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昊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到不远处郁郁葱葱树荫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心猛地一颤,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急速收回。
晓月意识到他动作异常,抬头看去,发现他眸光骤冷,又恢复之前冷漠与疏离,心中讶异,未待她开口,武元昊突然扬声道“请娘娘高抬贵手,成全本王,此恩此德,本王定当涌泉相报!”
晓月一怔,茫然的望着他,不解道“你说什么呢?成全?成全什么?你不会真的要反悔吧!刚才……撄”
话未说完,看到武元昊向她暗暗摇头,示意噤声。
猝起不意,屏息凝气,耳畔传来风过疏林的沙沙声,紧接着急促脚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挲声愈行愈近。从武元昊冷漠的神情中她隐约猜到来人身份,心猛地一沉,身体僵立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武元昊快步迎上前,单膝跪地行礼,拱手恭声道“臣弟参见皇上!”
皇上扫了俯在眼前的人,微微抬手,道“四皇弟,好雅兴,月光皎洁,碧湖万顷,如此良辰美景,正是与佳人相约的好时候!”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福身行礼,垂首不语的晓月,好奇道“四皇弟向来风流多情,不知今夜与你幽会的又是哪位宫女?”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晓月只觉得如芒在背,手心汗水黏腻,紧张的几乎不能喘息,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涌上心头,她已经无法辨清其中滋味,低着头,紧咬下唇,一语不发。
明月被浮云悄然遮蔽,周围暗沉下来,夜风徐来侵衣一点微寒,草虫低鸣,阵阵凄切偿。
短暂的沉默后,晓月看到明黄龙袍走至面前“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迟疑片刻,晓月缓缓站起身,微微仰起头,目光清冷,不着丝毫情绪。
四目对视瞬间,皇上神色蓦地一僵,幽深的眸光变得异常冰冷“果然是你?林昭容,你可知罪?”
晓月立即跪倒地上,垂首道“奴婢愚钝,不知身犯何罪?”
“还敢嘴硬!”皇上怒不可遏的扳起她的脸,捏住下巴的手因为她的冷静而加大力度“身为宫中嫔妃不懂得遵守宫规,深夜与男子在湖边幽会,还装作懵然不知,朕真是小瞧了你!”
晓月垂眸不语,他说的没错,她确实触犯宫规,与人私会,又被他当场抓住,自知多说无益,只能听天由命。
皇上紧紧盯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眉头紧蹙,怒声道“为什么不说话?是自知有愧,不敢回答,还是根本不屑于与朕解释,任凭朕发落?”
“皇上误会了,臣弟与昭容娘娘见面其实别有内情,请皇兄息怒,听臣弟解释。”武元昊上前解释道。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朕亲眼所见,朕的嫔妃居然与四皇弟深夜幽会,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朕今日若不将你们这一对无耻的男女重罚,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于朕!”语罢,从腰间拔出佩剑,月光下宝剑闪着嗜血的光芒,直逼晓月颌下,武元昊疾步上前欲拦住逼向晓月的宝剑,无奈迟了一步。
剑刃冰凉刺骨,晓月却依然直着脊背跪在地上,即使知道剑刃再接近一点,她便会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也丝毫不畏惧。
觉察到她神色中的冷漠与决然,皇上手中宝剑微微一颤,低声喝道“你不怕朕真的会一剑杀死你吗?”
晓月昂头,迎视着他愤怒的目光“怕!不过,奴婢身为宫中嫔妃深夜与四王爷见面,却是有失体统,但奴婢不认为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如果皇上认定奴婢与四王爷有私情,即使奴婢极力澄清,百般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皇上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慧眼如炬,凡事一眼便能看透,又怎么会听奴婢的解释呢,既然皇上认定了眼见为实,那么就请皇上立即杀了晓月,以消解皇上心中怒气!”
“你——,在你眼中,朕就是如此专横霸道,不分青红,滥杀无辜的昏君吗?”
“难道不是吗?皇上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晓月直视着他犹疑的目光。
“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是,正如昭容娘娘所言,许多时候,人会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皇上您事先肯定是听到有人诬陷昭容娘娘,所以这种观念已经先入为主,在见到臣弟与昭容娘娘单独相处,便自然而然的想到臣弟与昭容有染。其实,皇上,以您的聪明,不可能不会知道,昭容对皇上一往情深,又怀有龙裔,盛宠荣耀,风光无限,她又怎会冒着失宠甚至打入冷宫的危险,与臣弟深夜私会呢?皇上,疑心生暗鬼,您这样误会对您情深似海的昭容,对昭容来说,非但不公,更是件残忍无情的事!皇上!”武元昊一步上前,跪在地上,神情凝重,语气中肯。
皇上神色微微一动,显然被武元昊一番说中心思,仍然阴沉着脸“别以为一番巧言狡辩便可欺瞒朕,朕是一国之君,圣威不可逆,龙颜不可辱!”
闻听此言,武元昊突然冷笑一声,兀自站起身,语含嘲讽道“圣威不可逆,龙颜不可辱!皇上终于说出心里话,在皇上的心中,至始至终最在乎的只有皇帝的权威和所谓的尊严,在皇上心中,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与皇权与颜面相比。可怜复可悲,可笑之极!”
他的笑声惊起如利刃般割裂凝滞的空气,紧张的气氛更蒙上一层无形的阴霾。
夜色中,晓月看不清皇上脸上表情,只觉得幽深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气,心中不由一阵战栗,双手缓缓紧握成拳,暗中做好以死相拼的准备,无论如何,她不会让武元昊受到丝毫伤害,就算让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武元昊肆无忌惮的笑声彻底激怒了皇上,他手微微一缩,以闪电之速挥剑直逼武元昊前胸,晓月全身血液瞬间凝结,顾不得细想,惊呼一声,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如同数月前那个寒夜,用身体为他挡住端木浩的毒剑般,冲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他,惊愕之下,皇上来不及撤回宝剑,只见寒光一闪,剑身硬生生直刺入晓月后背,鲜血立时潸潸流出。
皇上迅速拔出宝剑,咣啷一声掷在地上,目光触及锋利的剑刃沾染的着尚有余温的鲜血,身体顿时僵住。
武元昊大声疾呼着晓月的名字,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剧痛之下,晓月意识却异常清醒,她挣扎着欲推开武元昊,异常的举动令武元昊不知所措,他眉心紧锁,大睁得双目布满血丝,面色铁青,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恐惧使他全然忘记她是昭容,而皇上正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有震惊有错愕,更多的是愤怒与痛楚。
忍着痛,晓月挣脱武元昊的怀抱,那是她内心渴望却无法企及的令她欲罢不能却又不得不忍痛拒绝的怀抱。
缓缓转身,踉跄着向僵立在夜色下的男人移去,这个男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控天下苍生命运,翻手可救百姓于水火,覆手可杀万民,他像神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色笼罩在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令她心中升起几分胆怯。
但是,她不能退缩,不可以放弃,更不能因为一时软弱而将武元昊与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她的靠山,那个可以赐予她无上荣耀,助她踏入中宫,成为内廷之主的男人。
血汩汩淌出,身体渐渐冰冷,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她感到那么遥远,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心中的痛,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心中清楚,一旦回头,触及武元昊那双焦灼痛苦的眸子,强自筑起的心墙定会瞬间分崩离析,那时,迎接他们二人的只有死路一条,她自己死不足惜,绝不可让他受累!
脚下一软,身体颓然委地,她缓缓抬起头,伸手触到明黄袍角,艰难的求道“皇……上,奴婢……求皇上……原谅……”
冰冷的心瞬间软化,皇上疾步上前,快速俯身搂住她,手摸到后背,本就单薄的衣衫已被血染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他怒吼似的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快!”
随行宫女内监立即应声,争先恐后的跑开,向太医院方向奔去。
晓月在皇上怀中悄然抬头,仰首看他,星眸幽亮,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皇上……相信晓月的清白吗?”
皇上低头注视着她,微微颔首,柔声道“朕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晓月微微一笑,忽然绣眉一蹙,腹部一阵剧痛,似有液体流出,心中一惊,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双手捂住小腹,痛苦的呻吟着“皇上,奴婢的肚子好痛……”
皇上猛然一惊,此时方想起晓月身怀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