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替他们加了一个位置,一张小圆桌旁三个人,一分为三。
不知道是不是纪皖刚才眼花,贺予涵眼中的阴鸷一扫而空,看上去很正常,让老板又上了瓶啤酒,加了个小菜,甚至盯着那蒸笼研究了好一会儿,向老板虚心请教这“米馒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该怎么做。末了他还向老板预定了两盒外卖,说是要带回去给爷爷尝尝。
这样亲切和煦的贺予涵简直难得一见,纪皖有点不太适应,卫瑾彦一边夹着花生米,一边喝着啤酒,饶有兴致地看着贺予涵在那里演戏。
眼看着卫瑾彦的啤酒杯空了,贺予涵亲手替他满上,举起杯子,看上去一脸的诚恳:“对不起,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先干为敬向你赔罪,还请你多多谅解,其实有一句话叫歪打正着,我很希望我的有心之失最后能结出不一样的果来。”
卫瑾彦哂然一笑,用酒杯碰了碰:“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希望你们今后都能学会尊重别人,不要肆意妄为。”
贺予涵的脸色一变,迅速地岔开了话题:“这花生米炒得挺香的。”
“是吗?还欠点火候,以前我奶奶炒得才又香又脆,放点苔菜条,她经常炒好一袋,让皖皖拿着当零嘴吃。”卫瑾彦慢条斯理地说。
“花生米吃多了会结食,对胃不好。”贺予涵忍不住反驳。
“我那会儿每天放学回家就盯着皖皖,不让她多吃。”卫瑾彦的口气中透着不经意的熟稔。
贺予涵喝了两大口啤酒,这才把心里的邪火压了下去,转头对纪皖说:“等会儿去哪里?有空的话陪我一起去徐医生那里复查。”
还没等纪皖回答,卫瑾彦笑了笑说:“我看你也没什么大事,就别老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皖皖的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深夜,你这不是给皖皖添乱吗?”
贺予涵咬了咬牙:“只要一会儿就好,不耽误多少时间。”
“在你们眼里可能是一会儿,对我们来说,时间不分多少,都很宝贵,”卫瑾彦感慨着说,“皖皖,你还记得你中考前两天吗?我连夜替你压了题,考前半个小时送到了你手里。”
“你这也算是弄虚作假,靠压题还能是真才实学吗?”
“怎么不能算?作文被我压对了,多拿了好几分。”
……
纪皖看着这两个男人在眼前唇枪舌剑,不禁有些傻眼。
今天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一个明明傲慢寡言,今天却分外亲和,一个明明谦和温雅,今天却咄咄逼人。
眼看着两瓶啤酒在一来一往中下了各自的肚子,气氛显然越来越紧张,她不得不打圆场:“差不多了,予涵你要去复查就别再多喝,快去别让医生久等了。”
贺予涵的脸色都变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喝了?为什么要赶……”
他强自把后面两个字吞回了肚子,越想越不甘心,沉声叫了老板:“给我来一壶茶。”
卫瑾彦轻哼了一声,凑到了纪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现在他心里恨不得能把我撕了吧。”
啤酒换成了茶,两个人还是一杯接一杯,无论贺予涵说什么,都能被卫瑾彦引到他和纪皖青梅竹马的那段时光,有些小事连纪皖都忘记了,卫瑾彦却好像在心中记挂了很久似的信手拈来。
说着说着,纪皖都忘了眼前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了,情不自禁地也一起回忆起从前那段美好的时光来。
贺予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后来他不说话了,连装模作样的茶也不喝了,只是目光森然地在两个人身上打转。
卫瑾彦再次凑到了纪皖耳边:“差不多了,皖皖,他装不下去了。”
纪皖看了贺予涵一眼,忍不住想笑,还没等她说话,卫瑾彦就站了起来,文质彬彬地冲着他们颔了颔首:“你们俩慢慢吃,我爸下午还要治疗,我先上去了,皖皖,晚上等我,我给你带点好吃的来。”
看着他的背影扬长离去,贺予涵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猛灌了一口茶却还是没忍住:“他晚上来找你干什么?你别理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的语气生硬,充满了显而易见嫉妒和恼怒,纪皖静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贺予涵猛然回过神来,困难地改口:“其实……偶尔晚上见见也没关系……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予涵,别为难自己了,”纪皖低声说,“你心底希望的是把我藏在家里,谁都没有必要见对吗?不论是李博南,还是卫瑾彦,最好我的世界里就剩下你一个人,那我就没得选了,只好和你在一起。”
贺予涵呆了半晌,骤然清醒:“皖皖,你这是在混淆视听。李博南是在追求你,而卫瑾彦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如果我连这些都不在意,那我还算是爱你的吗?”
“瑾彦和我是什么关系?”纪皖反问说。
贺予涵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这个问题一直隐藏在他心底,就算两个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他都不敢提及,他怕收到当胸一剑,却不得不把这个问题摊开来放在桌面上:“那你告诉我,你那年说你一直暗恋一个人,把我当成了是他的替身,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如果有,”他的声音顿了顿,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那这个人是不是卫瑾彦?”
纪皖语塞,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总而言之,你胡搅蛮缠。”
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皖皖,你总是说我不对,我偏执,我不尊重人,我占有欲太强,是,我的确不对,可我愿意为了你改,就算我改得不多,最起码我在努力,可你呢?你永远都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愿意对我敞开心胸,哪怕你说上一句话,说你最爱的人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那我也不会这样患得患失,想要把你和这些觊觎你的人隔离开来。”
“谁说我最爱的是你?”纪皖有些羞恼,“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臆想。再说了,瑾彦和我是好朋友,你没有权利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和瑾彦交往。”
“好朋友……”贺予涵重复了一句,几乎想在心里冷笑,卫瑾彦看纪皖的眼神,傻瓜都看得出来那里的情意,只有纪皖身在其中不知道罢了,“你问问他,他心里把你当成好朋友吗?”
再和纪皖吵下去,两个人只怕又要说僵了,贺予涵强忍着心头的怒意,霍地站了起来,看也没看纪皖一眼,大步离开了饭店。
纪皖气得说不出话来,胡乱喝了两口茶。
老板同情地看着她:“妹子,这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啊?”纪皖不解地看着他。
“吃个小饭店都不知道付完账再走,这么小气,两个人都别要了,”老板朝她伸出手去,“一共九十八块,包括两盒米馒头。”
满腹的郁闷之气被老板的冷笑话消散了不少,拎着两盒米馒头,纪皖回了姥姥家。
既然贺予涵忘记了,正好拿去孝敬姥姥。
姥姥见了果然高兴得不打一处来,这种家乡的小吃市场上已经很少看到了,自己吃了不够,还拿到交好的邻居那里分了几块,回来以后她却有些难过,叹着气说:“刚才碰到你卫奶奶了,瑾彦的爸爸生病了?唉,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去看过了,叔叔精神还不错,说不定治疗一下能好起来。”纪皖安慰姥姥。
姥姥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皖皖,你和瑾彦……其实瑾彦这孩子不错,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把她和瑾彦配成一对啊?
纪皖有点纳闷了:“你们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瑾彦对我没那意思。”
“你这孩子……”姥姥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该怎么说你才好呢……成天读书创业,都把脑子用光了吧?”
纪皖被逗乐了,抱着姥姥摇晃着撒娇:“哪有你这样做姥姥的,说自己外孙女笨,好啦,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明白。”
“明白明白,我看你什么都不明白。”姥姥念叨着,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一场小插曲,纪皖也没放在心上,公司里的事情很多,第二天一上班她就忙得不可开交,下午的时候把李博南送到了机场,球球还一个劲儿地拉着她不肯放,非要请纪阿姨一起到北都市玩,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劝开了。
李博南和她握手道别,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遗憾,忍不住轻声问:“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球球太喜欢你了。”
纪皖有点尴尬:“对不起……”
李博南笑了:“开玩笑的,以后让我那熊孩子认你做干妈,你替我好好教育他,省得他长大了成个纨绔。”
纪皖终于放下心来,两个人挥手道别。
站在安检口,纪皖四下看了看,其实,刚才有一刹那,她都担心贺予涵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给李博南一顿好看,幸好,没人过来发疯。
一回到公司,小沈就迎了上来,说是有人在办公室等她。这个时候会是谁呢?纪皖把认识的人猜了一遍,甚至连贺卫芳上门找茬都想到了,推开门一看,她愣住了,来的居然是卫瑾彦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