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自来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敬重自是没有闲心拿命跟昌安侯爷做耍,可何谓权势?此时便显出作用来了。、
沈敬重一直觉得自家妹子下嫁来着,昌安侯府能有今日,说白了就是沾了妻子的光。不然,朝堂之上,哪个还要对他礼让三分,不过是身上国公府女婿的光辉实在太过耀眼。
再者,自上代老昌安侯爷时起,侯府便再无实权,只是空有个爵位,听着好听罢了。老侯爷又只有守成只能,家里全是靠着祖产维持这富贵,一大家子经过几十年挥霍,内里已是着紧的很。
后来,还是沈苏梅过门,接过掌家之权,凭着自家嫁妆填补,再加上生财有道,铺子田庄产出,才叫侯府众人一干吃香喝辣的,有了这体面的日子。
可惜,人总是这般,做的多了,旁人便不再承情,只认为她是应当应分的,等哪日她被伤透了心,再不愿付出时候,旁人没了白来的好日子过,心里自是恨她恨得要死……
昌安侯爷为何耍赖不乐意和离,无怪乎他心里也清楚,家里一应花销,全凭沈苏梅支应着,这猛地一下子她竟撂挑子不干了,昌安侯爷心里可不就慌了。
若沈苏梅走了,家里开销可得从谁身上出呢?
要知道,他刚悄不声儿的往庶子名下送了两个铺子,还是从沈苏梅账上支取的。
这往后,可怎么办……
只可惜,昌安侯爷心里百般回转,却是不及沈敬重连带着沉香的拳头重。
一通好打已是叫他失了心气儿,沈敬重拿着权势一压,他的脊梁不弯也得弯了。
到底是贪生怕死,也是恐国公府拿捏他前程,昌安侯爷咽下恶气,还是老老实实签了和离书。
之后,看着沈家人大摇大摆的背影,昌安侯爷羞恼气恨之下,竟是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白眼儿一翻儿,晕了过去。
昌安侯府一干女眷,惊吓之后,见当家人就这么往地上一倒,猛地一静,随即炸开了锅,此番情形,闭过眼儿去的昌安侯爷自是不知,此略过不提。
再说,沈苏梅拿到和离书,细细看过一遍,吩咐婆子往官府存档,眼见事情落到实处,心里才是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听着身旁之人告知昌安侯府发横之事儿,她却是冷笑一声,满脸厌恶,轻鄙不已,
“只这般就完了?他们做梦呢!当我沈苏梅是个好性儿呢!给脸不要的东西,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一笔一笔的,我都记着呢!那些个贱人怎么吃进去的,我就得让他们怎么给吐出来。如今,我可得教他们个乖,拿了旁人东西还使劲儿的磋磨人家的,这报应不就来了!”
沈苏梅自诩不是个大方不计较,能以德报怨的圣人,她向来是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可若是你对不住我,我就得一笔一笔记着,总有一日废号找回来不可——睚眦必报不外如是。
说来,她也是被恶心的够呛!不说旁人,只袁老太太的娘家人趁着进正房时候,顺手摸走的物件儿不知多少,更有那专挑了她不在时候,闷头往她屋里钻,瞪红了眼抓抢首饰的龌龊事儿,她都不知遇见多少回了……再没见过,娘家人偷抢东西,外头老太太丫头把风撕扯的…………
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这女眷们要吃要喝要衣裳首饰,她算是知道,可更恶心的还有呢,老太太娘家男丁外头仗着侯府撑腰,叫人追着到了侯府要嫖资的,老太太竟也能推到她身上,叫她出面填补了去,不然就是一哭二闹,说她不孝……
这脸皮之厚,竟是她生平仅见。
如此,她对着老侯爷便尤其佩服,这样心性儿的女人,他老人家竟能宠了一辈子,还举案齐眉……呵呵……老侯爷一生不入仕,合着是眼神儿不好使吧!
深吸口气,一想起先前那些个污糟事儿,沈苏梅就觉得胸口顶着一口气儿,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如今,两不相干,自是有冤报冤,有仇的报仇!
直起身子,沈苏梅冲着屏风外头侍立的丫头喊道:
“翠梅,你进来。”
翠梅走进,俯身行礼。
沈苏梅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低声嘱咐起来。
且不提,沈苏梅这厢想着报复一二,再说昌安侯府,昌安侯爷醒来之后,看着手指上红印,愣愣了片刻,忽的脸色一变,重重的拍在床榻上,眼中满是怨毒。
静了片刻,他忽的高声叫了声,外头袁姨娘连忙小跑着进来,见昌安侯爷醒了,脸上溢满惊喜,当下扑过去,哽咽不已,
”侯爷,您可是醒了。妾身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你……这沈家着实欺人太甚!“
袁姨娘眼圈通红,扑在昌安侯爷怀中,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恨意。她是真恨啊!沈家一通闹腾,这府里但凡像样儿的物件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儿,这还不算,她知晓往后不能从家里采买上弄油水儿了,心里气愤之余,却是赶忙叫人往外头铺子走了一遭,这报回来的信儿,险些没把她气个仰倒,那些个铺子竟都叫沈苏梅收了回去,见昌安侯府的人,竟没了以往恭敬,不能支取银子不说,竟都板着个脸,冷言冷语,果真是狗仗人势!
袁姨娘心里恨极了沈苏梅小气,怨她心狠毒辣不给侯府一点儿活路,往后没了那些个铺子支应着,她便是想给儿子攒些银子,也是没地儿剥用了。
可这话却是不能这么说,袁姨娘偷偷瞄了昌安侯爷一眼,娇娇怯怯的上眼药,道:
”侯爷不知,您一晕过去,老太太可是吓着了,一口气噎着了就昏了过去,刚才醒了,瞧见屋里乱成一团,老太太心里难受,脸色都不好了。“
昌安侯爷是个大孝子,一听立马坐直身子,好悬没把袁姨娘推出去,皱着眉头,紧忙问道:
”老太太吓着了?脸色不好,可是请了大夫?“
沈家来势汹汹,一个个横眉怒眼的,可不是得吓着家里女眷?
袁姨娘揉了揉撞到窗楞的后腰,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儿却是为难的小意儿,欲言又止道:
”老太太心里难受……不想见生人!“
老天知道,老太太正满地打滚儿撒泼哭嚎呢,这么个丢人样子,可是不敢叫外人看见,不然侯府脸面都让丢尽了。
袁姨娘低着脑袋,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老太太好命,富贵荣宠一辈子,偏乡野里养出的恶习一样没忘,稍有不如意,动辄撒泼耍赖,粗鲁不堪,老侯爷在世时,老太太还有所收敛,可一等老侯爷不在时候,满府里老太太最大,老太太竟是没个顾忌,这丢丑丢的满府里人尽皆知。
下人们背后嘀咕,也只有侯爷不知道罢了!
一想起刚才,老太太心疼屋里砸碎的物件儿,扭头却是想着让她填补出来,袁姨娘心里气的跟什么似的……
这老叟妇,怎么就不去死!
昌安侯爷不知爱妾心中正咒他亲娘早点儿去死,一听这话,便知老太太无事儿,心里松了口气。、
随即一想起,家里如今乱成这般,往后又不知该如何花销,心里一股子恶气便乱窜,他眯着眼想了片刻,却是心中一动,揽了袁姨娘再怀里,柔声哄劝道:
“今儿咱们府里可是叫沈家祸害惨了,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沈苏梅想干干净净抽身出去,可没这么好的事儿。我跟你说,心肝儿啊,你替爷去办件事儿,咱们家如今没甚进项,沈苏梅半点儿情面不讲,咱们也是不必留情了,你去外头一趟,就这么……”
说着,搂着袁姨娘,悄声说着什么。袁姨娘听的眼睛一亮,波光流转,冲着昌安侯爷娇笑嗔道:
“侯爷可真是,好吧!妾身就照您说的办,先说好了,您可不许心疼!”
昌安侯爷冷笑一声,眯着眼冷声道:“谁叫她先无情呢,这可怨不得我!”
说着,两人又是头碰着头,眼中泛着精光凑到一起说笑。
第二日一大早,袁姨娘吃了早饭,梳妆打扮妥当,便带着自个儿心腹婆子出门了,乘着小轿一路到了南街一个独门宅院前头,婆子上前敲了门,半响里头一个瘦长脸眼角露出奸相的汉子探出脑袋,满是不耐烦的表情待看见袁姨娘时,一愣之后,立马笑开了花儿,连忙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大约半盏茶之后,门又打开来,袁姨娘叫婆子扶着走出门外,一边儿漫不经心的同身后巴巴跟着的汉子,交待道:
“这事儿你上心些,最好明儿就能显出来,若是事情办成了,这好处自是是少不了你的。”
汉子拍着胸脯,保证“您尽管放心,旁的我不敢说,只放个话儿什么的,这个再没有比我快的了,按您说的,最迟明儿晚上,满京城都得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袁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叫婆子扶着进了轿子,汉子点头哈腰的送到街口,眼见着轿子不见了,这才转身儿,只是头还没扭过来,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手,捂着汉子的口鼻,将他拖到暗处。
街口出,汉子脚下挣扎出的黄土灰尘,渐渐落到地上,再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