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济民所的这些小儿和福儿之前得的病一样?”怡亲王听到侍卫的回报,脸上的表情迟疑不定。
“是,世子可能是怀疑之前福阿哥的病,和现在小世子的病,都是由济民所的病童所传染。”侍卫拱手一礼,等着怡亲王的进一步吩咐。
二十几年前的福儿得这个病可能是碰巧,如果现在的阿元也得了同样的病,那就一定不是碰巧。更何况,这种由小儿之间互相传染的病,深处王府之中的阿元怎么可能传染的到。
“还有呢?”
“世子曾经问过济民所的管事,这些病童如果死掉,他们的衣裳物品怎么处理?”
“名单你们不是也有吗?查,从祖宗十八代开始挖,看看有没有和王府任何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能沾到一点关系的人。”怡亲王愤怒了,更愤怒的是弘云为什么会对他选择隐瞒。
“主子。”黛玉这边,沉香悄身进屋回报。
“有嫌疑的有三户,他们都是二十多年前开始资助济民所,其中一户家里是开布庄的,有换季卖不动的粗布衣料,也会制些成衣送去给济民所的病人穿。”
“查出谁和吴氏有联系没有。”这里头,无疑是布庄的人最为可疑。
“布庄的人跟吴家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布庄派去济民所的管事,和另外有嫌疑的一户里头的管事是连襟。两人常在一块喝酒,私下关系极好。”
布庄的田管事和乡绅家的王管事是连襟,而王管事的亲妈是个会烧全灶的能干妇人,以前曾在吴家帮佣,签了二十年的长契,将两个女儿养大。
头几年期约到了,这才回家养老,两个女儿轮流过来看望,极是孝顺和睦的一家子。
“一个灶上的嬷嬷,将两个女儿都嫁给外头的管事,真是够能耐的。”黛玉心中有了数。
弘云回来听黛玉说了这事,蹙了眉头想了半响,最后冷笑道:“得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如此,我就等夫君的好消息。”黛玉见他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了。反倒是弘云好奇,“怎么,你是打算如何,不如说来参考参考。”
“狗都是有主人的。”黛玉轻轻一句话,惹得弘云笑了出来。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头挨着头靠在一处,黛玉轻声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阿玛也是受害者,我相信,他也是被蒙蔽了。”
“我明白,可是吴氏凭什么这么笃定没有我,没有阿元,四阿哥就一定可以上位呢。”如果没有王爷的宠爱让她产生错觉,她又何至于此。
“谁关心变态怎么想,你阿玛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变态杀人犯。变态杀人犯想些什么,正常人怎么可能猜得到。如果因为这件事怪来怪去,就算她死了,她也一样赢了。”
“可是……”弘云长叹一声,情感上很难接受,理智却告诉她,妻子说的是对的。
“我相信,阿玛只要知道了真相,会有自己的选择的。至少,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你这样说话,让我想到以前,我小时候,阿玛跟我说话的时候也爱用这样的词。”弘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布庄的东家姓施,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子嗣更为艰难。三十年前发下宏愿,给穷人施衣舍药,好容易在十年前生下一个宝贝疙瘩,爱若珍宝。从此越发觉得是自己积德行善有了果报,虽然家业也没有多丰厚,却一直往济民所捐银子,就是希望保佑施家香火不断。
这几天施老爷却有点闹心,不光是闹心,已经到了心惊胆战的地步。他把田管事叫到自己屋里,不等他说话就将人拿住捆了。
“老爷,老爷,小人冤枉,小人一向勤勤恳恳,从不懈怠,老爷……”田管事不解,他自认没干过对不起东家的事,自然是说的理直气壮。
“说,你拿那些病童的衣裳做什么用了?”
田管事一抬头,这才发现东家的须发一夜之间竟变得灰白了,不由一愣。
待听到是这件事,脱口而出道:“老爷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施老爷气的上前踢了他一脚,“怡亲王府的小世子差点死了,你再说一遍看看,老爷我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我施向德自问对得起你,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你说,说啊……”
说着抬腿又是一脚,颇用了些力气,将他踢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什么王府,老爷,这是什么意思?”田管事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几件病人的衣裳,怎么会事关王府。他脸色煞白,象死狗一样瘫软在地。
“一五一十的给我说,隐瞒一句,我施向德今天就当场把你剐了,反正都活不成了,我全家都要死了,也要先拉你陪葬。”施老爷当了几十年佛爷一样的人,此时却是手持匕首,一脸凶神恶煞。
田管事已经抖糠一样,抖的话都说不清了,心里将自己的妹夫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等他刚说明白,施向德哈哈大笑,“好,好,李家是不是,总算不是我们一家孤零零的上路。”
“老爷,李老爷来了,有急事。”外头有下人来报,后头已经传来李老爷的声音,“性命攸关,报什么报,施向德,赶紧出来一见。”
李老爷一脚踏入门坎,看到瘫在地上的田管事,当即苦笑,“看来施老爷也知道了。”
“你的耳朵也够灵便的,说吧,人抓到没有,可别说人给跑了。”施向德看着李老爷,心里那个恨啊。
“自然是抓到了,他们全家人都给关起来了,包括你们田管事的一家人,一个都没走脱。”李老爷心里也不痛快,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他一个管事,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
田管事一听,哀嚎一声,“不关他们的事啊,老爷,要罚就罚我一个,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呸,你老爷我全家的命都不保了,又关我们什么事了,你是跟我商量过,还是分了银子给我了。还有脸说他们无辜,我告诉你,你们全家,一个都别想活命,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收银子的时候,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施向德气的七窍生烟,大骂田管事。
“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捆起来,赶紧往王府送吧。”李老爷心里的想法何尝又不是这样,王管事真的过不下去了,来找他啊,他还能不管吗?
“等等。”施向德把李老爷一拉,“人家王府要是查清楚了,你以为咱们还能站在这儿?”
李老爷毕竟是个乡绅,没有生意人的脑子快,闻言转了半天才道:“那你说怎么办。”
“审,审清楚了,我们再决定怎么办。”
把人一个个分隔开,连夜提审,不开口就拿二寸重的木板往死里抽,再把孩子拖到跟前,不想说的也只能说了。
把所有的口供一对,两个大老爷心里有数了。
两个管事的岳母,曾经在吴家帮工,和吴家的一个嬷嬷关系极好,而这个嬷嬷正是吴氏的奶嬷嬷,等吴氏成了庶福晋,就从吴家去了王府,陪在吴氏的身边。
而所有的事,正是这位嬷嬷主使的,他们辩称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些病童的衣裳有什么用,更不知道是拿来害人的。
“怎么办?”两位大老爷出现了难题。
“我让我家夫人递个贴子,如果能见到福晋是最好,咱们什么也不求,只求留孩子一条命。怡亲王府虽然威名赫赫,却也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试一试,总比人家找上门来强。”施向德说了自己的主意。
“要我说,把这些人全都……”李老爷比划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死无对证,谁又能拿我们怎么办。”
“老弟,要不怎么说你天真呢?人家正查着的事,你把人都灭口了,黄泥巴掉进裤档,不是屎也是屎了。人家有了怀疑,还需要证据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咱们这样的,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算个屁啊。”
施向德看着李老爷,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那你家夫人能行吗?”李老爷一想到进王府,腿都软了,一个妇人,到时候只怕嘴都张不开吧。
“我家夫人从小管帐,嫁给我以后,布庄的女客,只要是贵人都由她接待。这么多年,布庄没了我一样转,没了她,一天都不成。”施向德的夫人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说话就要脸红的大小姐。
出了名的能干又爽利,不然施向德也不敢把这么大的事,几乎是两家人的性命托付到她的手上。
李老爷长揖一礼,“老弟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全交到哥哥手里了。”
“自当尽力。”施向德苦笑,他又何尝不是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施夫人是所有人当中,最早知道此事的,甚至消息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她和金陵里的商家太太们,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还有几户高门,因为喜欢她爽利的性子,也多有来往。
一日在外头吃酒,无意中听到了贾琴与人说话,探听什么消息,她才发现有异。赶紧软磨硬磨,哄了半天才从贾琴这里把话套出来。知道后还先松了口气,觉得不是自家的事,只当作奇事告诉了自家老爷。
没想到,还是施老爷仔细,派人细细打听了,才知此事的起头,竟在自家。
当时就急的差点晕倒,等清醒过来,便要去找贾琴救命,被施老爷拦住了。这种时候,贾琴拿他们做人情卖给王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救他们。
这才有了后头的事,至于面见王爷,施向德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见不见得到另说,后院里头的弯弯绕绕,谁知道王爷明不明白。
干脆找了福晋说话,多多哭求,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我知道了老爷,怡亲王福晋这段时间生病,李家不是有根几百年的老人参吗?”施夫人一来不会便宜了李家,二来也的确要有件拿得出手的东西,见到福晋的把握才能更大些。
她以前送布料,也曾有幸见过兆佳氏,当时的十三爷还只是一个光头阿哥,多少有点能提起来的旧识。如今知道福晋病了,有心进来请个安。又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福晋只要允她进去磕个头,她便有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