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看着乔远征装模作样的叫苦不迭,心里明镜似的,但是他并没有笑,只是默默地吃着饭沉吟着,一直到吃完乔远征把东西收走他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下午,乔远征预料之中的事情果真发生了,先是陈部长来访,李文彬没有让乔远征在场,跟陈部长说了一阵子就让陈部长走了。不多时卢博文就来了,依旧是单独接见,但是时间就稍微长了一点,卢博文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甘,但是却也没什么过激的表现,跟乔远征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但是,出乎乔远征意料的是林茂天并没有来,仿佛他自认为他做的这件事就此罢了,不需要跟李文彬有个解释一样。这个谜团自然不会永久地保持下去,就像两个互相提防又互相依赖的两堵墙必须达成共识才能抵抗风雨一样的道理,这个平衡林茂天没来,来的却是白满山。李文彬一团和气的接待了白满山,两人在屋里交谈的很是融洽,乔远征在外间就算是不刻意去听都能听到不时发出白满山爽朗的笑容,两人一直谈了半个小时,白会长才离开了。
李文彬送走白满山之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跟乔远征讲就带着他一起去参加一个晚宴了,至于两个大佬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或者是协议,就只能慢慢猜测了。
赵慎三晚上赶到省城,乔远征自既然要陪李文彬宴请京城统战部来人视察统战工作,必然是没空见他的,甚至连电话都没空跟他细说,仅仅说了声可能是白老板亲自出面不知道怎么做通了李董事长的工作,卢主管过来可能没有得到彩头,这件事估计要不了了之。
赵慎三听到这么个结果,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觉得十分没意思起来!他心里怀着一腔的愤怒跟惶恐跑了这么远,就是急于跟乔远征商议一下对策,以及抒发一下他的沉闷跟淤积,可是这么一下子发现对策固然因为上层的不了了之全然的用不上了,沉闷跟淤积反而越季越厚,很有一些不堪重负的意味了。
他为了接乔远征方便,给乔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就把车开到省集团大院门口不远处,人站在树荫下打电话,此刻一听乔远征不在,赵慎三就泱泱的收了手机准备上车了,可谁知就这么寸,居然会从他身后传来木木的、熟悉的一个人的叫喊声:“小赵,你等等。”
赵慎三猛然间回过头,就看到了对他来讲阴魂不散的林茂人。
赵慎三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相对他来讲绝对的老男人林茂人,一天之内三次遇到他,每次这个老男人都是在针对他这个意识自然是占了主导地位,怎么会想到这一切对于林茂人也好,对于他也罢,都是绝对的巧合(也许这种巧合带着某种必然性,那就是两个人关注的是同一件事,更加是共同爱着同一个女人,为了这两个共同的目的,两人行动路线一致也就带着某种必然了),但赵慎三此刻先入为主的以为这一定是林茂人两次设计他不成,现在依仗白会长出面,硬是把一场注定由林董事出的、大大的洋相给消化掉了,现在更加“特特”的守在这里等他,还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想要奚落他一顿了?
愤恨一下往上涌,赵慎三就语带讥讽的站住了身子问道:“林主管真是日理万机呀,早上在省城,上午在云都分公司总办挑唆郑焰红跟我的夫妻关系,中午在建国饭店跟云都电视台的女主播合计如何必逼迫郑焰红离开云都到别处任职,此刻又到了省城等我,难道林主管就不认为您跟我一个小小的代理常务耍威风很不搭调吗?您就不怕掉了架子丢了身份吗?”
林茂人哪里知道他一天的行踪之所以被赵慎三知道的如此详细是因为对方阴差阳错的居然两次偷听到了他的谈话,此刻他也是刚从哥哥办公室出来要离开,偶然间发现了赵慎三,就想警告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让他不要连累了郑焰红罢了,更是一天之内这才是第一次看到赵慎三。可猛听到赵慎三把他的行踪跟办理事情的内容说的丝毫不差,心里一阵阵的不平衡,觉得郑焰红也罢,尹柔也罢,这两个女人当着他的面都是做出一副对眼前这个无赖小丑般的男人不屑一顾或者恨之入骨的样子,但转过脸就又把他给出卖掉了,看来这女人的本性还真是都是下贱至极的,越对她们好越被她们看轻,反而是像赵慎三这种两面三刀的无赖才最能让她们服服帖帖。
“好汉没好妻,坏人娶个娇滴滴”这样的俗语突然间浮上了林茂人的心头,让他四平八稳的性格也瞬间有些失控,尹柔也就罢了,那女人原本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类似于“鸡”的东西,他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指望一只“鸡”去遵守人的信义跟承诺呢?所以此刻,他极其逆反的痛恨着出卖他的郑焰红,因为他自认为自始至终,他都是爱着这个女人、呵护着这个女人的,就算是她不停地跟他和他背后的力量做抗衡,他也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暗中保护着她,希望她能够不再受苦难跟折磨。
可是,为了眼前这个无赖,那个女人居然恩将仇报,连他苦口婆心为她谋划的道路都说给这个无赖听了,他林茂人岂不成了这个无赖眼中最可笑的可怜虫了?于是,林茂人多年塑造起来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瞬间消失了,他的双瞳在辉煌的路灯下紧缩成了两根竖线,逼近了赵慎三突然就冷笑了,然后,他对着赵慎三的耳朵低声的却又是无比清晰的说了一段话,整个过程中,赵慎三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没动,脸上的表情也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嘲讽,整个人好似对林茂人的话毫无反应一样。
其实,林茂人知道这个无赖之所以没动,是因为没来得及动就被他沉重的打击到了,这种打击沉重到这无赖连调整脸上表情的时间都没有就如遭雷击了!
林茂人讲完之后,后退一步军人般转过身,大踏步的就离去了,而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的赵慎三却好似被林茂人那番话施了妖法抽走了魂魄一般成为了一个处在真实与幻梦之中的状态。
可怜赵慎三一整天都在忍受情绪时高时低引发的波动,加上他不得不再次跟尹柔虚与委蛇带来的强大屈辱感,还有郑焰红若即若离的态度,加上林茂人雪上加霜的一番打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在这寒夜的街头萌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原本天冷的夜晚时候人的情绪就容易脆弱,赵慎三这个平素必须伪装的无坚不摧的能人一旦卸掉了假面具,那种虚弱反倒比平常人更甚。
孤独的、馄饨的赵慎三也不敢去卢博文那里,郑焰红没回来,他一个人更加不想回那个新家去,在街上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天上居然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了,就晃悠着上了车,下意识的打着了车开动了,虽然车里有暖气,但看着车窗外的行人都纷纷用羽绒衣的帽子包住了头行色匆匆的往家跑,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居然连家的概念跟温暖都感受不到。
一阵莫名的寥落与失落夹杂着不知身处何地的迷茫感陡然间袭上心头,痴了的赵慎三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省城的街道上穿行着,不知不觉的,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门脸,更加有两行霓虹灯组成的对联冲进他眼中“一尘不染清净地,完善同归般若门。”
没来由的,赵慎三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暖意,仿佛这个他在极度的迷茫中始终还没有想起来是哪里的地方会给他的心灵一种他急需的慰藉一样,就在这种渴望之中,他跟一个迷路的孩子听到妈妈声音一般停好了车,懵懵懂懂梦游般的就冲了进去。
“先生,请问您几位?需要什么样的房间?先生,您去哪里?”
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问赵慎三,可是看他好似着了魔一般双眼发直一直往里冲,又好似有目的一般的顺着走廊一直走,服务员就急了,追着他询问,却不敢拉扯他。
一个美丽的女人从一间屋里探出头,显然是被这种声音惊扰到了,她仔细一看这个游魂般的人居然会是赵慎三时,就赶紧迎出来说道:“没事没事,他是来找我的,你到前面去吧。”
服务员走了,这女人赶紧走过来,用柔软的手拉住了赵慎三亲昵的说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中了邪一样了呢?手也冻得这么凉,赶紧跟我进屋暖和暖和吧。”
赵慎三明白这跟女人一定可以信任,就委屈的点点头任她拉着了,但他心头仿佛被这越下越稠密的雪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般不通透,就这样迷糊着始终清醒不过来,所以他自然看不到刚刚那女人出来的那间屋里其实是还有两个人的,那两个人还都探出头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一个女人还准备过来拉他,却被拉着他的那女人用眼神制止了,两人就回去了。而拉着他的女人就带着他走进了跟刚才那两人坐的房间仅仅隔了一层屏风的套间里坐下了,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他让他喝下去了。
一杯热茶下肚,暖暖的感觉顺着胃跟食道往上升腾,终于蔓延到好似被冰雪冻结住的大脑之中了,意识一点点恢复,虽然还不足以还原到以往千伶百俐的赵慎三最强状态,但最起码他的眼神可以慢慢聚焦,终于聚集在正用一脸慈爱的笑容看着他的女人脸上,更加下意识的叫出了一个名字:“灵烟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