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周延安突然从围场被人送了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封周景颐写给妻子的信。
柳氏自从收到信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完信后,她先将儿子拉到身前上下看了看,见他除了神情有些沮丧,其他都还好,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之后,柳氏下令将周延安拘在了他自己院子里,随意不许他出门。更奇怪的是,这一回,周延安居然没有反抗,从那天起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了。
周宝珍想着,四哥这次,必定是又闯祸了,而且错处还不小,不然依照父亲一贯对待他们的宽容态度,不至于半路将四哥送回来,并且还叫母亲严加管教。
周景颐说起来还真算得上是个慈父了,对女儿们不必说,自然是个个娇宠的。就算对于儿子们,他也不像别的父亲那样,时刻要求自己保持当父亲的威严,他同孩子们的关系亦父亦师亦友,所以这一次对周延安的态度,已经算是严厉了。
后来,周宝珍才知道,皇长孙在围场摔断了腿,而在那之前,曾有人见到自家四哥同皇长孙口角。
虽然最后查明这件事的确是个意外,可周景颐却不愿意放三子在围场冒险,而是叫人将他送了回来。并且因为这件事,周景颐还欠了定南王世子这个未来女婿一个大人情,所以这位岳父大人的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妙。
当然,周宝珍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件事小舅舅也被她的好表哥狠狠修理了一顿。
自认是个斯文人的柳若柏此刻是苦不堪言,他可是活生生的人好不好,可不是什么木桩沙包,这一拳拳落到身上,疼啊!可这世上,从没听说过当舅舅的向外甥讨饶的,所以有什么办法,咬牙硬忍着吧。
柳若柏一边挨打,一边在心里想,今日这事确是他疏忽了,没有算计周全,还差点害了延安那小子,所以外甥捶他,他也不能说什么。
且他心里还算计着,他先在萧绍这里吃足了苦头,回头姐夫同老爷子两个也就不好太过责怪他了。
萧绍手下有分寸,况且也并不是真要将人打死。他年少时在外游荡,江湖里的下三滥把戏也学了不少。
比如,打人的时候怎么将人打成内伤,外头却一点看不出来,叫人有苦说不出。又或者,怎么打人,才会表面看着厉害,当时也疼,却能不伤根本。
对付自家小舅舅,萧绍用的自然是后一种。不过他也坏,拳拳都落在外头看不到的地方,并且当时是真疼,事后青青紫紫的,看着也甚是吓人,可穿上衣服外头看着好人一样。
气出完了,萧绍让人进来给柳若柏上药,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摸样就是一声冷笑。
柳若柏此刻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疼,心下暗骂萧绍就是个六亲不认的野狼崽子,就听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嘀咕到:“你这小子,我好歹也是你舅舅。。。。。。”
萧绍哪有功夫同他打嘴皮子官司,就见他抬手,紧了紧箭袖衣的袖口,朝床上的柳若柏,冷声说到:“有本事,下回别让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今天这事,要不是他的人及时发现并替他收拾善后,别说延安落不着好,就连小舅舅他自己也得被卷进去。
皇长孙再不得宠他也是皇家人,岂是你想算计就能算计的?胆大包天,本事却稀松,没有金刚钻就敢揽瓷器活,要不是看在外祖父的面上,就该让他吃点苦头才好。
这么想着,萧绍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柳若柏望着掀起又落下的帐帘,精致的面庞上神情愉悦,他这个外甥啊,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不是?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可不知怎的,事情却远没有到此为止。
说来也怪,大皇子自从得了皇长孙这个儿子之后,府里从正妃到侧妃再到姨娘侍妾,居然就没有人能再有孕了。
就这么一根独苗,大皇子自是爱重非常。此次儿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但凡再重一点,就要落下残疾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虽然调查结果说这事完全是意外,可儿子身边一天里多少人跟着护着,哪里是说意外就能意外的,当那些跟的人全是死的不成?当然现在那些人确实都死了,护不住主子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
宫里出身的人,大概天生都是阴谋家,并且对这类阴谋诡计的嗅觉也特别灵敏。
大皇子私下里让人暗中查访,果然几天下来,还真让他的人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而所有疑点的源头,都指向了一个人,大皇子冷笑一声,心中暗自咬牙。
要说大皇子这辈子最恨谁,那必定是二皇子无疑了。小时候,因为母亲不得宠,他在宫里处处招人白眼。
那时候前太子是嫡子,他不能比,也不敢比,况且前太子性子还算好,并不曾欺负过他这个当大哥的。
倒是二皇子,仗着父皇宠爱,没少作践他,到了后来前太子去了,他这位好二弟就更是不可一世起来,仿佛那大殿上的宝座已然是他的囊中物了。
他这位二弟,先是宠妾灭妻至于连累秦妃也为皇帝不喜,后来又被自己宠爱的侧妃戴了绿帽子,他前叫将人勒死了,转头又和之前弃如敝履的二皇子妃如胶似漆起来,种种所谓,实在让人不齿。
听说二弟妹如今有孕,看过的人都说是个男胎。可这孩子还没生呢,他的好二弟就连他的儿子都容不下了。。。。。。
宴会上,四皇子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摸样,他看着自家大哥看二哥的眼神,心情很是愉悦。就见四皇子端起面前的酒杯,掩住了他微翘的嘴角。
萧绍的坐位离皇帝和几位皇子很近,他冷眼看着这几位皇子间的波涛暗涌,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思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正自鸣得意呢,殊不知后头还有谁?
过不几日,京中流言四起,说当初射中齐大将军的那支箭,是从背后来的,一时间流言四起。
最后流言愈演愈烈,就连身在围场的皇帝也听说了,原本他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无稽之谈,可这其中似乎又隐隐牵扯到了二皇子。
乾宁帝大怒,这样祸乱人心的话,居然也被传的满城皆知,这样下去,是要动摇军心的,况且此事还事涉皇子,就更是马虎不得。
乾宁帝下令彻查,原本他想让萧绍负责此事,可萧绍以婚期在即为由,推了。最后皇帝钦点了大理寺卿魏大人。
周宝珍听说这事的时候,心下便觉有些不好。魏大人是大嫂的父亲,可二皇子却是三公主的哥哥,齐大将军又是五婶的父亲,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这要查明此事与二皇子无关还好,不然公主同大嫂和五婶之间可就尴尬了。
她将自己的烦恼说给表哥听,萧绍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摸样,朝她安慰到:“前朝的事,同后宅的女人有何关系,再说了这种事哪里是一时半刻就会有结果的。”
秋狩结束,大队人马今日刚刚到京,这不萧绍不顾靖国公夫妇的黑脸,来看小未婚妻了。
说起来,两人又是几个月不见了,彼此都像是有些话要说,一时又都不知从何说起。
萧绍看着周宝珍,总觉得珍姐儿似乎又出落了好些,身形也比之前又长高不少。
“你这些日子,在家可好。。。。。。”
“表哥这些日子可都好。。。。。。”
沉默的两人突然同时开口,结果问的话也大同小异,两人相视一笑,重又沉默下来,彼此如此对坐着,竟然也不觉得尴尬乏味。
周宝珍低头,随意玩着手里的帕子,一会儿展开,一会儿叠起,萧绍看她如玉般的青葱手指,居然也就看得入迷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缠绵起来,丫头们彼此对望,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个低了头装木头人。
最后,还是周宝珍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萧绍,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疑惑,好像在问“表哥,你为何不说话?”。
萧绍微笑,看向周宝珍温言同她说到:“珍姐儿,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我成婚后在京城呆一段日子,如此说起来,咱们一时半会儿恐怕去不成封地了。”
围场里,乾宁帝同萧绍说让他成婚后在京里住段日子,至于这段日子是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可皇命如此,不管萧绍心里是如何想的,反正封地暂时是回不去了。
周宝珍看向萧绍,眼里有些担忧。虽然有些话她从未问过,可表哥自幼对她用心教导,且这些年她跟着楚先生,念的也并非闺阁之书,所以对于定南王府的处境,周宝珍心里是知道的。
萧绍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桌几,将周宝珍的手握在手里,同他想的一样,触手细腻温凉,有如上古美玉。
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小手,灯下的肌肤隐有半透明的光泽,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甲盖散发出粉珠般的柔嫩色泽,这只手犹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精贵、娇弱让人爱不释手。
见他这样,周宝珍的脸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不是没有同表哥牵过手,可那多半是上下车或走路时表哥牵着自己,像如今这样,两人对坐着,这还是第一次。
“珍姐儿,无事,万事有表哥呢——”
虽然知道,这天下定也会有表哥力所不能及之事,可莫名的,周宝珍更愿意相信,表哥是无所不能的。
“嗯,我自然是信表哥的。”周宝珍抬头,冲萧绍笑了笑,“况且,如此我便能常见家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着,她秀眉微颦,有些遗憾的同萧绍抱怨道“只是如此,我们便不能在姨丈和姨妈膝下尽孝了。。。。。。”
萧绍一笑,略过这个话题,又同她说些别的。周宝珍说起明华郡主:“表姐同我说起许多府中琐事,我心中感激的很。。。。。。我听七星说,表哥专门在院子后头给我盖了座花房,我去庄子上,总觉得哪里蔬菜特别水灵,味道也好,想必是新鲜的缘故。。。。。。要不我也在花房种些菜,到时候采了咱们自己吃,表哥你说可好?”
萧绍听着“咱们”这个说法,心下满意,觉得顺耳的很,因对她笑到:“依你就是了,可是种菜和养花可不是一回事,不过这也不要紧,到时候表哥给你找几个会种菜的丫头就是了。。。。。。”
不管如何,两人到底没成亲,萧绍也不好待的太晚,因此再又说了几句话后,萧绍便要告辞了。
临走前,萧绍从怀中掏出一只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只金镶垂珠步摇。取出,花树颤动,琮琮作响,甚是悦耳。
萧绍低首,小心的将它插在周宝珍发间。
步摇金翠人如玉,吹动珑璁。吹动珑璁。恰似瑶台月下逢。
萧绍走后,宫嬷嬷就笑眯眯的进来了,她手中的托盘上一只甜白瓷小盅,不用猜也知道,里头定时有益女子的滋补之物。
今日宫嬷嬷做的是桃花粥,《太清方》中写道:“三月三日采桃花,酒浸服之,除百病,好颜色。”每年,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此时采摘下桃花瓣阴干贮存,放入粥内,常服可添娇色。
婚期将近,现在房中各人从严嬷嬷到宫嬷嬷再到大小丫头,一个个如临大敌,伺候起她来更是不敢马虎,生怕她一个不好,再耽误了婚期。
如今,每隔三日,严嬷嬷便会用宫中秘制的发膜替她养护头发,使发丝更加乌黑润泽,并隐隐带着些百花香气。至于沐浴那那更是日日不少,每次浴后,丫头还要在她全身涂抹香脂,并加以按摩,滋养肌肤,以期有吹弹可破之感。
周宝珍对镜自揽,便觉自己最近似乎丰润了些,她朝左右求证,自己是否是胖了?丫头们皆摇头不语,倒是一贯严肃的严嬷嬷,难得露了笑脸,对她说女人就该这样才好。
周宝珍觉得她这话语颇有些暧昧,心里知道是为了什么,觉得有些羞涩,便也不再问了。
严嬷嬷最近偶有露骨之语,对她说些男女之事,周宝珍嘴上不说,却暗自记在心里,无人的时候不免也会暗自思量一番。
以前她觉得表哥对她好,这种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全不用担心什么。可严嬷嬷的话让她知道,兄妹之情或许是天然就有的,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却是莫测而善变的,这就需要女人用心经营才好。
回想起今日,表哥看她的眼神,周宝珍在心里琢磨着,或许,嬷嬷和丫头们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有时她觉得自己像一件金贵而虔诚的祭品,人们小心翼翼的对待她,用心呵护,然后到了日子便将她供上祭台,而那个接受祭品的人,自然便是表哥无疑了。
当表哥只是表哥的时候,或许一生都不会改变,可当表哥成了丈夫,许多事就变得不同了,周宝珍也说不上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作者有话要说:从古到今,金龟婿也从来不是好嫁的
即便天然优势如宝珍,也不是全不需努力就行的
成亲的日子就要到啦
宝珍就要到表哥的碗里去了!
作收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还不赶紧到作者的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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