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诺耶能这么快就认识到预言之子存在的意义,大祭司颇感意外,他有了解过罗诺耶在皇家魔法学院的一些事迹,还以为只是个不够成熟但很热爱国家的贵族少爷罢了。
早一步识清局面总比浑浑噩噩地被人牵着走要好,这样在面对日后那些斗争间的残酷时才不至于软弱地败下阵来。
“我这里有两封给你们的邀请函。”
大祭司语音未落,妮娜已走向戈兰多将两封邀请函递交给他。
戈兰多接过信函一看,上面以漂亮得如打印般的花体字分别写着他和罗诺耶的全名。
这两封信从外观上来说可谓华美过头了,每一寸条纹和花饰都以金线绣就,或蜿蜒或卷曲地交织成装饰性的图案,在灯火下那些高贵的图案闪烁着熔金似的光辉,竟有种喧宾夺主的气势,对比之下信封正中两人的名字反倒不那么显眼了。
仿佛这两封信函应当作为艺术品或纪念品展示在后世博物馆的橱窗里,而不是履行它们真正的使命横陈于戈兰多手中。
“这是什么?”戈兰多皱了皱眉。
通常来说,就算这东西只有一封也只邀请了罗诺耶一个人也是不对劲的,虽说以小少爷的地位和人脉当然会认识一些王公贵族,然而他们现在是处于“秘密行动”当中,罗诺耶来到尤莱尼这件事除了那个倒戈到审判司的阿普顿主教和眼前这位大祭司外不该有任何人知晓。
那么这两封邀请函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呢?目的又是什么?
“戈兰多,这是费尔加皇室的专用信封。”
罗诺耶拉了拉戈兰多的袖子,把属于自己的那封握到了手里。
戈兰多愣了愣道:“皇室找我会有什么事?”
依然是那个老问题,不管是为了安菲洛斯还是预言之子,对方要找的也只有罗诺耶一人,关他何干,只是由于契约魔法的话也没必要亲自见他一面吧,他不认为皇宫里的贵族们当真看得起他这个平民。
说得难听点,天下的贵族大多和小少爷当初一个样,都是不把平民放在眼里的,他们只当平民是自己的管辖财产之一,在他们心中所有的平民都和被养殖保护的家畜没什么区别。
皇家魔法学院里的贵族们如是,安菲洛斯的那几位少爷小姐也如是,无非是某些表现得明显点,剩下的那些要表现得隐晦点。哪怕是那位将保家卫国作为要务的“神之骑士”奥尔文在平民面前也没有多么和蔼可亲。
戈兰多的这些见解不是从教科书里得来的知识,而是他从十几年的亲身经历里得出的结论。
沾着无知时流下的血泪,毫无作假有理有据的结论。
纵使被戈兰多逼人的目光看着,大祭司依然无意解释,只淡淡道:“你们看了便知,明日一早教廷会为你们准备马车。”他说完就要走出房间。
在大祭司抽身之际罗诺耶慌忙出声:“祭司大人,这是大皇子差人送来的吗?”
能让教廷出动人马又劳烦了大祭司亲手送信,放眼费尔加也唯有皇室的贾斯提斯·维·费尔加——当今的摄政皇子有这个魄力了。
老皇帝卧病在床难于处理政事,名存实亡,贾斯提斯代为执政,只手遮天,教廷这股力量自然也被他收入了囊中,大祭司和总教会下的圣职者们在这些年来毫无疑问是为大皇子一人服务的。故而罗诺耶在看清邀请函的面貌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贾斯提斯舅舅。
被罗诺耶这么一叫喊,大祭司罕见地顿住了脚步。他偏过一半的脸在发丝掩映下若隐若现,难以看清真颜。
“……看信吧。”
大祭司说罢又迈步走了。
只要看了信就能明白的事情没必要让他亲口说一遍。
扑了个空的罗诺耶有点丧气,而戈兰多已经快手快脚地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熏满香气的纸。
“要不是这香味我在大祭司身上也闻到过,我还以为是哪位小姐公主寄来的呢。”戈兰多一边说着不正经的话一边展开了信纸。
罗诺耶也随戈兰多打开了他的那封,两人在看过信中的内容后脑内的疑问却仍没有得到解答。
信确实是大皇子寄来的,信里只有几句话,主要内容是邀请他们出席由大皇子亲办的一场小型宴会,有关宴会目的和宴会上将会出席的其他嘉宾则只字未提。
“真是一封不负责任的邀请函。”戈兰多读完后把信纸随便折了几折就塞回了那个被他的粗暴行径弄得皱巴巴的信封。
罗诺耶眼带可惜地看着戈兰多的行为,如同无心的对比般轻轻把信还原为开启前的状态。
塞好了信,戈兰多瞧向小少爷问:“您心里有数吗?”
“什么?”罗诺耶不明所以。
“大皇子找我们的事,您心里有数吗?”
依他看来,戈兰多觉得奥尔文多半已和大皇子通过了气,他和罗诺耶在七年后的未来与大皇子有过接触,但只是那一点接触戈兰多还不足以看清贾斯提斯·维·费尔加这个人,相比他来讲罗诺耶对自己的舅舅了解得应该更多一点,所以戈兰多对罗诺耶此刻的看法很是好奇。
“我想……一定是为了预言之子的事吧。”
罗诺耶说出他心里的推测。
不然还是为了什么呢?既然邀请了他们两人同去,那就是这个没跑了。
没有得到猜想外的答案,戈兰多略有遗憾,但还是附和地说:“那倒也是。”
“你呢?你怎么想?”罗诺耶亦期待地看了过来。
戈兰多总会和他有些不一样的见解吧。
戈兰多为难地摊开手:“您就是这样两眼发光地看着我……我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啊。”
那大祭司还说什么看了信就会知道,明明是看了信就更迷茫了才对。
戈兰多这么想着夺过罗诺耶手里的信,和自己那封一起扔到了一旁道:“别说这件事了,反正大皇子的话都丢到这儿了,明天我们说去也去,说不去也得去,还不如谈谈别的。”
罗诺耶眨了眨眼观望着戈兰多麻利的动作,含含糊糊地应了个“嗯”。
戈兰多又凑到了小少爷的跟前,摸了摸小少爷的额头问:“比起刚醒的时候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罗诺耶从昏迷起整个人就很烫,大祭司却告诉他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他还一直担心着,怎么说小少爷也是踏踏实实睡了两天两夜,这期间一点东西都没吃,水也没喝,身体怎么受得了。
到罗诺耶睁开眼睛他担心的心情才好了点。
“有什么感觉饿?要是饿了的话我这里有点晚餐时留下的面包。”
戈兰多变戏法似的从罗诺耶看不到的视角里拿出个面包来。
罗诺耶盯着那个面包好半天,最终噗嗤一声笑出来:“戈兰多,你刚才的样子和梅维斯好像啊。”
这些话小少爷平时只从几名女仆那里听过,听的时候还烦躁得不行,嫌女仆们管得太多,可是从戈兰多嘴里听到却让小少爷乐滋滋的,像吃了蜜糖一样整颗心都甜了起来。
“那也是像吉娜或者妮娜,不会是梅维斯。”戈兰多黑着脸道。
他和那个整天乐呵呵但有一颗腹黑的心的梅维斯有哪点共通吗?说起来吉娜跟妮娜都有个娜,难道带娜的侍女都是高冷面瘫?
“不过你没说时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发现真挺饿的。”罗诺耶从戈兰多手里把面包拿了过来,揭开外面包着的纸咬了一口,缓解了一点胃里火烧似的感觉。
戈兰多揣着手看小少爷吃得像只小兔子,随口问:“仪式后您足足睡了两天,在梦里有梦到过什么吗?”
罗诺耶鼓着脸摇了摇头。
戈兰多摸了摸下巴,一个临时冒出的坏主意突然浮上心头,他摆出一副尤为认真的表情,小声嘀咕道:“奇怪,我清楚地记得您说过几句梦话,真的什么也没有梦到吗?”
如他所料,小少爷果然咽下一口面包,抬起头在意地问:“我说了什么梦话?”
罗诺耶在昏迷时全程都是无意识的,但不排除梦话的内容和预言有关,他听戈兰多说自己说了梦话,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梦话里也许还透露出了什么他没看见的信息。
这次轮到戈兰多抖着肩笑了出来:“哈哈哈……小少爷你依然是那么好骗。”
骗人或许不会上瘾,但是骗的人是罗诺耶就很容易上瘾了,谁让小少爷的反应总是这么有趣呢?
罗诺耶的脸顿时就红了,气红的。
“我是以为和……”
小少爷开了个头,半途醒悟这么较真的自己跟个傻瓜没什么差别,便又硬是打住,扭过头去装作生气不说话了。
“……同一个招数中了两次,您就没察觉到什么吗?”戈兰多的肩膀仍然抖个不停。
罗诺耶闷声闷气地啃面包,把那当做是戈兰多的肉一般撕咬。
他之所以上当不都是因为是和戈兰多说话吗?与其说他好骗,不如说他太相信戈兰多了才会不断在同一个坑里栽跟头。
“好吧不逗你了。”戈兰多缓过气来,语气变得正经了些,“您在梦里没有说梦话,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罗诺耶已经不敢轻易相信戈兰多了,他维持姿势吃着面包,只留了一点眼角的余光暗暗往戈兰多脸上瞄,想听戈兰多到底会说出什么来,结果在真的听到戈兰多的后话后罗诺耶惊得差点把嘴里的面包吐出来。
好在罗诺耶凭着坚强的意志把这个冲动忍住了,但他已没心思继续吃面包。
——他的身体又成长了,就在那次仪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