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宁嗣音窝在程子颐家的沙发上看电影,经典的老电影《傲慢与偏见》,他把灯关掉以后,宽大的电视屏幕看起来让人如同置身电影院。
她坐在沙发上,他就站在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质感很好,这么多年也没有烫染过,黑亮细长,在手心里拂过,滑滑的,发梢滑过手心,痒痒的。
电视里画面明灭之间,她的头发也呈现明暗不同的颜色,程子颐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发间馨香的气味时不时涌入鼻息,勾得他的心头酥酥麻麻的。
他只是摆弄她的发梢,动作不大,没有扯到发根,但是她专注地看着电影,每当要进入情绪的时候,就被他细微的动作搞的分神。
影片即将进行到□□.部分,英俊的达西先生在雾气迷蒙中向伊丽莎白走来,由远及近,宁嗣音爱极了这个镜头,反复看过不下十遍,面无表情却足够勾动人心的达西先生,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
正痴迷,感觉发圈被抽开,长发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有头发遮挡住了视线,挡住了达西先生,她粉红的少女心也碎了一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情不自禁。”他的声音低低地,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很是诚恳,如果她不是足够了解他的话,应该也要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腔调给骗了。
她静默了两秒钟,一把拂开面颊上的头发,气呼呼地转过头,“程......!”
责骂的声音隐没在他唇齿间。他动作很快,她还没有完全看见他的脸,他的唇已经压下来,轻轻地,却也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唇有些凉,她怒气未消,气血上涌让她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此时一冷一热触碰,令她稍稍沉静下来。
趁她还迷糊着,他的舌头横扫了她的齿列,迅速撬开了她的贝齿,灵活的舌头往里钻,没一会儿就勾住她的舌头,辗转吮吸。
电视里剧情正进行到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在暴雨中的对峙,声音一下盖过一下。客厅出了电视里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程子颐就在光影明灭之间,安静地亲吻着她。在男女主高扬的情绪里,宁嗣音的心跳也愈来愈剧烈,蹦跶蹦跶着似乎要跳脱出来。
欧式家具,沙发都有些高,他隔着沙发亲吻她,也就是他这样的身高,才不会觉得累,而宁嗣音就不太能行,即使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她还是觉得脖子伸得长长的,酸疼得很,她还是转过身的姿势,腰也微微难受。
但这触电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过,他们在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但是从不逾矩,清汤寡水得宁嗣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觉得他不可思议,是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了,已经不是那个食色性的宁嗣音了。
在这个时而激烈时而温和的吻里,宁嗣音忍不住走神了,她在想,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看片了。
似乎......
“唔......”正思索着,嘴唇有一丝痛感,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咬了她!
疼痛让她下意识推开他,动作太猛,他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推开了,但是上一秒还啃噬她的牙齿就这么猛地抽开,扯得她更疼了,忍不住“嘶”地低呼了一声。
程子颐快步从沙发后面绕到前面来,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下嘴唇被咬得红红的,充了血,不过好在没有破皮。宁嗣音瞪着他,“你属狗吗,亲就亲了还咬人!”
程子颐本还心疼的不行,这下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就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让我亲吗?”
“……”听听这语气,完全没有做错事认错的诚恳态度!还问什么让不让,刚刚那样的情况,她有不让的余地么?宁嗣音别过脸,“走开!”
他勾唇,微哂,顺势坐到了她身边,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再别回去,“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亲就亲了?”
她略过他炙热的眼神,不敢停留,最后落在了沙发边缘,他却不让她躲,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他的眼神。
宁嗣音感觉他的眼神总是带着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好不容易尝试着多看了一会儿,他唇角轻轻勾起,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你不要我负责吗?”
只几个字,像是有方向感的生物,迅速钻进她心里,搅得她一瞬间像纠结的麻线,乱糟糟的,脑袋更是当机了。不就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这个人,有必要如此深究么,还如此带有暗示意味。
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等她的回答,一动不动地,也不让她回避。她略低着头,眼神落在他唇上,才觉得相对安全,也不知道是愣了还是在思考,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影片结束,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陷入沉寂,画面停在了选择影片的界面,忽然亮了起来,光线打在她脸上,窜升的温度很直观的反馈给他,令她无处遁形,她一把打掉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我去上个洗手间。”
躲一躲也是好的。
他由着她,拿起遥控器开了客厅的灯,瞬间亮起来的视野让她有些不适,眼神一晃险些就撞到桌角,她飞也似地往洗手间走,听到他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慢一点。”
从洗手间出来她就说要回去,程子颐挑挑眉,没有什么异议,抓起钥匙送她回去。车子刚驶出小区,他忽然开口,“有个有钱人得了癌症,不想痛苦的死去,于是雇了个杀手,要求他最开心的时候把他杀掉,医院复查,医生告诉有钱人诊断有误,他没有患癌症,他非常开心,笑得合不拢嘴,杀手出现杀了他.....”
宁嗣音懵,他在说什么?刚看过去,就对上他探究的眼神,然后见他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好笑?我也觉得不好笑,但是这是网上排名很高的冷笑话,那我再说一个?”
不等她回答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快递小哥说,请问你是小黑犬吗?对方怒吼,我是小默!”
宁嗣音:“……”
“还是不笑?那怎么办,我只背了两个。”
话音刚落,正巧红灯,车子停下了,他转头看着她,出乎意料地对上她专注的眼神。
宁嗣音一直在看着他,他开车的模样总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视角很奇怪,开车有什么稀奇的,她偏偏觉得那专注中带着些慵懒随性的样子,很有男人味。
此刻更是不同,他轻轻吐着背来的冷笑话,大概是还没搞懂其中的精髓,语气平铺直叙的,没有一点还原性,确实不好笑,却性感得无可救药。
过了一个红灯,就到了,下车前她纠结良久,还是没说什么,下了车走到楼道间她听到他叫她,于是回头。这回换作他久久不作声,楼道的声控灯暗了下去,他才开口,声音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小天下周末回美国,你下周抽空见见他吧。”
黑暗里她静默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再次见到裴信扬的时候,宁嗣音觉得恍如隔世,她在餐厅,看到在拿饮料的他,走到他身后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也是一愣。
两人又重新坐在一起吃午餐,周围的视线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进公司第一天,但是那时候大家的眼神看起来是好奇居多,现在看起来,探究里带着不明的意味,向来是看好戏的成分多一些。
她和裴信扬之间,也是时候说个清楚明白了。
“裴大哥,之前......我莫名其妙的,让你看不成电影了,你又这么忙,后来想约你比见国家元首还难。”
裴信扬还是笑得春风和煦的,“你看你,还是这样,每次说话,都要戏弄我一番才肯罢休。”
“这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怎么样?”
裴信扬挑挑眉,“好。”
低头吃饭的时候,瞬间耷拉下来的脸色,终究出卖了他。
知道她约他不是单纯弥补之前的约会,而是有话要说,这些话,他躲了这么许久,终究还是要亲耳听。即使在这个时候,百般不愿,他也还是做不到拒绝。唯恐令她为难。
回到办公室她就着手订餐厅,何柚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走过来调侃她,“这如今都夏天了,你才发春呢?裴总的春,还是程总的?”
“本姑娘心情好,不稀罕回你嘴。”
“哟呵,长本事了?什么情况,搞定程总了?”
宁嗣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微微笑道,“大概是,前期准备工作正在进行时。”
何柚不明觉厉,看她不愿多言的样子,瞥她一眼就走了。宁嗣音想着要不要跟程子颐说一声,今天晚上不与他一同吃饭。他今天还没约她,虽然平时没什么特殊情况两人都是一同吃晚餐的,但是程子颐还是会每天约她,实在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追求者。
他短信还没到,她冒然告知,会不会等同于报备行程?这有些不符合现在的状况啊,但是如果不与他说,他必定是会订餐厅的,到时候多麻烦。
正纠结,手机亮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是他的短信。
“晚上应酬,饭后见。”
他的短信一直是这样,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如此甚好,正好她也不需要再报备,各自吃饭,然后饭后见就好了。一般这种情况,他应酬完她都已经睡下了,所以也就是说说而已。
裴信扬喜欢西餐,她便订了工程院那附近的西餐厅,离她家很近,步行也就五分钟,到时候也不需要他再送她,避免了一场尴尬。
刚进门就有熟识的服务生过来接待,还专门给她留了靠窗的座位。裴信扬点餐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经常来?”
“嗯。”她随口就回答。
“我记得你之前喜欢自己在家里做饭。”
宁嗣音翻菜单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诶呀裴大哥你知道我的,三分钟热度,做菜太麻烦,以前在工程院工作比较清闲,还有那个精力,现在在公司累得半死,回去可没什么耐心做饭。”
她吐槽得有模有样,他轻笑,“柏顿怎么说也是外企,没有这么压榨劳动力吧。”
“还说不压榨,你看看你,整一空中飞人,落地的时间还没有呆在高空的时间多呢。”
他笑得更欢了些,“你又贫,每次和你在一起啊,都是给你作笑话素材来的。”
菜上来的时候,宁嗣音不动声色地问起他的最近的工作,虽然说各部门工作内容基本保密,但是有些还是可以问的。
裴信扬也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是,确实是昭华的项目,现在全公司最大的事,不就是这个合作案,你们部门忙是因为昭华,我们自然也是。”
“那应该不需要出那么多差啊,昭华总部就在b市,办事方便得很。”
裴信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到处跑的。”一句话带过,说了跟没说一样。
宁嗣音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饭吃得差不多了,宁嗣音心里头纠结,要如何开口,想到他母亲过年那会儿在她家里的暗示,她酝酿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裴大哥,秦阿姨最近怎么样?”
“嗯?怎么忽然提起她,她很好啊,也时常念叨你。”
“那我可要抽时间去看看她了,顺便啊,给她物色物色儿媳妇。”
裴信扬的眼皮颤了一下,缓缓抬眼看她,“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我妈一个人忙活已经够我应付的了。”
“你这么一直单着也不是办法呀,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吧,结婚倒是要从长计议,急不来,但是谈个恋爱总是要的嘛。”边说边搅动面前的罗宋汤,一口都没喝。
裴信扬沉默。
他不接话,场面就安静了下来,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这小人之心简直昭昭,残忍归残忍,快刀斩乱麻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他抬手给自己添酒,明明之前的还没有喝完,侍者看到他要添酒,走过来帮忙,他挥一挥手将人打发走了,自己添了满满一杯。还没等她阻止他已经拿起来往自己嘴里灌。
转瞬间一杯酒就见了底,放下酒杯时杯壁上的葡萄汁液滴在洁白的餐桌上,瞬间就染红了一小块,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好意思,我喝酒壮壮胆,就这一次。以后不再说了。”
他酒量如何她不知道,但是他们今天用的是超大号的杯子,他刚刚那一杯,差不多把大半瓶都灌里了。但他看起来情况还好,眼神坚毅,没有晃。
她能预感他要说什么,也做好了准备。说残忍也好,说无情也罢,也许是因为不爱,所以她总能从容应对他所说的任何话,即使撼动心灵,她也还是能晃了一会儿神,然后接上话。
对那个男人她却无法做到,常常是他只说了上半句,她的智商就已经显示掉线。
又想到程子颐......
她真是有些纳闷自己。
不过,她是不是太想他了些,竟出现了幻觉?
她忍不住揉揉眼睛,那个人没有消失。他正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他也在这里吃饭?要不要那么巧!
四目相对,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没有什么波动,而以宁嗣音现在仅存的智商判断,这正是最恐怖的情况。
他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眼神不能一直看着他,因为裴信扬,正一脸纠结地酝酿着什么,忽然一个不留神,她随意放在桌上的手,就被捉住了。
她惊讶,下意识抽回手,却抽不开,他握得紧紧的,“小音,给我点力量,听我说完……”
声音不大不小,她分明注意到了某人顿住的脚步。然后那人抬脚往她这边继续走。
“我回国,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许愿瓶,里面的纸条写了什么心愿?”
裴信扬注视着她,完全忽略她一直挣扎的手腕,她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记得什么许愿瓶,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裴信扬笑笑,“我就知道,你这迷糊的个性,是不记得了,你写的是——宁嗣音是裴信扬的唯一。”
宁嗣音感觉自己要哭瞎了,当年如此无脑加矫情么?
裴信扬看她的表情,放开了她的手,笑得有些自我嘲讽,刚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冷冽的男声打断,“现在要走了么?”
宁嗣音抬头看着面色不佳的男人,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
“接你回家。”一边说着,他一边招来服务生,要了一张湿纸巾,拿起她那只被裴信扬抓过的手,很认真的擦拭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她有些呆了,就这么仰头看着桌边神色沉郁的程子颐。
他低着头,眼神专注,似乎手中擦拭的是什么昂贵的艺术品,他的嘴角甚至是微微上扬的,但是浑身冷冽的气场却把周遭的温度都带得冷了一些。
擦完他把纸巾往桌上一扔,拉起她。她还愣着,这么一起来,站都站不稳,他半扶着她的腰,“小心些,这么迷糊还怎么自己出门,还不跟裴总道个别?”
“程子颐你这是......”
“不道别那就直接走吧。”不由分说拉着她就朝门口走,速度太快力道太大她几乎是一路踉跄跟在他身后。
他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一出门他就将她塞进车里。这回,真的是用塞的,按着她的脑袋强行将她弄到车里,然后车子飞也似的驶离。
车子开出好一段距离,宁嗣音才稍稍回神,看看开着极速飞车的程子颐,再看看自己通红的手腕,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莫名其妙!
“停车!”
没有一点动静,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下、车!”
“嚓——”的一声,如她所愿,车子停在了路边。
她转过身,安全带的束缚让她很不爽,按开了安全带她开始发飙,“程子颐你又发的哪门子神经质?你这是做什么我真是看不懂!”
程子颐的手还撑在方向盘上,手臂上的青筋在说明,他也在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他薄唇紧抿着,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她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总是这样,高兴的时候把我哄得团团转,不高兴的时候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玩消失就是玩冷暴力,你以为只有你有情绪的吗别人没有吗?本就搞不懂你,你还总是不说话,让人猜,跟你呆在一块真的累心!”
气愤的时候,说话速度都是翻倍的,说完了接不上,才知道自己前面说了什么自己都没有意识。她现在唯一的情绪就是生气,说有理由也有,但她总结不出这理由是什么,说没有,也没有。
程子颐紧紧皱着眉头,她视线瞥过他的神情,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她一安静下来,整个车里都安静了下来,程子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还是听到了,有些诧异地看过去,他正好看着她,缓缓启唇,“我不知道,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是我自己,每一次都是如此,无法克制。”
“所以你公私不分,利用昭华和柏顿的合作关系,将他频繁调离,是不是?”
程子颐的眼神慢慢变化着,她平日里就猜不透他,此时心里头跟浆糊一样,更是没有主意,他只是冷冷地问她,“你很舍不得?”
“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问题是,程子颐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很卑鄙!”
他想起那些柏顿的传闻,心里就像是堵着一道墙。那个男人,从她出生就认识她,见证她那么多重要的转折,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甚至拥有过她最初的、最单纯的感情,想到这些,他就心绪不稳,失去思考能力。
在她的责问下,他忽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以前,看到她和裴信扬在一起,他送她回来,她坐在他车里,程子颐就感觉自己的怒火熊熊燃烧,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即使腹部留着血,也要出现在她面前,夺取主权。
他今日只是路过,在车上看了十几分钟,两人言笑晏晏,她看起来很开心,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少有如此的笑颜,他为她背了笑话,也博不到一个笑容,那个男人却轻易就做到了。
于是终于克制不住。
宁嗣音见他久久不语,只当他是默认,也不看他的脸色,开了车门就下去,将门摔得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