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晓月亲手服侍皇帝梳洗更衣,恭送皇帝早朝。
皇帝笑如春风,目光眷恋的凝视着她,久久不肯离去。
这时,皇帝近侍内监冯若全神色匆忙的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忙侧转身,侍立一旁。
“何事如此慌张?”皇帝用余光扫向冯若全,声音透着不悦。
冯公公忙躬身上前,恭声道“回禀皇上,建安宫李长在殿外等候多时……”他偷眼瞧着皇上神情,嘴唇张了张,却又咽下悦。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道“他来干什么?”
冯若全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搀。
晓月觉察到他神情异样,便含笑柔声说道“李公公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求见皇上,想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
冯若全闻言忙赔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奴才问他,他只说是奉了太后之命,至于何事,奴才也不好追问。”
皇上面色一沉,冷声道“宣!”
冯若全如释重负,应诺着退出去。
顷刻,李长随冯若全趋步入殿,见皇上立于殿中,忙俯身跪拜请安。
晓月从侍女手中接过清茶,捧至皇上面前,他朝她温然一笑,晓月脸颊一红,低头不语。
皇上端起茶盏,缓缓撇去浮叶,然后浅啜一口,眉眼间漾起浓浓笑意,目光灼然的望着晓月。明知有人在场,他仍如此旁若无人,晓月又羞又窘,脸上顿时如火烧。
李长仍跪在地上,不时抬头瞧着那明黄身影,几次想开口,又恐惹怒圣上,只得无奈又焦躁的跪在那里。
半晌,皇上方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李长身子微微一颤,慌忙俯身回道“回禀皇上,奴才奉太后之命……”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晓月,晓月微微一惊,心中暗忖,莫非太后得知她侍寝之事,要迁怒与她?
宫女服侍皇上本是平常事,只是,太后派她入椒房殿,是为了对付皇后,而她非但未按太后吩咐向皇后药中加入五灵脂,却趁机取悦皇上,谋求上位,太后勃然大怒是情理之中。
晓月自知不够光明磊落,羞愧的低下头。
“太后有何旨意?莫非是怪朕临幸一名宫女?”他将茶盏递到晓月手中,很自然的握住她,神色倏然一凛,朗声道“冯若全,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册封宫女林晓月——”皇上侧首注视着她如花红颜,直瞧得晓月晕生粉腮,心慌意乱,耳畔却传来他清朗的声音“即日起,册封宫女林晓月为昭容!”
冯若全一听,立即眉开眼笑的应道“奴才领命!奴才恭喜林昭容,祝皇上与昭容娘娘百年琴瑟,鸳鸯双飞!”
皇上闻言朗声笑道“好一个百年琴瑟,鸳鸯双飞。冯若全,甚得朕意,赏!”
冯若全立刻跪地谢恩,殿内其他侍女内监纷纷上前祝贺,皇上龙颜大悦,下令紫薇殿内所有宫人,每人赏三月月银,众人欣喜不已,齐声谢恩。
俯视跪在脚下的宫女内监,晓月突然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唇角间有一丝浅笑徐生而出。
冯若全满面欢喜的正欲出殿传达圣旨,不料,李长突然疾步拦住他,冯若全与李长早有积怨,此时见他挡住去路,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怒声斥责道“大胆李长,竟敢阻拦杂家传达圣意,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李长态度强硬,不肯让步,众人皆是一惊,晓月注意到皇上脸色阴沉,眸光透着寒意,贝齿紧咬下唇,手心直冒冷汗。李长身形瘦弱,相较之下,冯若全的五短身材却占了上风,自知拦不住,李长只得再次跪倒地上,大声回道:
“皇上,太后有旨,宣林晓月入建安宫觐见。”
晓月身子微微一抖,皇上觉察到她的惊慌,用力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暂时安定。
“朕知道了,早朝后,林昭容会陪同朕一起前去建安宫,向太后请安。你可以回去了!”皇上慢声道,柔缓的语声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坚定与威严。
“这……”李长神色犹豫,目光惶惶不安的看了看皇上,硬着头皮道“太后有旨,宣林晓月立刻入建安宫,不得有误!否则……”他迟疑着,终于说道“否则按宫规惩处!”
凤眸微敛,脸色愈加阴沉,在皇上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李长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却也不肯让步。
“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奴才……奴才不知!”李长身子伏在地上,簌簌发抖,他早知此趟差事不好办,所以已经做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准备。
皇上幽暗的目光直直盯着李长,适才欢乐融融的大殿,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惟有殿外铜漏滴答水声,似溅在人心上,激起微微涟漪。
一时间僵持不下,晓月知道,若是继续下去,只怕李长会性命不保,那将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于是,朝皇上盈盈福身一礼,恭声道“皇上,请允许奴婢随李公公去建安宫向太后娘娘问安。”
“可是,朕不放心你一人……”抬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晓月心头一暖,莞尔一笑道“奴婢之前服侍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对奴婢一直和蔼可亲,而且,奴婢已经侍寝,按宫规,理应向太后娘娘请安。皇上不用多虑,奴婢一定谨言慎行,讨得她老人家欢心。”
她抬头看着他,他亦默默注视她,他的目光出神却又入神,那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直叫人甘愿溺毙其中。
这时,殿外跟随上朝的内监趋步入殿,恭声道“皇上,早朝时间到了!大臣们都候在殿外。”
“你万事小心,朕下了朝,便去建安宫。”朝政事大,刻不容缓,皇上轻叹一声,回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充满眷恋与不舍。
晓月脸颊又红了红,心中感动,一夜夫妻百日恩,看来皇上待她还算有情有义。心底深处隐隐生起一丝异样,甜甜的,慌慌得。
也许,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跟随李长沿着永巷,向皇宫西侧的建安宫行去。一路上,李长都未开口说话,而且,神色怪怪的。几次晓月忍不住向探问太后为何召见她,他都闭口不言。无奈之下,晓月只好不再问,心中却愈加惴惴不安起来。
再次踏入建安宫,恍如隔世,周围花木扶疏,一切如旧。只是她的心已不复当初。
庭院里的风拂起她的衣带裙角,翻飞如蝶。迎面看到葛天明立在梧桐树下,脚步微微一滞,她知道葛天明是武元昊近身侍卫,无论何处,他总是如影随形。她见葛天明出现在建安宫,自然料到武元昊大概就在殿内。
心一沉,手指绞着衣带,不知是进是退。
李长回头低声催促道“快走吧,太后等着见你呢!”
晓月犹豫道“是太后要见奴婢,还是……另有他人?”目光不由看了看葛天明负手而立的身影。
李长冷眼瞧着她,摇摇头,只说了句“进去便知道了!”
这时,葛天明听到二人说话声,回头看过来,目光触及晓月脸上时,倏然一沉,快步走过来,沉着脸低声道“一会儿见到太后,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别怪我葛天明不客气!”
听出他语含威胁,晓月忍不住问道“王爷也在?”
葛天明眸色倏然变得阴郁可怖“还好意思提王爷,都是你做的好事。我葛天明真是眼拙,没,看出你竟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晓月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从葛天明愤怒的目光中,她猜出武元昊应该已经知道昨夜侍寝的事。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在这个看似密不透风的皇宫里,暗地里,宫人之间向来互通消息。各宫嫔妃又不遗余力的贿赂皇上近身内侍。大概,她与皇上在九回曲桥上相遇时,就已经有人将消息传遍皇宫。更何况,宫女侍寝这么大的事,如果有谁在她侍寝第二日才后知后觉,那么这人要么身份极其卑微没必要得知,要么便是消息闭塞,虽身在皇宫,却遗世独立,对宫中之事漠不关心。
武元昊能将她借太后之手送入宫,那么他必然也会在后宫安插眼线,说不定,皇上身边就潜藏着他的耳目。
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不想辩解,徒说无益。于是转身跟在李长身后,悄然步入大殿。
殿内,错金螭兽香炉上的轻烟袅袅,晓月放缓脚步,低头走至殿中,敛衽一福,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太后正倚在榻上养神,小宫女跪在一旁捶腿。
听到晓月声音,她睁眼瞧过来,缓声道“你可算来了!哀家还以为你有了皇上撑腰,便不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