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然缩了缩脖子,仿佛是惧怕了赵梓学扬起的手,面色更是怯懦之中带着一些惶惶不安,“赵公子,就算是温公子的学问比你好,你也不必着恼火。”忽然压低了声音,不等着赵梓学反应,右手一根针就扎在了赵梓学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随后又轻又快地说道:“钱娘子是不是日日让你进学?要知道她原先那位未婚夫婿可是千好万好,是被人当做经世之才,还有状元之才的,下一届春闱与你一同下场,你可不要被他比上了。说起来若不是有那样一场算计,你怎能够娶得这样的美妾?赵公子是春风得意,也不知道钱娘子是不是委屈的很,毕竟那位温公子,在钱塘可是交口称赞,可不是如同赵公子这般,只是小时了了。”
赵梓学盛怒之下,没有注意到秦锦然的动作,此时动弹不得只当自己气过了头,只等着自己恢复了行动,殴打眼前的人,粗气从鼻孔里喷出,眼眸里有跳动的火焰在燃烧,就连眼眶也瞪得几乎眦裂!等到秦锦然抽出了银针,赵梓学的手想也不想就抽在了秦锦然的面上,他的手在颤动,“闭嘴,闭嘴,闭嘴!贱人!”
此时满场哗然,他们听不到秦锦然说了那些激怒赵梓学的话,只看到了赵梓学伸手打一位妇人。
“那一日的孟氏也是这般,我先前还在想,好歹也是翰林家的嫡长女,怎会如此?原来竟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如此看来,那一日的婚宴上的事情,分明是他借机发作了自己的弟弟。我记得听醉红楼的人说起赵家这位大公子,虽然和赵家二公子一母同胞,却总觉得自己的二弟过于风光,遮住了自己的风采。”
“是不是假的啊,兄弟两人自古都是要相扶相携,这样才能够光耀门楣。再说了,亲兄弟哪里有隔夜仇?不是你在胡诌,就是那个妇人在胡诌。”
“当然是真的!古时候也有《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我听说赵母也是偏袒大儿子的。”
“这不对啊,赵统领先前还是风光的很,毕竟人送玉面将军不是吗?”
“你得再往前一点,说起的是赵家大公子的小时候,那可是京都里有名的神通,不过瞧着他这个样子,还当真是《伤仲永》了。”
赵梓学通红的目扫过那群文弱的书生,当即所有人都噤了声。
秦锦然一个踉跄往后几乎要跌坐到了地上,赵梓晏扶住了她,“你在干什么?”他的手握住了赵梓学的手。习武之人,手上功夫厉害,看似松松一抓,让赵梓学当时就叫了出来,满脸痛苦。
秦锦然上前连忙拉住了赵梓晏的手,“算了,梓晏,总之以后也不在赵府了,不在一块儿住,今个儿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不就是做戏,谁不会做戏?秦锦然听到周遭的谴责赵梓学的声音,就算是面上发疼,她也觉得是值得的。以前赵梓学做了那么多,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了关系,自然就是回击的时刻!
秦锦然低垂着头,面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赵梓晏忽然明白了秦锦然的用意,她是故意激怒赵梓学,让他打他,从而在众人面前诉说了之前在赵府,根本不是他对长不敬,而是赵梓学对幼不慈。嘴唇微动,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赵梓学的手,秦锦然的意思,他向来依照。他想要对秦锦然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的手抚上了她被打的面颊,很快又克制地放下。心中有些酸酸涨涨的,“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秦锦然眨眨眼,两人挨得很近,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自己的话,“你都猜到了?我这样算计人,你会生气吗?”
“兵不厌诈。”
听到了赵梓晏的话,秦锦然的嘴角翘了起来,因为牵扯到了红肿,单手捂住了面颊,赵梓学发力的时候,她一瞬间侧了一下脸,仍然是疼痛无比啊。
这里闹成这样,已经有侍女带着侍者过来,更是有人站在了赵梓学的面前,隔开了他与赵梓晏。“歌舞就要开始,还请到外面解决。”
“我们这里已经没事了。”秦锦然开口说话,赵梓学的那一下打得当真是有些重,她故意挑着的是戳赵梓学心窝子的话说,短短的时间,就觉得面颊有些发麻,“就是不知道赵公子这里……”
钱若涵上前扯了扯赵梓学的衣袖,自从赵梓学骂出了贱·人之后,所有的指责的目光都落向了他们这里,现在是越说越错,“我们这里也没事,就是今天他多喝了些酒。”然后凑到赵梓学的耳边,“你冷静点,也不看看曲园这里是什么地方?!”
京都寸土寸金的地方,就算是在京郊,能够开这般曲园的人,怎是好相与的?想到了这背后之人,传说是永安王爷,赵梓学的脑海一瞬间清明,咬着牙,“我们这里没事,刚刚就是说话,说得大声了一些。”
秦锦然捂着脸,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刚刚还打我了。”
赵梓学恨极了秦锦然不依不闹,此时在侍女和侍者的目光下,压低了声音道一句,“对不住。”
秦锦然嘴角翘了翘,转过了身子。
赵梓晏更是没有理会两人,对侍女道,“有没有冰?”
“有的。”
侍女也生怕这两对在闹了起来,就请赵梓晏与赵梓学错开坐,很快就送来了一小碗的冰。
秦锦然刚准备用帕子裹住冰的时候,赵梓晏从秦锦然的手里拿过了帕子,“我来。”他坐在秦锦然的左侧,此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面颊上的五指掌印肿起,他的眼底划过心疼,“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我看着就觉得疼。”
裹着冰的帕子碰触到了面颊上,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轻碰触,一次又一次的碰触,冰停留在面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一直到秦锦然接受了冰块的温度,赵梓晏才把冰块抵在了妻子的面颊上,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掩住了眼底的些许窘迫。“真的让我来就好。”秦锦然再次小声地说,可以感觉到旁边女眷的视线,这般同赵梓晏亲昵,让她坐立难安。
赵梓晏只是说道,“还有帕子吗?”
“有的。”融化流下来的冰水,赵梓晏会用手帕擦拭掉水痕,不让水滴落到秦锦然的衣裳。
赵梓晏挪开了冰块,擦拭了水,见着那一块儿肿的更高了,眉头皱起,此时人已经越来越多,“要不然下一次我们再过来。”
“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秦锦然说道,“一到五月,事情还很多。而且现在已经冰麻了,没什么感觉的。”她知道赵梓晏极其在意自己受伤的事情,心中那种甜蜜蜜的感觉,让她的声音也带着蜜糖的味道。
“也不怕被人打掉了牙。”
“其实我刚刚有侧过身子。”秦锦然当然是有些许躲闪,卸了他的力道,“还有,我也知道他是个书生,没什么力气,就是这里看着吓人,明天一早就好了,若是你,我就不敢了。”
“我会打你吗?”
“当然……”秦锦然刻意顿了顿,见到赵梓晏的眉头隆起,“不会。”她嘴角翘起,黑亮的眸子仿佛倒映的是星光。
他看着她的眸子,还有唇边粲然的笑意,就算是面上还有五指印,让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惨,他单手握成了拳头,用指甲掐住了掌心,如果不是这点疼痛提醒他,他想吻她。
“好像要开始了。”秦锦然也感受到了他们之中那种暧昧的张力,此时正好看到台上有人,就转过了身子。
赵梓晏的右手又捏着冰帕子覆在了秦锦然的面上,“你若是难受了,同我说,我们就离开。”
“好。”
两人动作让在场的女眷瞧见了,都心生艳羡,秦锦然虽然此时狼狈,但是赵梓晏素来冷淡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柔情,可是被人看得分明,成亲的不少心中有淡淡的怅然,未婚的姑娘心中也生出了向往。甚至父亲、兄长还有夫婿说过的赵梓晏行军打仗一塌糊涂,那些瞧不起赵梓晏的话也在她们的脑海之中淡忘了。
有人欢喜,就要有人忧愁。
秦锦然的话让赵梓学想到了钱若涵最爱劝他读书,让他多用些心思,瞧不上他做的那些诗词!他之前也知道,这位客居在家里的表妹,是上京来寻找她的未婚夫的,之前母亲也似乎提到过,那位温书生是个读书的料子?
一想到这里,心中越发不平,压低了声音对钱若涵说道,“你刚刚为什么冲着赵梓晏跪下。”其实赵梓学也明白钱若涵的用意,只是这会儿心中难受,就只能发作在钱若涵的身上。
钱若涵的心中还有一肚子的火,男儿膝下有黄金,难道女儿膝下就没有?若不是这段时间孟若婷时常发作她,让她跪惯了,否则又怎会给赵梓晏跪下?“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钱若涵的语气也有些火药味。
赵梓学听到了钱若涵的话,铁青着脸,他原本是为了发泄一辆怒火,现在钱若涵的顶嘴,让他的胸腔之中的火焰更盛!声音也就带着些阴阳怪气,“你是为了姓温的那个小白脸?难不成,你还想着讨要一份放妾书,到时候和你的好情郎双宿□□?”
“前些天我爹爹不是来信了嘛!我已经成了你的贵妾,原先的那本亲事就已经作罢!我不是收到了信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姑妈,告诉了你?!”钱若涵的声音有些颤抖,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赵梓学听到了钱若涵的声音里带着的哭腔,也有些后悔,正想要找个台阶下,就听到钱若涵绝望地说:“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如同是火上浇油,感情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很好,很好。”他几乎是发狂地低声喊出了这句话。
此时已经有咿咿呀呀的昆曲响起,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贵客,麻烦声音小些。”侍女弓着腰过来,提醒两人。她的语调也有些不好。
赵梓学干脆站起,他现在很有心情听曲赏舞,但是这前提不是和钱若涵一道,直接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钱若涵,手掌扬起啪得一声打在了钱若涵的脸上,也不等钱若涵就大跨步离开了。
钱若涵看着赵梓学的背影,唇色颤动,见着周遭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在家也是娇养过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夹杂着同情和冷漠,钱若涵捂着脸跑了出去,她发髻上,原本松松簪着的一朵绢花飘然落下。
秦锦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的时候,赵梓晏手里持着的冰块擦过了她的面颊,“别乱动。”赵梓晏用另一方干燥的手帕替秦锦然擦去了鼻尖上的水。
“可以了。”秦锦然拉下了赵梓晏的手,“已经可以不用冰敷了,有些冷。”
听到了秦锦然的话,赵梓晏也停止了冷敷,“他们离开了也好,我们继续看。”
“恩。”
面上被冰覆过,此时冰得有些麻木了,此时上台的是昆曲,女子的身段柔软,举手投足风流妩媚,眼波流转动人,虽然听不太懂,也可以感受得到其内的动人之意。
一曲过后,是喝彩声,有坐在前面的,直接把绢花丢到台上的,而后有侍女拿着花篮,轻巧从众人面前走过,脚步不快也不慢,并不会在人前停留,以免让不准备投花的人尴尬。
秦锦然和赵梓晏也一人丢了一朵绢花进去。
有昆曲,有弹评,还有舞蹈,最为动人的便是最后一曲火焰舞,穿着金红色的舞服,跳跃的时候仿佛是一团团在奔跑燃烧的火焰,让人炫目。
这样的舞蹈,让最后秦锦然把所有的绢花都丢入到了花篮之中,“还差一朵。”秦锦然忽然想到了发上簪的那朵绢花,也取下丢入到了花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