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纯正善良的好少年,一个舍己为鸟的英雄人物,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呢?
唐临真的不懂,他在萧子白的人生里究竟发挥了一种怎样奇妙的作用,导致原文里正直勇敢的主角变成了眼前这么一个……一个……唐临说不出来了,他忧郁地注视着那一滴戏份格外多的眼泪,这眼泪此刻正在萧子白泛红的眼眶里打转。
而那眼泪的主人正声情并茂着,全情投入在表演事业中。
“……我一直以来害怕着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么……”他抬起眼来,直直地与唐临对视,清透的泪水下,迷茫恐惧的目光完全不似虚假:“我一直都……害怕我配不上你,我怕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喜欢,我怕你遇到个比我更好的人之后就不喜欢我了,我怕我保护不了你,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萧子白垂下眼,那滴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挂在他的睫毛上摇摇欲坠,他咬咬唇,苦笑起来:“一想到和你在一起,我就忍不住地开心,但是在开心之后,我又忍不住去担心。”
“我担心失去你,唐临。”
唐临突然不知道萧子白现在是不是在表演了,此刻的萧子白完全不像是那个如冰如剑的少年,他身上的软弱清晰得让唐临心疼,唐临伸手扶住他的肩,清晰地感觉到了萧子白的身体在颤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唐临,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幻想了很多很多个未来,但是每个未来里都有你,我不能够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很荒谬?本来我从来不会去想什么未来的。”萧子白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干涩极了,他艰难地笑了笑,每一丝笑纹里都透着浓重的苦涩:“直到现在认识了你……我满脑子里就都充斥着那个‘未来’的样子。”
唐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相信他还是该质疑他,他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萧子白却又开口了。他闭起眼,说话的时候抖得几乎不成音:“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表演了。
唐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点点地僵硬冷却了下来。萧子白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睁开眼,他看着唐临,咬了咬下唇,眼中透出了些绝望。这绝望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唐临完全忘记了,萧子白这一系列的转折实在是有一点太快太突兀。
……唐临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他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说你喜欢我?嗯?”唐临半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问他,萧子白的脸迅速地白了白,他正要开口说话,唐临却直截了当地道:“修真者能活很久的,你才十几岁,万一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喜欢呢?万一你以后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呢?万一和我在一起后你发现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生活呢?”
萧子白立刻闭了嘴:这些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啊……他悄悄地缩了缩脖子。
唐临却犹自不放过他,笑吟吟对着萧子白继续说道:“我这人没爹没娘,没什么势力,也没有钱,钱都是我师父和御兽宗给的。除了长得好看点外,我什么都没有,简直是绣花枕头,满腹草包。而你又好看,又能打,修炼起来也厉害得很——你说说,我凭什么和你在一起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一番似曾相识的话说得萧子白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起来几乎就差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唐临摇摇头,一把拉住他,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了按唇,低声说了句:“傻蛋。”
话音刚落,唐临就感觉到他怀中萧子白的身体僵硬住了,他的疑惑刚刚生出来,萧子白就非常小声地跟他说:“我以为你会亲嘴唇的。”
唐临:“???”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而在下一刻,唐临的那种预感果然成真,萧子白抬起头,用那种熟悉的渴盼的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的嘴唇。
唐临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不由得豁然变色。
他一闪身,变成了一只华羽大鸟,猛鼓双翼拔地飞起,用力在萧子白的唇上狠啄了一口后,还不忘记用长长的尾羽熟练地糊了萧子白一脸。
萧子白透过契约哀呼一声:“痛!”唐临却再也不愿意理他了。他直接拍打翅膀飞得远远,一头扎进了那间熟悉的小屋中,不顾满室灰尘,先提前一步把门关上,正好将见机不妙的萧子白关在了门外。
萧子白:……
揉了揉犹自疼痛着的嘴唇,萧子白这一刻终于领悟到,什么叫人作死是会死的,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他呆了半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唐临,你在里面吗?唐临——团子?”
唐临一开始并没有理他,但萧子白依旧坚持不懈地敲着门,声音都因为着急有些变了调。唐临又心疼又心烦,不耐烦地应了句,萧子白马上就顺水推舟地开始道歉。平心而论,他道起歉来还是十分诚恳的,但是因为有之前的例子在,唐临现在对他的信任度无限接近于零,因此在萧子白试图说服唐临开门时,唐临冷哼一声,慢悠悠说了句:
“大白天的,就不要做梦了。”
萧子白反应迅速,他立刻施法遮住了小屋的窗户,然后面不改色地对屋内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唐临看着一秒钟内就从薄光微透变得黑漆麻乌的窗户,咬牙切齿地道:“既然到了晚上,那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萧子白:……
他终于被彻底堵住了话头,由于是他自己先作的死,萧子白也没勇气破开房间强行进入,思前想后,他也只能盘膝坐在土屋的门扉旁。萧子白的旁边就是曾经被他自己种在墙根处的野花,因为这些年来无人打理,它们疯狂恣意地乱长,当年不过过膝的花草,如今已经与萧子白齐腰,他这么一盘膝坐下,几乎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花丛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隙照到这个小小的空地里,晒得萧子白暖洋洋的。他的身体天生寒冷,唐临时时担心他会因此生病,每个午后总是要强压着他一同晒太阳。鼻端是熟悉的野花芳香,温暖的阳光晒得萧子白有些微微的眩晕,他后仰着头,在泥土塑成的墙壁上靠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我并不是完全骗你的。”
屋内的唐临没有回答,但萧子白本来也没有期望他会立刻回答。
他微眯着眼睛,注视着云端上那一轮闪耀夺目的太阳,自言自语似地:“我确实是觉得你很好——你很好,而我不够好,因此我确实……确实常常会忍不住担心,害怕自己未来的某一天里会失去你,而我也确实不能想象这个……哪怕只是想象都不能。”
“我有段时间,发了疯一样地修炼,拼命修炼……我并不是喜欢修炼啊,我只是……只是喜欢你,想要离你近一点,更近一点,想要能和你并肩站在同一个层次上,甚至不自量力地想要保护你。”
萧子白抿了抿唇,他的唇端还在疼痛着,这疼痛让他稍稍有些清醒:“第一次看见你人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能够妄想的。你身上穿的衣服,材质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曾经鼓着勇气带你去买衣服,那些衣服对我来说其实都很贵,并不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凌山弟子能负担得起的……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了。”
“我想靠得你近一些,想……至少看上去……和你的差距能够没有那么大。”萧子白说着,苦笑了起来,他的苦笑是完全真实的,唐临透过契约能看见萧子白的识海泛起了苦涩的灰。
“我的衣服是妖族变身后自带的。”唐临隔着墙壁,向外面低声解释道,萧子白楞了一下,有些迟钝地说:“啊,这样吗……我早该猜到的,只是我……我当时不知道……”
他轻轻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对么。”
“我总是……总是忍不住要想方设法地向你索取着爱,我想要证明你是喜欢我的。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没有反抗,我当时高兴坏了,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觉得你确确实实是喜欢我的,那段时间我充实极了,真的。”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当那个吻带来的……怎么说,满足感?总之就是那种让我心满意足的安心感觉消退后,我就再一次忍不住了。我又开始努力地试图证明你爱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我却……我没办法克服那种恐慌感,只要一想到你可能不爱我你可能离开我,我立刻就觉得非常、非常地绝望……”
萧子白有些费力地说着,唐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悄然变幻回人形,轻轻抚住了墙壁:这墙壁的另一面,正是萧子白此刻靠着的位置。
而萧子白还在半遮着眼,声音疲倦地对唐临说着:“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我觉得你是爱我的,可是另一方面,我又不断地、不断地想要证明这一点,好像不这么做我就无法获得安全感一样……”
他抖了一下,终于放下了遮住眼帘的手,改换姿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真的很喜欢和你接吻,那让我感觉我和你是相爱的。”
萧子白轻轻道,他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屋内的唐临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推开了门扉。
萧子白的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响,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唇,随即又因为疼痛而松开。他的体质好像在唐临的面前不怎么管用,这个伤口到现在也还没有愈合。
“很疼吗?”唐临的声音有些冷,萧子白又想抿唇了,但他忍住了这个冲动,犹豫着点了点头。
然后唐临走到了他的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了看,随即嫌弃地一撇嘴:“本来嘴唇就不怎么好看,现在看起来更丑了。”
萧子白有些尴尬,他被唐临捧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唐临却慢慢低下头,轻轻地眨了眨眼。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萧子白的唇间。
萧子白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尝到一点点渗进来的唐临眼泪的味道,微咸。
唇上的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唐临向着他倾身,用自己的唇瓣含住了他的,含了一会儿后,他伸出舌尖,摩挲了萧子白的唇吻片刻,撬进了萧子白的口腔里。萧子白闭上眼,轻轻吮吸起来,暧昧的水声响亮地回荡在小小的林间空地里,阳光依旧暖洋洋地,萧子白沉浸在甜蜜的晕眩里,几乎不能分辨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他听见唐临透过契约在他的耳边说:“我不会离开你的,傻蛋,我和你说过啊。”
“你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的世界。”
萧子白感觉到唐临搂住了他,他血管里那些晒了许久太阳也没能升温的血液在这一刻突然温暖起来,温暖得他耳尖发红,脸颊发烫。他们的唇舌分开后,萧子白忍不住趴在唐临的怀里,一遍遍地亲吻他,从耳侧到脖颈,脸颊也完全没有放过,而唐临怀抱着他,任由他亲吻着自己,时不时地,还会回吻他。
周围的野花疯长起来,枝叶穿插着搭成一座小小的亭台,覆满花叶的亭下,细碎的阳光倾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他们便玩闹似地、追逐亲吻着彼此脸上的光点。
唐临的吻总是温柔的,而萧子白的吻则稍显激烈,在这个破旧了许多的泥土房屋外,他们彼此怀抱依偎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
仿佛永远也不会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