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院门口,兰萱听的里头欢声笑语,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原本在五夫人那里生了一肚子气,想着非得好好跟王妃说道说道不可。可再一想这几个月王妃能这般欢畅的日子竟是不多,又何苦拿这些事去烦她。这么想着她整了整脸上的神色,这才笑盈盈地进门了。
“兰萱姐姐回来啦。”有眼尖的小丫头见了她忙迎上来。兰萱见了伸手在她头上点了点,随手将刚才从五夫人那里得的几十个钱放到她手里“拿着你们几个小的分一分吧。”小丫头接了钱道谢跑开了。
周宝珍手里拿了串绿葡萄正看两个小丫头翻花绳,见兰萱进来便笑问了句“回来了?东西五弟妹可都定下了?”
“五夫人说样子她都不大好,她还想再看一看。”兰萱走过来,故作不满的说到“要我说那几家做事也是越来越不用心了,每年来来去去也不过那些样子,也难怪五夫人不满意呢。”
“既然这样就让五弟妹再瞧瞧吧,只是别误了日子就好。”这本就是小事,周宝珍也没多计较,“倒是你忙活半天,赶紧下去洗把脸歇一歇吧。”
兰萱回房,小丫头伺候她洗手净面,觑了她的脸色问“姐姐像是不高兴?”
“去,咱们在主子跟前伺候,哪能说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话?”洗了把脸,她整个人倒觉得畅快了些,看了小丫头轻声教训到。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尚没什么分寸,还该好好教教才行。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出去倒了水,回来笑嘻嘻的说到“莲生姐姐做了八珍糕,王妃见了就说这个兰萱爱吃,特意让给姐姐你留一份呢,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算了,我这会子也没什么胃口,给我留两块,其它的你拿去吃吧。”兰萱侧身朝里躺在床上,“行了我躺一会儿,你去看着点,若王妃那里摆饭就赶紧来告诉我。”
“哎,知道啦。”小丫头答应着轻轻合上门出去了,一出了门就撒丫子往小厨房跑,王妃院里的活虽是这府里头一份,可她年小资历浅,像八珍糕这样做起来费时费力王妃又不大喜欢的点心也是不常吃到的。
这里桂月见兰萱进来,脸上的神色像是不对,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她朝王妃看了一眼,见她这会儿正饶有兴致的跟一个小丫头翻花绳,就同立枣使了个眼色,转身悄悄往后罩房去了。
周宝珍看了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其实方才兰萱进门时她就看出那丫头不高兴,难为她居然能忍着脾气也算长进了。
“好好的,怎么大白天就躺下了。”桂月推门,见了床上的兰萱上前推了推她笑问到。
兰萱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见了桂月,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再没见过这样的人,拿了鸡毛就当令箭,生怕显不出她的能耐来。咱们府里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吃穿用度只怕连宫里都赶不上,就说今儿这几家商户,都是从老王妃手里就给咱们供东西的,若说他们不好,只怕这天下也没有再好的了。可偏她多事,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这个象牙成色不好,那个扇柄的翡翠不行,又是纨扇上头绣的花样过时,折扇扇面上的书画不是出自名家……”兰萱显见的是气的狠了,冷哼一声说到“要事天华阁的绣品,兰陵生的扇面都还叫不好,我也不知道好的该是什么样了……”
桂月被她的模样逗的发笑,起身替她倒了杯茶,“行了,咱们兰萱姑娘喝口茶消消气。”说着将水杯递到她面前。
兰萱接过杯子一口喝干了,一抹嘴接着说到“说些没见识的话让人笑话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到最后她竟然来了句,以前她在娘家时如何如何。切,别找我啐她一脸,她们金家算得什么有脸面的人家,没的吃着咱们王府的饭还踩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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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带着儿子进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已经散了,立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陪她说话。
“奴婢记得王妃有块烟霞色的石头颜色极好,只因着个头颇大上头又带了点瑕疵就一直也没个用处,如今不如拿石青胭脂两色再加了青金色的线打个络子做个压裙的襟步既好看又不落俗套……”
“你不说我都将这事忘了,”周宝珍笑起来,“听着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您要是同意,奴婢这两日赶着将东西做出来,平日里带着玩也是好的。”见自己的主意王妃不反对,立枣高兴的说到。
“母亲——”朝哥跑过来,看着她手上一串绿莹莹的葡萄皱了皱小眉头,颇为严肃的说到“母亲,这个酸的很,不好吃的。”
周宝珍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头柔声说到“母亲不过拿着玩一会,并没有要吃。”
朝哥点头,好奇的拿了那串葡萄在手里看看了看,就要去院子里的大缸旁看鱼。
周宝珍拉住他,“读了这半日书,想来也该累了,好歹吃块点心再去吧。”说着捡了桌上他平日爱吃的叫他吃。
“却金,你也来。”周宝珍招呼一旁站着的陈却金,拿了一碟子点心给他“你也吃吧,一会那葡萄送来了叫你七星叔也给你留一串。”这孩子,进到府里换了身衣裳,看起来机灵白净很是招人喜欢。
“谢王妃赏。”陈却金笑嘻嘻的接过那碟点心“我还从未吃过从吐蕃来的葡萄呢,”说着他指了指头顶的绿葡萄“如今就是这些在外头,但凡有的怕也早叫人吃完了。”
周宝珍拿了茶喂朝哥,见陈却金虽吃的快,模样却不粗鲁,心里点了点头,难怪表哥看中这孩子,也不叫他做奴才,只每日跟着朝哥一块儿念书习武,“也给却金倒杯茶。”她对丫头吩咐到。
一时两个孩子吃了点心茶水,拉着手跑了,萧绍这才看了周宝珍,“我记得咱们府里还有去年存下的吐蕃无核白,你若要吃叫人从地窖里取了送来就是了。”
“表哥,原来那个竟还有,我竟不记得了。”周宝珍亲自替他倒了杯水。
“嗯,看你爱吃,就又叫人送了些,只是后来你不提,大约是忘了。”萧绍在椅子上坐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甚在意的说到。
周宝珍点头,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我这会儿吃不了,倒不如取出来大家各处分一分,今年的葡萄还没下来,如今倒也算是个新鲜玩意。”
萧绍对这些事不置可否,只问她今日觉得如何,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周宝珍都拿话应付过去了。
正好桂月同兰萱两个从走过来,周宝珍便吩咐两人“叫人去看看那葡萄,若是还好,就取出来拿冰镇着,各处送些去吧。嗯除了咱们府里和国公府,大长公主府和三公主那里也别忘了。”接着又对桂月说到“赵姑娘是客又才来咱们家,她那里你亲自去吧。”
“是知道了。”桂月笑着答应了。
“行了,你身子不好,操心这些做什么。”萧绍看着她自从自己进门,竟也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由皱眉说到。
“这些不过是小事,我也就是动动嘴,那里就能如何了。”周宝珍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含笑说到。
“操心太过,不能作养心血,总不是养身之法。”萧绍拉她在自个身边坐了,回头对丫头吩咐到“今日的午膳就摆在这葡萄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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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送东西的桂月,吕妈妈回身看着桌上水晶盘里还挂着水珠的葡萄,喜的嘴里”啧啧“两声,“要说咱们府里在辽东那也是数的上的人家了,可如今到了王府才几日,才知道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先那些倒算不得什么了——”
“妈妈快别说这话没的叫人笑话。老话说的好,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咱们家不过仗着父亲才得了这场富贵,说的不好听也不过是暴发户,王府是什么人家,就是在前朝那也是有名有姓的,又哪里是咱们能比的。”赵寿坐在窗下做针线,这吕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人虽不多聪明胜在忠心,可如今再看到底见识浅了些。
“姑娘你说的是,老奴知道了。”吕妈妈也不在意,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妈妈有话直说就是。”
“哎“吕妈妈答应一声,对了屋子里的青芽说到“青芽,你去门外守着,我有话同姑娘说。”
青芽看自家姑娘一眼,见她点头这才答应一声出去了。
吕妈妈来到赵寿身边看了她低声问到“姑娘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妈妈这话问的奇怪,我能有什么打算,左右等哥哥回来就家去。”赵寿拿了两色丝线在手里比了比,挑了其中颜色浅一点的,如今她手中做的是老王妃的一个抹额。
“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姑娘的年纪可不小了,这亲事您自个心里难道一点想法也没有,若不趁早想个法子,等回去了再落到那女人手里,还能有好?”吕妈妈替自家主子着急,“况且,这打起战来那有个时候,姑娘着年岁可拖不起了。”
赵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那照妈妈说又该如何,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没听说哪个姑娘家自家谋划这些的。”
吕妈妈听的咳一声,等的就是这句话,“哎呦我的好姑娘,您放着现成的真佛不拜,还等什么呢?”
“妈妈说的可是太妃?”赵寿一笑,她心里明白只要能讨了太妃的喜欢,父亲多半也就不敢也不会将她随意嫁人了。
吕妈妈一愣,讪笑一声说到“太妃固然是尊大佛,可这府里最大却不是这一尊啊,姑娘难道就没想过王爷?”
“妈妈糊涂了不成,王爷哪里能管这些事?”赵寿诧异的看向吕妈妈,难道堂堂一个王爷还要管她一个小女子的婚嫁之事不成。
“姑娘,照老奴看,你不如就依了二公子的主意吧,王爷这样的男人,出了这扇门,可就再没地找了。”吕妈妈把心一横,干脆将这几日琢磨的话说了出来。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寿的脸色冷了下来,目光严厉的看着吕妈妈。
“我知道姑娘是个心气儿高不慕富贵的,可老话说的好宁做富家妾,不为穷人妻,何况这王府又岂止富贵二字,王爷人中龙凤权势滔天,这世上也只有这般的伟男子才能配得上姑娘您——”
“妈妈今儿这是怎么了,竟说些疯话。”赵寿站起身,不想听她再说下去,“青芽,青芽——”
“姑娘,姑娘夫人临走前将您托付给老奴,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您周全的。”吕妈妈哭着抱了她的腿,口中说到“求姑娘想想,再想想——”
“姑娘——”青芽进门,诧异的看着眼前一站一跪但同是泪流满面的主仆二人,她连忙回身将门关上了,上前扶了赵寿口中问到“好好的,妈妈这是怎么的将姑娘弄哭了?”
“青芽,妈妈累了你扶她下去休息吧。”赵寿背过身子,擦了擦眼泪对青芽吩咐到。
“青芽,算妈妈求你,你好歹劝劝姑娘,让她好好想一想……”吕妈妈半拖半拽的被青芽带了下去。
赵寿独自立在房中只觉头晕目眩,她心下此时也不知该气该叹,气吕妈妈糊涂?可她却是一片忠心。叹自己身世可怜,父亲糊涂?可她好歹锦衣玉食长大,还有一个哥哥能依仗。
“姑娘”青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赵寿转头看她,青芽是乳母的女儿,两人年岁相当从小一处长大,又都从小失了母亲处境相似,这些年来可谓是情同姐妹,“青芽,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话奴婢也说不好,”青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你也觉得我该像哥哥同妈妈说的那般,进王府当个侧妃?”赵寿看着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的问到。
“这个奴婢真说不好,一切只凭姑娘愿意。”在青芽看来,自家姑娘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夫人性子软弱可欺,最后几年若不是姑娘压着,夫人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最后她将心一横,说到“不过奴婢这两日无意间听到个消息,说是王妃生世子时伤了身子,怕是不能再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