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老天师看着呆滞跪地的张柒分,淡淡的说道:“柒分,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知道这天师道一千九百多年来为什么都奉我张家之人为天师吗?难道就因为这正一天师道是先祖张道陵所创?!”
“呵呵”
老天师嗤笑一声,转身看向那高居神坛之上的老君塑像,满眼轻蔑的道:“那是因为这通天神道、这漫天诸神都为我张家所立,任何人,哪怕你天纵之才,哪怕你符箓顶天,想要开坛做法施展道术都需得得吾张家先祖神只首肯。”
“而但凡有人信仰诸神,香火供奉,那我张家神只便永世不灭,这才是我张家永不沦落之绝密。”
“师爷,你是说凡人可以封神!!!”
张柒分从老天师话中听出一丝端倪。
张家先祖神只首肯?
这不就意味着在那漫长的岁月中,张家先祖中有人脱离人身化作神只高居九天,并且还在诸神中掌握绝对的nbn,不然张道人为什么说他们张家之人对于神只是奴役?!
“封神啊”老天师闻言,原本轻蔑的神色一怔,面上却是有些萧索道:“柒分你知道我张家的使命是什么吗?”
“这”
张柒分闻言一滞,张家的使命?
这压根就没听说过,正一天师道内的那些典籍也一点儿都没提到过,所以张柒分只得有些迟疑猜测道:“乱世出山,救天下人于水火?”
这个答案很标准,至少在大部分世人眼中这就是道士的形象。
每朝每代只要天下大乱,必有道士出山匡扶正义。
因为这就是道教的教义,也是一千九百多年前,东汉末年张道陵收下站在高台上,五斗米时立下的誓言!
之后的悠远岁月里,
汉三国西东南北朝,
隋唐五代宋元明清,
哪怕期间崇佛抑道,
可道教,道士,也依旧初心不改。
十年,
百年,
千年
荏苒万世不悔!
但是张柒分看着老天师的背影,却有些踌躇得失。
实乃是今日之变太过巨大,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平淡之心。
想想也是,到了现在,科学早已走进华国所有人心中,哪怕是深山老林都有信号覆盖。
这样的世界你习惯了十多年,突然有一天,自己的长辈对你说,这世上有神,下一刻就开始呼风唤雨,而后再告诉你,自家老祖宗也是神。
这换了谁都顶不住啊!
张柒分现在还能保持理智,已经是不得了了!
老天师呢?
只见他面朝塑像,负手而立,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沉默良久,这才沉声道:“匡扶正义那是所有道士该做的,我张家的使命却是将神界的各位先祖拉下神坛,烟消云散!”
“什么?!”
张柒分闻言,眼珠子一瞪,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天师的背影。
张道人的意思,就是弑神,而且还是弑的自家先祖之神。
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张柒分难以想像,这样的话是从老天师口中说出的。
对于张柒分的吃惊,老天师反应很平淡,因为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封神?”没等张柒分回答,老天师唏嘘道:“没错,在千年之前,我张家之人的毕生愿望就是在功德圆满之后羽化封神,所以先祖们拼尽全力只为积攒功德。”
“柒分,可你知道何为功德?”
张柒分闻言眉头一皱,显然对于张道人的话锋再转也有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
“是啊,功德就是做些对黎民百姓有好处的事,大道匡扶社稷,小道行医传教,这都是功德。”老天师似有深意的说道:“可你想过没有,这功德的本质是什么?”
“徒孙不知。”
张柒分脑中疯狂转动,可想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头绪,功德的本质不就是功德吗?
“功德呵呵”老天师也没指望自己这位徒孙现在就回答他,自顾自的嗤笑道:“功德的本质就是让这众生记挂你,救下越多的人,做出越多的善事,那便意味着你的功德有多深厚!”
“当你功德足够之时,便有机会羽化封神!”
张柒分听着老天师的言论,宛如醍醐灌顶,只觉这十多年来读的万卷藏经还不如张道人的一席话受用颇深:“功德就是信仰,就是香火,就是天下苍生之执念!”
“师爷,既然功德便是执念,那么为何非要行善,做恶不是跟让人铭刻心间吗?”
他看着老天师,也不知怎地,脑中所想脱口而出。
可这一出口,他却恨不得抽自己一大耳巴子!
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对老天师说?
他不得废了自己?!
可是让张柒分没有想到的是,老天师没有暴怒,却有些落寞道:“恨却是比善要容易得多,可恨意却是罪孽,却是罪业!”
“若说功德是水,那么罪业就是火,两者虽然都是执念,但后者却比前者汹涌太多!”
“你道我张家的使命为何是欺师灭祖?”
“那是因为神只以众生执念为食,无拘无束,天地任逍遥,可时间久了却也被香火毒害,沦为众生执念的集合体,毫无自主意识的工具,更可怕的是这般侵蚀无声无息,甚至连神只本身都无法察觉!”
“那先祖们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张柒分有些入迷的问道。
“是罪业!”老天师无奈且沉寂的说道:“这世间聪明人甚多,自然有人想到了捷径。”
“对于此等恶业,先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积累无量功德,可终究还是有漏之鱼成就神只,却不想这些靠着罪业封神之辈一入神道,立时便被那极端的执念所侵蚀,沦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邪魔,而后便有了那血祭的河神,吃人的山魈,为祸众生的鬼怪!”
“而后在配合朝廷捣灭淫祀的漫长过程中,先祖们也逐渐发现了这一变化,这才明了,原来自己已经被众生执念所bn,套上了名为神职的枷锁,从此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