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周景颐父子回来,见到萧绍夫妻自是高兴的,因都是自家人,便也没有分男女,大家坐在一处吃了。
席间,举凡夹菜盛汤这样的事,皆不需周宝珍自己动手,大半都由萧绍代劳了。周宝珍自己不觉得什么,反正自成婚后,只要两人同桌吃饭,多半是如此,倒是靖国公府诸人,心下纳罕不已,听说过疼老婆的,可也没见谁做到这个份上吧。
在萧绍又一次将一块剔了刺的鱼放进周宝珍面前的碟子里时,周延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躲开了身边妻子数次看过来,满含期待的目光。
叫他在父母面前,同妻子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周延清还是接受不了的。魏绾在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周延清不为所动,魏绾赌气,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周延清的碗里,心想你不给我夹,我夹给你总可以吧。
周延清侧头,给了妻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心里想着妻子什么都好,就是将男女情|爱看的过重,这并不是一家冢妇该有的表现。在他想来,他的妻子还需端庄稳重,处事大气些才好。
“我饱了”周宝珍将眼前的碟子推开,只抱了半碗汤在手里,侧头娇娇的对着萧绍说了一句。
“ 那便不吃了吧。”萧绍也不逼她,只叫人将她面前的碟子撤了,重又盛了碗汤给她,嘴里说到“那碗凉了,喝这碗吧。”
柳氏看女儿碗里的饭只略动了动,而碟子里的菜更是剩了大半,便疑心是不是今日厨房做菜失了准头,女儿不爱吃。
“怎么吃得这样少,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魏绾闻言,也顾不上同丈夫较劲了,抬头关切的朝周宝珍看过来。这饭菜可是她看着预备的,要是小姑子吃的不合口,岂不是说她这个做嫂子的招待不用心。
魏绾拿余光悄悄朝丈夫看了,果然就见丈夫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小姑子,显然只要小姑子一点头,这笔帐便要算到她头上了。
周宝珍见她小小一个举动,却引得满桌人朝自己看过来,就连父亲也关切的看着她,当下很有些不好意思,忙摆了手对母亲说到:“不是的,饭菜很好,是我吃不下了。”
见柳氏还要再说什么,萧绍开口说到:“大夫说,让她少吃多餐,对身子好。”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不再追究了,转而又说起她的身子来。魏绾见状,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因为饭菜的问题,不然婆婆和丈夫那里就难交代了。
吃过饭,周景颐带了儿子和女婿往书房去了,周宝珍留在柳氏房里歇午觉,魏绾带着丫头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今儿怎么不见四哥还有辉哥同络姐儿。”
母女两并排在床上躺了,周宝珍想起今日吃饭时没见四哥等人,便朝柳氏问到。
“你祖父母往郊外的温泉庄子上去了,家里几个小的,从宛姐儿开始都跟着去了,说是要给祖父母做伴去,你四哥整日同你小舅舅在一块,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说起这个周延安这个儿子,柳氏也是满脸无奈,如今她这个做母亲的想见他一面还不容易呢,倒比他父亲和哥哥这些正经有差事的人都忙些。
“对了,也不知李家表姐同二堂哥的事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事,柳氏倒是叹了口气,说到:“说起来,贵姐儿这孩子,也是被她母亲害了。”
周宝珍有些诧异的看向柳氏,听母亲话里的意思,这里头显然是有她不知道的事了。
“要说你三姑这人,你说她聪明,结果她这辈子尽干糊涂事,可你若说她真是个笨的,有时候居然也有几分精明。”
话说年前,周延康铁了心要娶李贵姐,就在家里同三夫人闹了起来,无奈三夫人就是咬死了不同意,母子两个僵持不下,三夫人找了二姑娘商量着,想尽快将李贵姐嫁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三姑奶奶这时候对于让女儿家给侄子的心已经淡了。她就算再糊涂也就贵姐一个女儿,如今三夫人咬死了不喜欢贵姐,即便贵姐嫁进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再有她看着周延康也不像是个有出息的,所以三姑奶奶这时候的心思已经变了。
“什么?您说李表姐给二姐夫做小了?”
周宝珍大惊之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李表姐怎么又同二姐夫扯上关系了?
“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倒吓我一跳。”
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柳氏也吓了一跳,不想三姑奶奶竟然敢这么干。
没错,三姑奶奶转了心思,替女儿相中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安易。说来也容易理解,三姑奶奶出门机会不多,交际有限,能见的男人无非也就家里这几个,她权衡再三,替女儿挑了个自认为最合适的。
二姑娘能看见的好处,三姑奶奶自然也都看见了,安易有本事,有野心,能力强,身后又没有家族拖累,家里也没有父母高堂兄弟姐妹,简直是女婿的不二人选,可惜被二姑娘捷足先登了。可那又如何,大家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好男人到了什么时候都枪手,安易的出生,就注定了他的后宅里不会太有规矩,这就是女儿的机会。
前文说过了,三姑奶奶别的不行,可看男人有的时候还是挺准的。
事情就发生在初二,姑奶奶们回门那次,事情当时就被压下来了,因此周宝珍不知道,可萧绍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没有告诉她罢了。
反正结果就是,三日后李贵姐一顶小轿,进了安家的门。二姑娘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个哑巴亏,事情出在自个娘家,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反过来倒还要小心翼翼的对着丈夫赔不是,生怕丈夫误会了她也有份算计他。
“可是二堂姐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三姑母?”
周宝珍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三姑奶奶这么做,不光是替女儿找个归宿,这里头或多或少还有些争锋相对的意思在里头。
“谁说不是呢,你三伯母不同意娶李贵姐,你二堂姐一直帮着出主意,或许那时候你三姑母就恨上她了吧,后来你二堂哥闹的凶了,你二堂姐就出主意说,实在不行,就纳进来做小。。。。。。”这么说着,柳氏感叹了句“都是表姐妹,有些事不好做绝的。”
事情出来后,三姑奶奶跳出来说,一切都是她做的,为的就是看不惯二夫人母女这样欺压她们孤儿寡母。
李贵姐什么也没说,既不辩解,也不推卸责任任凭三夫人对她恶言相向,周延康震惊失望,二姑娘冷眼旁观,可柳氏看着,安易对她的反应倒像是颇为欣赏。
“只是可惜了贵姐,我看那孩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柳氏原来本不多喜欢李贵姐,可后来观她行事,虽德行有亏,却也实在算不上是罪大恶极。尤其是在同周延康的事上,她后来一直处理的很是克制。要不是周延康改了主意,跑出来闹了一通,又没有能力说服自己的母亲妹妹,或许这事也早就过去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是更好。
前院书房里,男人聊的自然不会是这些家长里短,而是军国大事了。
“你是说皇长孙多半去关外投靠了也速?”
大皇子这些年,靠着同也速的关系,没少同鞑靼私下做交易,关内的盐铁,丝绸茶叶还有海外舶来品等东西在鞑靼都能卖上好价钱。然后他又将关外的马匹、药材、皮毛等物运到关内甚至海外,那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次大皇子事败,时候发现跟着黄长孙一起失踪的,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银。皇长孙现在犹如丧家之犬,大魏是待不下去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带着金银,去投靠也速。
萧绍已经传信给阮籍,让他跟着叛军和那几个鞑靼奸细,顺利的话,应该很快能确定皇长孙的行踪。
“如今西北不稳,恐怕过些日子皇帝就会派人去西北,岳父还需早做准备,齐将军毕竟老了,皇帝多半还是会派您去的。”
周景颐点了点头,这件事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了,说起来这倒也算是件好事。
周宝珍午睡起来,萧绍已经坐在厅上喝茶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同萧绍一起告别了柳氏便出来了。回去的路上萧绍没有骑马,而是陪她在车里坐着,周宝珍想来想去,决定有些事,还需同表哥谈一谈的好。
“表哥”周宝珍从萧绍怀里起身,特意坐到了他的对面,脸色严肃的看了他说到“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竟然有许多事,我都是不知道的。”
萧绍大致知道她这话是从何而来,心里想着小丫头多半又要和他歪缠了。
“英英,该你知道的,表哥从未瞒你。”
周宝珍气极反笑,看了萧绍反问一句:“那什么是该我知晓的,什么又是我不该知道的?”
萧绍将这句话在心中翻来覆去品了品,觉得里头的意思颇值得玩味。
见萧绍不语,周宝珍接着问了一句:“表哥,你觉得妻是什么?”不待萧绍回答,周宝珍自顾自说到:“<说文>中对妻的描述是‘妇与夫齐者也。’<春秋繁露>中说‘妻者,夫之合也。’再有<礼记哀公问>‘妻也者,亲之主也。’如此,依靠表哥看来,什么是为妻该知和不该知的?”
萧绍挑眉,他叫珍姐儿自小读书识字,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小丫头问到自己头上来,这显然是认真的意思了。
“表哥认为你该知道的,就是你能知的。”
萧绍避重就轻,颇为霸道的说了一句,也不同她咬文嚼字,真掰扯起来,就没完了。书上的话,同人一样,对萧绍来说便是能用的拿来用一用,不能用的就当他不存在吧。
“表哥‘认为’?”周宝珍不甘心就被萧绍这样糊弄过去“那表哥就没有错的时候?”
“表哥自然不能事事都对,可是英英,在咱们两之间,不论对错,你都得听表哥的,也只能听表哥的。”
萧绍沉脸看着她,眼里颇有些警告的意思在里头。
“可我并不想当一个摆设。”
既然道理讲不通,周宝珍也就不费心同他玩文字游戏了,而是直接同萧绍说出自己的想法。
“谁说你是个摆设?”
萧绍惊讶,珍姐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个摆设,什么样的摆设值得他这样费心费力,唯恐有一丝不周全?
“在表哥眼里,我不就是个摆设?表哥在你心里,或许我还只是你的表妹罢了,你从来不相信我能做一个合格的好妻子。”
说着,周宝珍眼里流露出失望了,即便她有银册宝印在手,即便两人每日里同床共枕,可在表哥眼里,他们从来不是妇与夫齐的,她只是表哥的一个附属品,只能依附表哥存在。
“如果,我在表哥眼里是不可靠的,不能托付的,那么看在府中下人心里,又有谁会真心敬重信服与我,日后我又如何能真正成为这座王府的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动哭了 作者也终于使用了一次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