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好了披风之后,两人便走出了院门,赵梓晏的手里拎着一柄灯笼,另一只手则是挽住了秦锦然的臂膀,“走吧。”
夜风吹得圆形的灯笼摇摇晃晃,就连其内的烛火也被风吹得摇曳,两人的剪影在烛火之中晃荡。出了狭长的巷子,到了大街上,空中有明月高悬,而路边也有明亮的灯笼,人虽然比不上白日里多,却也是热热闹闹的。此时赵梓晏也熄灭了手里的灯笼。
“平日里也是这般热闹?”秦锦然问道。
“并不是。”赵梓晏回答,“只是因为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宵禁的时候晚些。”说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记不得宵禁的时候,却还记得医术?”
秦锦然眼皮一颤,继而温和说道:“毕竟我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大部分都忘却了,唯有医术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老天爷在补偿我一般。”
她为何寻死,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娘亲,赵梓晏便不再说,反而挽着秦锦然便往前面去了,“前面河边,有人放灯。”初夏里的凉风徐徐,带着微醺的缱绻,越往前走,人便越多,赵梓晏见着秦锦然只是松松挽住他,此时就握住了她的手。
秦锦然的心尖儿仿佛被羽毛挠过一般,却并没有挣脱赵梓晏的手,这大齐朝开明,若是白日里并无男女这般亲昵,而夜晚这般丈夫牵着妻子手的并不在少数。更何况,两人关系近些,也免得赵梓晏轻易就恋上了那月嵘公主。
握住了女子纤细而柔软的手,赵梓晏的心中也是满足,语气也就越发温和了,“旁边有卖花灯的,我替你买一盏。”
挑了个莲花样式的花灯,再往前走,人就越发多了,两人的身子也就越发贴得近,近的让赵梓晏低头就可以嗅到她发丝的皂角香气,左手同秦锦然十指相扣,五指松松搭在她的手背上,看着秦锦然卷翘的睫毛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颤抖,心中带着暖暖的痒意。
到了河边,赵梓晏松开了秦锦然的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花灯上的烛蕊,递到了秦锦然的手中,“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小心些。”
“恩。”单手托着花灯,另一只手微微扯裙摆。
放灯的都是孩童和女子,秦锦然刚刚和赵梓晏十指相扣的样子也被人瞧见了,未成婚的少女艳羡却不会说什么,有爽朗的妇人上前,调笑道,“夫人和丈夫的感情真好。”
对于他人的调侃,秦锦然弯唇而笑,并不答话。
走到水台边,见着各式的花灯巍巍颤颤从女子手中离开,在水面上略一晃动,就飘飘荡荡随着水流去了远方,秦锦然也要放花灯的时候,身侧的女子笑道:“夫人可以许个愿,祈求河神的保佑。”
秦锦然回头看了一眼赵梓晏,他那般风姿俊朗,在人群之中卓然而立,见着秦锦然看向自己,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不笑时立在那里如松如柏,笑是柔软了他的眉眼,温柔了夜风。秦锦然心中有些不舍,对着赵梓晏点点头转回了身子,他今日里陪着自己放花灯,她所祈求的,却是今后能够顺利离开。闭上眼许下了愿,单手放下了花灯,手指碰触到冰凉的水面,手指松开,那花灯就顺水而下飘然远去了。
见着花灯远去,秦锦然也就站起身子,上台阶的时候,赵梓晏已经伸出了手来牵她。放过花灯之后,赵梓晏就带着秦锦然顺着河边往回去的方向走,不知道是谁放了烟花,那刹那芳华绽放在夜空繁星之中,炫目美丽得惊人。
一直等到烟火散了,赵梓晏才开口说话,“刚刚忘了和你说了。放花灯的时候,可以许愿祈求河神的保佑。”
“刚刚有人和我说了。”秦锦然说道。
赵梓晏忽然想要知道秦锦然许的是什么愿望,秦锦然却没有开口。
统共出来了半个多时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秦锦然就抽出手,而赵梓晏看着自己的手心,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赵梓晏是惯常在这个院子里睡得,谁知道今日里却难得辗转难眠,想着的就是握住秦锦然细腻柔软手时候的感觉。
此时的秦锦然洗漱之后,见着听雪仍然是满脸欢喜,便想到离开这里是早晚的事情,也要给听雪敲敲警钟,就对着听雪招招手,“你觉得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很好?”
听雪的头点得飞快,“刘家是极其和善的一家,待奶奶也好。”
秦锦然抿唇一笑,“那是因为刘大哥曾是将军的下属,一同上过战场,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听雪乖乖点头,不知道秦锦然接下来要说什么。
“若是能一直这般下去,也是好的。”秦锦然说道,“但是你猜猜看我今个儿在街上遇到了谁?”
“不就是永安王爷吗?”
“永安王爷是晚些时候的事情,一开始是遇上了二公主。”秦锦然伸手拿起一把梳子慢慢梳拢长发,“你应当还记得上次太子和二公主都在的时候,二公主曾问过我将军的事情。出来了以后又遇上了大嫂,而大嫂显然是和二公主相识的。”
听雪的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是。”
“今日里是大嫂陪着二公主一道。”秦锦然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家是打定了尚公主的注意。”
听雪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可是,可是大少爷已经成亲了。”
秦锦然噗嗤一笑,“大少爷白身一个,只不过小时候有些才名,如何能够尚公主?就连容貌也是不显,你觉得二公主会看上他?”
听雪咽了咽口水,“二少爷也成亲了。”
“但是呢。”秦锦然说道,“我不过是一介孤女,若是我死了呢。”
听雪吓了一跳,“不会的,不会的。”第一声的不会还是掷地有声,轮到了第二声就有些犹豫了。
“你也想到了不是?”秦锦然的手指滑过青丝,“今个儿就是夫人让王嬷嬷过去杀我的。”
“已经没事了。”听雪的眼里盛满了泪水,“现在有二少爷了,有二少爷了。”
“可是,谁知道二少爷能够护我多久?”秦锦然神色淡淡,“护我一日?护我一月?他现在还不知道二公主的倾慕之情,也不知道赵府的盘算。”
这一日的相处和之前的谈话,秦锦然对赵梓晏此人也算是有了初步的认识。正直不阿有极强的责任感,自觉有了妻子,故而也未曾留意到二公主不同寻常的倾慕之情。
“二少爷不会的。”听雪摇摇头。
“恩,或许现在不会。”秦锦然反问道,“你觉得我的生死性命都应当系于二少爷的一念之中吗?毕竟二公主你也见了,刚刚及笄年岁,正是最美丽的时候,容貌上佳,又是帝王帝后手心里的明珠。”
听雪的心很乱,秦锦然说得也是事实,“那,那应该怎么办?”
“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秦锦然的手指擦拭了听雪的泪水,“这件事你放在心底,你用心听有心看,然后你再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听雪点点头。
秦锦然把这件事情告诉听雪就是为了让听雪心中有数,一点点让听雪知道,离开赵府,到更广阔的天地才是最何时她保全自身的路途。
听夏和听雪两人,是亲疏有别的,对于听夏,秦锦然想的是直到离开那一日带着听夏走了,才会告诉她事实的真相,若是听夏愿意跟着她,就会带着她,若是不愿,到了附近的城镇安置下听夏就是。
和听雪说完之后,秦锦然便睡下了,而听雪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第二日赵梓晏因为上朝起得很早,而秦锦然因为昨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依然是沉沉睡着,等到赵梓晏约摸已经在朝堂上的时候,秦锦然才起床。
吃过了早餐,因为昨个儿赵梓晏的吩咐也不曾出门,便在屋子里温书,一直到了傍晚吃过了饭,才见着赵梓晏一袭御林军武将的衣服回来,崭新铁盔上的红缨惹人侧目。
经过赵梓晏的解释,秦锦然才知道,原来因为并无战事,上朝过后皇帝便给赵梓晏在兵部挂了职,下了朝之后在御林军操持兵将。
他的身上有浓浓的酒气,显然因为应对同僚的应酬,神情有些疲惫。
秦锦然想了想,便准备给赵梓晏熬一碗醒酒汤,最后捧着醒酒汤,亲自敲了赵梓晏的房门。
赵梓晏拉开门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想到秦锦然敲门,侧过身子让秦锦然进入到房间里,“你怎么来了。”
“给你熬了一点醒酒汤。”秦锦然说道,“喝点会好受些。”
赵梓晏只是解了盔甲,屋内更是冷冷清清不似自己的屋子,因为醒酒汤在厨房的时候已经被秦锦然凉却过,此时赵梓晏并没有用勺子,而是端起了醒酒汤一饮而尽。原本以为会和其他的醒酒汤一样难喝,却带着微酸微甘的味道,并不难喝。
像是看到了赵梓晏眼底的疑惑,秦锦然解释道:“这是我自己配的方子。”见着赵梓晏捏了捏眉心,因为捏压眉心有指腹大小的两片红,“你是不是头疼,我替你按摩缓解一下。”
“也好。”赵梓晏合衣褪鞋平躺在了软榻上,而秦锦然的拇指捏在了他的太阳穴,中指碰触他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