多公平。”他扬了扬手中的地图又说,“你要是出卖我……我可就要把这玩意儿交上去咯。”
亚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哪里公平了,他帮戈兰多画地图是报答戈兰多白天带他过考核的恩情,这下却滚雪球似的陷进了戈兰多的陷阱,本来没有把柄都变成了有把柄。
假使戈兰多是八星他还可以试着一战夺回证据,可人家是九星。
打是打不过了,抢肯定也抢不回来,怎么看都只能含恨做共犯,他巨冤。
见亚林的脸忽红忽白,戈兰多狡黠一笑:“所以你多为我祈祷别被抓包吧。”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化为一道闪电直直劈向门外,亚林伸手挡住戈兰多离开前卷起的狂风,放下手后已看不到戈兰多的背影。
……
戈兰多走出亚林的房间后毫不犹豫地用火魔法点燃了地图,脆弱的纸张在火光中渐渐焦黑,很快便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戈兰多将手揣回袍子里,身形一矮跳上了一面墙。
站在高处辨认了会儿路径,戈兰多又跳回到地上。
他在亚林面前展示成像魔法的确是为了示威,那种简单的地图他看几眼就能记住,根本不需要依靠魔法。
现在示威目的达到,这个威胁亚林的道具就失去了作用。
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更没有坑害小朋友的兴趣,做这些事都是出于私人意愿,当然不想给无关的人带去麻烦。
空中悬挂的两轮明月见证了黑暗中隐秘进行的行动,戈兰多带着朱利尔斯一起在这清冷的夜色中潜行,他们灵巧地绕过地图上所有的守卫范围,轻松得好似在自己家中游走。
毕竟只要掌握了士兵们的巡逻规律并精确算好时间差,便可避开那些会暴露自身的道路前往目的地。
戈兰多放出朱利尔斯声东击西,他自己的工作就只剩远离具有警报功能的防护网,以及悄无声息破坏必经之路上的魔法屏障再手动效仿设立屏障者的手法补上,如此还能消去他个人的使用痕迹。
就这样,戈兰多一点点地接近了凯斯特将军所在的宫邸。
尽管凯斯特将军的地位很重要,但看来大皇子也没有为这位将军特别配备超过九星的魔法师来保护,戈兰多掩饰好自己的精神频率,用自然元素织成与四周环境颜色相近的伪装网覆盖满身体表面,小心翼翼地穿过守立的骑士们,来到了一扇花坛旁的落地窗下。
他蹲伏在地,眼前厚重精美的窗帘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从屋里两人的精神频率来判断,戈兰多知道里面正在谈话的其中一人就是大皇子贾斯提斯。
他冒巨大的险来到这里是为了观察那位从雪松峡谷逃回的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结果撞上大皇子也在场倒是一桩意外之喜。
从凯斯特将军跟大皇子的谈话里或许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情报。
心随意动,戈兰多半靠着墙根不动声色地使用了窃听魔法,听力顿时放大至本身的三倍,一墙之隔的另一头,大皇子和凯斯特将军的谈话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先听到的是一个老迈的声音,那应该是凯斯特将军,这位将军似乎正在为大皇子描述他在雪松峡谷中的遭遇。
“吾等被困在黑雾里数月,峡谷中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吾等只能以尚未枯死的树皮草根为食,期间又遭多次暗算,被魔军残害了不少同胞,军队士气锐减,后来安菲洛斯公爵派出了几个队伍分别穿越黑雾,统统有去无回。”
“联络不了外界,我们只能艰苦地与魔军周旋,可终究是强弩之末,若是还没有援兵相助我们就要全军覆灭在雪松峡谷中了。在那之后安菲洛斯公爵把全部的希望托付给了老身,让老身带着军队里最强壮的几名骑士进入黑色旋风之中,临走前公爵大人寄言,若我们能成功穿过黑雾就速速赶回尤莱尼寻求支援。”
“老身领着几名部下一路南行,不幸的是深入旋风中心后连续遇上了山谷滑坡和沙尘暴,大家体力不支都昏了过去,后面的情况老身也记不清了,老身醒来时已是在雪松峡谷之外的平原,而其他同行的骑士……老身寻遍了山野上下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就连尸体也没有看到。”
凯斯特将军死里逃生,不敢再接近受黑色旋风肆虐的领域,便踏上了返程王都的旅途,几经辗转,凯斯特将军终于抵达了有人烟的村庄,他用身上的一些小玩意换了一匹马,又在几个驿站寻访当地的官员,命他们传信于尤莱尼的大皇子。大皇子得到消息,立马吩咐人去乡下接凯斯特将军回王都,结束了凯斯特将军的逃亡生涯。
听完将军的回忆,大皇子陷入长久的沉吟,不知是在担心雪松峡谷中的战事还是在烦恼怎么救出安菲洛斯公爵一行。
而窗下偷听的戈兰多则是五味杂陈。
凯斯特将军并不像在撒谎,看样子安菲洛斯公爵确实凶多吉少。
但戈兰多心里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首先是凯斯特将军的经历,独他一人从黑雾里逃出这件事怎么想都太为诡异,他的运气得有多逆天?就算凯斯特年近七十还老当益壮,但随他一起的那些骑士不也是军队中的佼佼者吗?为什么那些年轻的骑士失去了音讯,凯斯特却堪堪存活下来?
山谷滑坡跟沙尘暴都没能带走凯斯特的性命,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吗?偏偏灾难来袭时凯斯特将军还陷入了昏迷,中间到底是如何离开雪松峡谷无从得知。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在雪松峡谷这般完美的密境里,仅仅是一场沙尘暴就改变了凯斯特将军的命运,太匪夷所思了吧。
可如果凯斯特在撒谎,他的话又不见多少破绽,如果凯斯特没有撒谎,事态将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罗诺耶,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戈兰多此般猜测着,屋内又传出了新的人声,他急忙凝神屏息。
这次是大皇子在说话。
“将军请不要太过忧心,我将即刻派奥尔文率骑士团前往雪松峡谷解救安菲洛斯公爵,你很快就能和幸存的他们见面。”
大皇子说得振振有词,清朗的声音和正直的语气有着使人心安的魔力。
皇家骑士团?
听到这里戈兰多暗暗心惊,大皇子这一出玩得也太大了。
有审判司这个搅屎棍在,费尔加尚且不稳定,暴民们还觊觎着骁勇之鹰跟总教会的地盘,当前正是需要骑士团的力量的时候,大皇子竟然要把骑士团外派?而且还是去黑雾笼罩生死难定的雪松峡谷……
雪松峡谷充满了危险,骑士团的骑士都是精英,若是尽数折损代价不小,何况就是不管那边,哪怕最坏的情况下公爵的军队被魔军们击败,魔物也无法闯出黑雾和旋风进犯都城,大皇子放着近患不管,非得派人去解决暂时影响不了费尔加的远忧,莫非是已经得到了罗诺耶的预言,知道这样做一定能救回公爵他们才勇敢下注?
戈兰多相信大皇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尽管他还看不透其中的奥妙。
把听到的内容在心中过了几遍牢牢记住,戈兰多在伪装魔法失效前抽身离开了那里。
……
第二日,戈兰多等人的考核结果公布在了军区宿舍的公告板上。
戈兰多的成绩没有悬念,他考了满分,加之他有大皇子私下授予的骑士封号,直接被分去了执行机密任务的秘密小组,亚林的成绩也不错,被顺利任命为近卫魔法师。
戈兰多领了皇家魔法师的法袍正想走,感觉到亚林在偷偷摸摸地看他,便转头对亚林道了声贺。
亚林本想别过脸装作自己没有看戈兰多,谁知戈兰多先一步给他打了招呼,他只能挤出笑谢谢了对方,同时默默希望昨晚的事情没有败露。
一名骑士朝他们走来,戈兰多和亚林看向前来的骑士,只听那骑士敬礼后说:“戈兰多·哈瑞森,亚林·裴迪,奥尔文骑士长想见你们一面。”
亚林当即大骇,他和戈兰多隶属皇家魔法师队,关奥尔文骑士长何事,难道骑士长大人已经知道他给戈兰多画了地图,要把他视为共犯抓起来?
亚林·裴迪……那个骑士是这么说的吧,口型和发出的声音都全然一致,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亚林·裴迪。天啊,他的近卫魔法师职位,他今年的优等生奖学金,他的大好前程……就要因为一个戈兰多付之一炬吗?
亚林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个半死,他倒退了两步,指着戈兰多结巴着说:“我、我和他没、没关系……骑士长大人一定是弄、弄错了!”
不怕考不上,怕的是刚考上就进大牢。
报信的骑士看了亚林一眼,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骑士想了想,认为是亚林没听清,于是又把同样的话对两人重复了一遍:“戈兰多·哈瑞森,亚林·裴迪,奥尔文骑士长想见你们一面。”
这回不会有错了,奥尔文骑士长找的就是他俩。
亚林只想两眼一翻昏过去——就让骑士把昏迷的他拖进牢狱吧!
他绝望地想着,却听见戈兰多问:“请问奥尔文骑士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戈兰多的语气里丝毫不见惊慌。
亚林疑惑地眨了眨眼,戈兰多怎么如此自信?还是说他觉得自己是九星魔法师,即使在皇宫里为所欲为也不会被处决?
若要较真,惜才的大皇子殿下貌似真有可能放过戈兰多一马,相对的会让戈兰多在别的方面立功赎罪。
亚林沉浸在荒诞的脑补中,连骑士具体回答了什么都没注意听,紧接着他的肩被戈兰多拍了一下,亚林浑身一激灵,只见戈兰多和骑士已走在他前面。
他没胆量违抗奥尔文骑士长的命令,最终烦躁地跺跺脚,惴惴不安地跟上戈兰多的步伐。
戈兰多听到亚林跟上来的脚步声,颇有些忍俊不禁。他不是不知道亚林在害怕什么,但他敢肯定奥尔文找他们绝对不是为了昨天的事。他的行踪没可能暴露。
他问骑士的问题对方没有给予明确的回答,只是变相说了第三次骑士长要见他们的话,戈兰多推测等会儿奥尔文或许真的只是和他们说说话。
再然后,大概就会找借口支走亚林。
戈兰多对于奥尔文真正想见的人是自己这点深信不疑,单独约见他很奇怪,带上同样成绩优异的亚林一块儿就不那么奇怪了,他和罗诺耶的关系虽然很少人知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传闻,奥尔文也不想让自己牵扯上激进的反对派搞出的那档子破事儿吧。
他们来到了奥尔文的谒见厅外,等候了半小时后才在骑士的带领下进入房间。
时隔多日戈兰多终于再次见到罗诺耶的兄长。
奥尔文还是那个奥尔文,神之骑士的外貌没有改变太多,形容却憔悴了不少,与他们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这个奥尔文就是冠上一个“忧郁美青年”的称号也不为过。
待看清奥尔文眼窝下的两道黑影,戈兰多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人也背负了很多东西,安菲洛斯公爵生死未卜,罗诺耶困在艾尔方斯塔不说还声誉尽毁,尤莱尼暴/乱频发,他身为骑士长要处理的事极多,这几个月过得只会比自己还劳累。
“你们来了啊。”
奥尔文从繁多的文件中抬起头,交换了翘起的一只腿。
他的目光自戈兰多和亚林身上流连而过,状似满意地点点头:“我听说皇家魔法师队今年的考核上出了两个特别优秀的魔法师,原来是你们。”奥尔文言语之间没有对戈兰多表现出多余的熟络。
能够得到骑士长表扬,亚林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奥尔文就像发着光的太阳,不论是立志成为骑士还是魔法师的年轻人都以他为偶像,亚林亦不例外,从小就对奥尔文非常向往,如今来到真人面前,他除了紧张已别无他想。
自身越是紧张,亚林就越不解戈兰多为何可以这么悠然自得地站在骑士长面前了。
奥尔文对戈兰多和亚林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就以自己时间不多为由喊手下把他们请出去。
“今晚可能会起风,你们回去后记得关好宿舍的门窗。”他又以闲聊的口吻随口提道。
戈兰多微微侧过脸,看到奥尔文从堆积的文件里抽了几份,在桌上抖整齐后递交到他身边的助手手中。
……
是夜,军区宿舍的门禁时限刚过,戈兰多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奥尔文的房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奥尔文看着戈兰多笑眯眯地说。
戈兰多挑了挑眉:“您都提醒到那份上了,我想装不懂也不行。”
奥尔文请戈兰多坐下,随即开口:“我是指你进入皇家魔法师队这件事。”
“原来是说这个。”戈兰多轻哂,“大祭司把我赶去骁勇之鹰不就是暗示我进来吗?还是说……我猜错了?”
奥尔文道:“不,你没有猜错,大祭司正有此意。不过不愧是你,这么快就升到了九星。”
戈兰多坦然道:“我知道我瞒不过您。”
奥尔文摇首苦笑:“你再变强一点我就看不出来了。”他的目光集中到戈兰多腰部,有些迟疑地说,“那是……古斯塔夫制作的法杖吗?你一直随身带着啊。”
戈兰多讶异:“您能认出来?”
奥尔文的眼神里生出一丝怀念:“很像他的作品,他总爱鼓捣这些魔法制品,从小到大我见过不少,有时还会帮他寻找需要的材料。古斯塔夫是个天才,制造的失败率很低,他的第一件作品还保管在我的仓库……”说到一半奥尔文抱歉地笑笑,“无关的话题就此打住,我让你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戈兰多听罢正了正色:“请说。”
对他们两人都很重要的事也许和罗诺耶有关,但不排除是别的,总之都得认真听。
奥尔文沉默了几秒问:“雪松峡谷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个问题不像试探,应该是单纯问他了解的程度。
戈兰多便把他所探听到的情报全盘托出了,他相信奥尔文。
奥尔文眸光一暗:“连你都知道,其他人也瞒不住了,那些人是想打听就能打听得到的。”
奥尔文没有指明“那些人”是哪些人,戈兰多也不便多问,他的初步猜测是和审判司相关的一干贵族。
“父亲失去联系,罗诺耶被囚,古斯塔夫失踪,这些是你知道的。”奥尔文说。
“嗯。”戈兰多点头。
奥尔文长叹一口气,双手重叠抵住了额头:“那么你还不知情……我该庆幸他们瞒得够严吗……”他低声嘀咕。
又是一阵沉默。
“这对您来说很难出口吗?”戈兰多忍不住问。
“或许是吧。”奥尔文承认。
严格来说是由于他的失责,他没能阻止悲剧的多次发生,为此深深感到懊悔、惭愧和羞耻。
但今晚是他邀戈兰多前来,就是再不想说也得说的。
奥尔文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维持声线的平稳:“普莉希拉和特雷茜……我的两个妹妹也在艾尔方斯塔的暴/乱后失踪了。”
戈兰多几乎从椅子上战了起来。
“怎么会?”他震惊地说。
“同时失踪的还有安洁莉娜·尼·格林温。”
“安洁莉娜也?”戈兰多更震惊了。
他是不愿看到那三位小姐出什么事的,普莉希拉虽为难过他,可普莉希拉和特雷茜都深爱罗诺耶,安洁莉娜也是个好姑娘。
奥尔文颓丧道:“我问了公爵府的管家,她们三人是在我们启程尤莱尼后离开的,可能是担心着罗诺耶才没有听我的话偷偷跟过来。”
“而我今天见你是因为安洁莉娜的下落找到了,发现她的地方是艾尔方斯塔附近的一条小溪,然而她一直昏迷不醒,宫里所有的医师都不能唤回她的意识。”
奥尔文现今只能尽全力护住罗诺耶,因为罗诺耶是他唯一还在身边的家人了。
他继续说:“安洁莉娜的消息已传达给格林温公爵,她被安置在玛蒂尔达上区的一个秘密公馆里,等宫廷的医师治好她表面的伤势后格林温公爵会让人把她转送回公爵府静养。戈兰多,我有事要拜托你。”
戈兰多差不多已猜到奥尔文要拜托的事,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你务必去看看安洁莉娜,我可以给你通行令。”奥尔文说,“我本想自己去看望她,可之前接到了大皇子殿下的密令,一周后整个骑士团都要前往雪松峡谷展开救援,我没有时间,戈兰多,我唯有拜托你。”
他的人搜遍了尤莱尼也没有找出普莉希拉和特雷茜的踪迹,安洁莉娜就是他仅有的希冀。
“关于普莉希拉和特雷茜的下落她说不定知道点什么,要是她醒了,我想你帮我问出来,能找的话就去找,就算只能找到尸体……”奥尔文顿了顿,压低声音,“就算只有尸体,也要把她们的尸体带回朱莉安娜岛。”
奥尔文说完闭上了眼睛,扶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
戈兰多突然产生了一股错觉,眼前的奥尔文留给他的是低埋的头和明显瘦了一圈的肩膀,这个被万人敬仰的骑士长是不是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比此时更狼狈脆弱的时候了呢。
雪松峡谷一行有去无回的几率很大,奥尔文也报了必死决心吧。
更令人唏嘘的是,奥尔文这一走,罗诺耶的身边就只剩下自己。
“我答应你。”戈兰多说。
除此之外他还能给出别的回答吗?
“可是我也有个请求。”他又说。
“你说吧。”奥尔文睁开眼睛直起身体,恢复了戈兰多来时的模样。
只要别太过分,不管戈兰多提出什么请求他都会答应的。
戈兰多在袍子内侧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盒子交予奥尔文。
“请您把这个交给罗诺耶。”戈兰多说。
奥尔文皱了皱眉:“我也没法见到他,你就是交给我也……”
“这个盒子里面是我亲手制作的戒指,采用的是高级魔石,灌入了我的魔力,它具有防御效果,还能增幅罗诺耶的预言之力,到时候您把它交给大祭司,那个人不会拒绝这种好东西的。”
奥尔文了然,收起了盒子:“好,我会和大祭司谈谈的。”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戈兰多为罗诺耶准备的生日礼物呢。
……
戈兰多和奥尔文会面不久后的某日,奥尔文和他的骑士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尤莱尼。
据传,镇守尤莱尼的骑士团不在了,当晚民众间诞生了恐慌,多数人都不能参透大皇子此举的意义,有反叛者得意洋洋地声称大皇子已打算放弃费尔加,话刚出口,说话的反叛者遭到了不明人士击杀,可民心已乱,再不复当初。
对于朱利尔斯带回的这些真假难辨的讯息,戈兰多充耳不闻,漠不关心。
他握紧手里的通行令,正走在前往某个秘密公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