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膳后,晓月觉得神思倦怠,浑身酥软无力,遣铃儿出去,独自一人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轩窗半开,有风吹进,殿前一棵西府海棠花瓣零落,偶尔飞入窗内,有一片轻轻飘落在她的樱唇边,而她对此却浑然不知。
殿外,铃儿坐在廊下逗弄笼中红嘴鹦鹉,身后有人影走近,她回头一看,神色蓦地一惊,仓皇着向面前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福身请安悦。
皇上似乎心情甚好,对铃儿的慌乱并不以为意,浅浅一笑低声道“昭容可喜欢这只鹦鹉?”
铃儿见皇上并未怪她御前失仪,暗中松了口气,福身恭声道“回皇上话,昭容娘娘非常喜欢皇上送来的鹦鹉,每日无事便教鹦鹉说话,说来也怪,这鹦鹉似有灵性,其他人教它都不理人,惟有娘娘在跟前,它才肯开口,而且一开口便唤‘皇上吉祥’”
皇上眸中笑意渐浓,目光投向半开的轩窗,缓步踱入暖阁。
花瓣纷落,榻上人云髻倾斜,粉颊凝脂,一袭月蓝色的对襟羽纱衣裳遮住她美好的身姿,皇上不由放轻脚步,走至榻前,目光在唇畔那片海棠花停滞。
武元彻颇有趣味儿的望着她红润的樱唇,想起寿阳公主梅花妆的典故。
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一日闲卧于含章殿前,庭中梅花开的正盛,微风吹过,花瓣纷落,恰巧有一朵飘落至她额间,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美丽,拂抹不去,几日之后才随水洗掉。宫中女子见后觉得很美丽,遂纷纷效仿,都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并有人为此妆起了一个雅致好听的名字‘落梅妆’搀。
晓月唇边的花瓣形态娇美,颜色艳丽,唇畔原不是合适位置,可衬在她脸上就连这点不妥也被轻易化去。花瓣下肌肤与唇色透着魅惑,武元彻心中一荡,心旌摇曳,不禁俯下身去,轻柔的以双唇衔起了那片花瓣。
神色恍惚之际,温热的气息陡然扑面而来,双眸缓缓睁开,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晓月不由一惊,想要坐起身请安,却被他伸手揽住,温润的唇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已然附上她柔嫩的红唇。
猝起不意,背脊不由僵直,周身亦是一阵不自觉的战栗,她想挣扎,却被迫偎在那坚实宽阔的胸膛,肢体渐渐在炽热的怀抱中柔软。
谎报有孕,除了帮铃儿隐瞒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虽然一朝选在君王侧,千恩万宠源源而来,但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并非心中良人,强颜承欢,只为他是皇帝,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皇权的庇佑,她不用再过着惶惶不安的卑贱生活,也许这样做不够磊落,辜负他一片情意。不过后宫佳丽无数,又有几人是真情实意,而在他的心中她究竟处于什么地位,不言自知,这就是拥有权力的男人最大的悲哀。
女人可以屈服于权威,可以巧言欢笑,可以尽心服侍,温言软语中孰真孰假,高高在上的他恐怕无暇顾及,也无从得知。
十指缠绵,下意识的地覆上腰间揽住的手,翡翠扳指硌得掌心有微凉的触感,陌生的触觉唤醒深埋的记忆,脑海中突然浮现当日紫薇殿中被刺瞬间,黑暗中她仿佛也曾有过类似触觉,只因为当时魂魄初次附体,心神未定,又遭遇行刺,事后再忆起当时情景竟然一片模糊。
身体蓦然一僵,温热气息顺脖颈而下,炽热的吻细细密密印在滑若凝脂的肌肤上,激起周身的战栗。
他的唇继续在她身上缠绵缱绻,眷眷不舍,而她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当日被刺的场景,昏厥前眼前一抹明黄带着冷漠的目光闪过眼前,渐渐与面前人重合。
混乱的思绪瞬间惊醒,是他!?竟然是他?
当日,紫薇殿中帝后大婚之夜,灯火辉煌的大殿因白七爷一个喷嚏而瞬间漆黑一片,就在这短暂的黑暗中,她林晓月阴差阳错附上皇后端木月的身体,灵魂附体的刹那,一道白光闪过,惊惶之下,她下意识躲开那冰冷的剑刃,却被身后一只胳臂扼住咽喉,挣扎中,她摸到一只手,而那手指间冰凉坚硬的物体硌得她生痛,手一松,那只手握着短剑直刺入胸口。
沉睡的记忆被惊醒的瞬间,胸口一阵剧痛,喉间温热,哇的一声,鲜血吐到他肩上。
武元彻猛然惊醒,从她身上趴起,神色一怔,眸中仍是尚未燃尽的***。
晓月忍着痛从榻上起身,慌忙跪倒地上,颤声道“奴婢有罪,请皇上息怒!”
他并未如她预料那般震怒,而是疾步上前将她搀起,怒吼似的向殿外命令道“来人!快传太医!”
听到殿外侍候的内监立即应声,晓月正要阻止,却见铃儿与冯若全慌忙冲进来,二人一眼看到皇上衣服沾有血渍,昭容偎在他怀中,脸色苍白无血色,唇角渗着血。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晓月想挣脱他怀抱,无奈身体乏力,又碍着宫女内监在旁,不宜忤逆龙颜,只得顺从的倚在他身上,抬眸看到铃儿满目焦急担忧,向她微微摇头示意,铃儿立刻返身出去。
晓月对于皇上的关心与紧张却视若不见。
太医很快赶来合欢殿,晓月执意不让太医诊脉,并故作轻松道“奴婢自幼便有这咳血的毛病,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并无大碍,还是不劳烦太医。”
太医踌躇不前,向皇上投去询问的目光,皇上坚持道“咳血非同寻常,你有孕在身,还是让太医为你诊过脉,再开几副保胎药。”
晓月脸色一沉,索性坐到塌边,垂首不语。
皇上顿时慌了神,心中又急又担心,却又不愿迁怒于她,毕竟是他情难自已,才会害她如此,心中难免愧疚。此刻瞧她面有愠色,往日果断狠戾的的九五之尊竟然左右为难,束手无策起来。
僵持之下,太医开口道“微臣知道一直以来都是秦太医照料娘娘母子,所以微臣斗胆请求皇上,命人速出宫召秦太医入宫为娘娘诊断。”
皇上暗淡的眸光倏然一亮,探询的目光看向晓月,,神情淡淡的点头,然后躲开他欣喜的目光。
震惊之后,心中一片凄凉,命运真是捉弄人,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当日帝后大婚之日,要刺伤皇后的竟然是当今圣上,皇后的夫君!
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个君临天下,坐拥九州的一国之君向新婚妻子痛下杀手,而且他是那么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在新婚之夜便要亲手结束皇后性命,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止端木月入主中宫?还是别有隐情?他与端木月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若有心要杀皇后,何必急在一时,偏偏选在一个最不适当的时机,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刺伤他的新婚妻子,这简直太荒谬了。如果当时她没有一时兴起揪住白七爷的胡子,白七爷就不会打喷嚏,那么大殿内灯火辉煌,武元彻还会不会贸然行刺,假如可以成立的话,那么端木月也不会魂魄出窍,她也不至于误打误撞的当了这个倒霉皇后。
铃儿果然聪明伶俐,很快秦太医便快步走入大殿,为晓月诊脉,然后开了几副保胎药,并向皇上回禀道“皇上请放心,娘娘并无大碍,适才吐血实属偶然,大概是幼年身体孱弱落下的病根,臣在药中加入几味调理的药材,娘娘按时吃过便无大碍。”
皇上闻言方放下心,走至晓月面前,闻言劝慰“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晓月起身谢恩,眼睛却一直不肯直视他,皇上心中疑惑不解,却也不便追问,只认为,她身体抱恙,心情不适,也未放在心上,又回头吩咐铃儿与秦太医好生照顾昭容。
然后,举步正要离开,忽然帘子一掀,雨晴闯进来,神色慌张的大嚷道“娘娘,奴婢打听到四王爷与公主吵架的原因了!原来四王爷他……”话未说完,迎头看到皇上负手立于面前,眸中温和倏然冷却。雨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脚下,战战兢兢磕头不止,嘴里结结巴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知皇上在此,无意冲撞……惊扰圣驾,请皇上饶了奴婢吧!”
皇上瞟了她一眼,回头看向晓月,四目相触,寒光四射,冰冷的眸子刺痛他的眼,沉声问道“你很关心老四与公主的事?朕差点忘了,昭容入宫前就住在四王爷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