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杨云长了个心眼,自酸梅汤出锅后便打足了精神坐在柜后,双眼一刻不离盛汤的大缸。如此半日过去,一切正常,没有客人因为吃了酸梅汤腹泻。
过了晌午,杨云便有些松劲了,正在百无聊赖,风雷这小子蹦蹦跳跳,咋咋忽忽跑进来。还未说话,便塞给他一个油纸包裹说道:“杨大哥,我娘做了点绿豆糕,叫我送点给你吃,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罢就往柜台后面跑去,嘴里又嚷着:“热死了,热死了,赶紧让我喝上一大碗酸梅汤解解渴。”
杨云心里一动,假意招呼伙计一起来尝尝绿豆糕,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柜台里面的大缸。
只见风雷跑到柜台后面舀了一大碗酸梅汤咕嘟咕嘟喝下,看看左右无人注意他,快速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倒进了其中一口大缸里,又拿起勺子快速的搅了几下。杨云的心中如闪电划破夜空,瞬时变得清晰起来。
和杨云预料的一样,果然是有人捣鬼,难怪换了器具和伙计都无法避免,原来是风雷这小家伙在投毒。自开业以来,风雷每天有事没事都会来店里转上三四趟,大家都习以为常,而且谁会怀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自来京城,风雷就一直叫他杨大哥,爱和他说话玩耍,无论杨云干什么,风雷都会吵着跟去。而且杨云也对他宠爱有加,经常给他买些好玩的,好吃的,待他也如亲弟弟一般。没想到投毒人居然是他,这真是杨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风雷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料他一个半大孩子,他肯定没有这般胆色和担当,背后必是有人指使。莫非是被人胁迫?必须要找到风雷背后的那个人。
杨云不动声色,见风雷已经从柜台里面出来,拍着他的脑袋说道::“风雷,回去代我谢谢你娘,这绿豆糕爽口细滑,甜而不腻,真是人间美味。”
风雷点了点头说道:“好勒,杨大哥!你先忙,我出去玩了。”
杨云交代店伙将动过手脚的酸梅汤倒掉,继续营业,果然,当天没有顾客腹泻。
次日,杨云早早便候在店里。不多时,风雷从外面进来了,杨云趴在柜台上佯装算账,风雷则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东摸摸西看看,表情有些焦急。又过了一阵,杨云假装算完账,往柜台外走去。风雷见没人注意他,趁机揭开缸盖,正准备往里放药,杨云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风雷,你干嘛呢?手上拿的什么?”
风雷低下头,不敢说话,看着地上,汗如雨下。
杨云夺过他手上的纸包,“来,让杨大哥尝尝。”说完作势欲往嘴里倒。
“别,千万别,杨大哥,这……这是巴豆。”风雷焦急地说。
杨云故意明知故问的问道:“巴豆?巴豆是什么东西?”
风雷满面通红,嗫嚅道:“就是,就是,吃了会拉肚子的药……杨大哥,对不起……”
杨云缓和脸色,说道:“没事,跟你杨大哥说,我不会怪你的,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杨大哥,你别问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说完便跑出了门。
杨云追了出去,不远不近地地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着距离。风雷并没有回家,杨云一直跟到城隍庙附近,眼看着他进了一间店铺。抬眼一看招牌,原来正是模仿他的“风杨柳”酸梅汤店,原来是竞争对手在陷害自己,顿时恍然大悟。
只是风雷一个半大小子,如何会跟风杨柳的掌柜混到一起呢?杨云很想会会风杨柳的掌柜,甚至想报官,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而且事关风雷,不可唐突行事。
杨云正在纠结,风杨柳里出来一群人,正往店内作揖告辞,只见其中一人拱着手冲店内说道:“风掌柜,请留步吧!改日再来叨扰。”
杨云抬头一看,送客的风掌柜居然是风大伯——风义山,便赶紧隐入人群,好像投毒的是自己一般。
此时,杨云如遭雷击,心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一向敬佩的风大伯,为何做出如此卑鄙之举?杨柳风,风杨柳,我姓杨,他姓风。他早就该想到了,难怪两家酸梅汤的味道一模一样,所谓的秘方,风家从开始就知道。
杨云本想就此按下,装作从未发生,风义山还是原来的风大伯,风雷还是原来的风雷,却耐不住内心的煎熬,最后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风义山。
晚间,杨云早早便收摊,买了些时令果子,好酒一壶,前往鸡爪胡同。
开门的是风雷,见来人是杨云,愣了一愣,便红了脸,低下头嗫喏道:“杨大哥……”
杨云摸摸他的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人偶递给他,说道:“爸爸在家吗?”
“在家,杨大哥,请进吧。”
风大婶也迎到院中,脸上讪讪的说:“杨云来了,快到屋里坐。”
杨云递上手中的东西,说道:“风大婶,这几日忙,好些日子没过来,失礼了。”
“说到哪里去了,快坐吧,我去叫你风大伯。”
枯坐了一会,风义山才不紧不慢的从里间出来。杨云赶紧起身,弯腰作揖,说道:“风大伯!”
“嗯!坐吧。”风义山不咸不淡地说。
二人分宾主落座,风大婶又来奉过茶,两人一时无话。
杨云没话找话的说道:“风大伯和风大婶近日可好?”
风义山还是淡淡的,眼睛看着别处说:“有劳杨大掌柜关心,一切都好。”
杨云感觉到回答中的冷淡和和隔膜,心头一阵难受,脸上又有些发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风大伯……”
“杨老板,您如可是今非昔比,大伯二字实不敢当,请收回吧。”
杨云面红耳赤,一脸尴尬。
沉默了一会,风义山道:“杨老板今日来有何贵干?”
“没……没什么事。最近有些忙,多日不曾上门,怠慢了风大伯,请风大伯多多担待……”
风义山看了看他,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杨掌柜既然来了,我也知道是甚么事。这生意场上,一向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开你的杨柳风,我开我的风杨柳,各安天命吧。”
杨云赶紧说:“风大伯,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风雷……”
杨云还没说完,风义山一声暴喝:“风雷!进来!”
风雷贴着墙壁缩手缩脚地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发懵。
“跪下!”又是一声暴喝。
风雷身子一颤,跪倒在地,眼里满是惶恐和委屈。
杨云刚想劝阻,风义山已一脚将儿子踢翻,风雷一脸惶恐,刚欲起来,风义山甩手又是一记耳光,口鼻立时血流不止。
“杨老板,这样可以了吗?”风义山忿忿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看着风雷满是血污的脸,也跟着跪到旁边,说道:“风大伯!万万不可这样,你误会小侄了。小侄今天来没有问罪的意思,若是您不嫌弃,我愿将杨柳风双手奉送给风大伯……”
风义山道:“杨老板言重了,无功不受禄,况且我风义山向来不是觊觎他人产业的人。杨掌柜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就恕不远送了。”
杨云自讨了个没趣,既然逐客令已下,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门,心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风大婶擦着眼泪送他到门外,杨云见此也是眼睛红红的,哽咽了半天,说了声:“风大婶,你多保重!”说罢离开了鸡爪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