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凡间的焦点聚集在弥赛亚身上,地狱的恶魔都经常在光明教庭外打转,碰到外出的信徒就威逼他们说出圣子的情况。可是不用信徒遮遮掩掩,他们脸上哀戚的表情就出卖了,圣子的身体状况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不好了,尤其是这个冬天的来临,光明主殿竟然无法设置恒温的结界!
在神之庇佑之下,任何低于上帝的力量都无法在这里使用,结界更不行。
圣子殿下在入住后就未离开超过一天,以往能够靠衣物熬过去,偏偏今年的冬天寒冷凛冽,纵然主殿光明万丈,也温暖不到待在这里的人一丝半毫!
信徒得知弥赛亚的情况,差点哭晕在主殿外满是雪花的台阶上。
“圣子殿下,您就移居一个地方好吗!”
“殿下!”
“求您出来吧。”
“里面太冷了啊!上帝,我们求您驱散冬日的冷寒啊!”
……
常人以盛极必衰来形容一个事物的巅峰,站在主殿中央的路西法却是另走偏锋,衰极而盛。呼出的气体发白,路西法对这些能够伤害到普通人的低温无甚感觉,他早已体会过能够把灵魂都冻伤的刺骨寒冷,怎么会在乎这些。
路西法用所有信仰之光切断他和路西菲尔的联系,灵魂蜷缩在最深处。他想到天堂四季如春的环境,又想到路西菲尔能够体会到温暖,同伴,下属,仰慕他的小天使,他忽然觉得有一种暖意汇入心底,驱散了他四肢的寒气。当年的他是否正在宫殿里批改公务,或者在闲暇之余,独自来到偏僻而美丽的风景下轻轻的哼唱。
是什么用的曲调呢……
忘记了啊……
仰头微笑的路西法听到了背后张开羽翼窸窣,听到了水晶天回荡的冥冥圣音。
快要抽空的生命力逐渐枯萎,又在身体上展现生灵最青春年华的一面,是美,哀到极致的凋零前奏,是光,即将被黑暗和死亡吞噬的曙光。似乎连无情的冬天也为圣子感到不忍,在把寒冷送入宫殿时减弱了不少。
“父亲!”
以诺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从一个需要被人抱着走的孩童,他变得个子高了不少,能够到父亲的腰部。在这五年里,他学会了懂事,学会了珍惜,同样愤怒着父亲要在主殿待下去的行为!那个被奉为信仰的上帝根本就不在乎父亲,给予庇佑,却不给予温暖,给予荣耀,却不给予力量!
面对着以诺忍着不哭的表情,路西法的心肠软了下来,“以诺,你来了啊。”
他招了招手,以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一股寒气从路西法的身体散发出来,让以诺明白对方是多冷。看出以诺的心思,路西法安抚的解释道:“冷热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感觉,待在这里,我还能在信仰之光下多感知一点外界的情况。”
以诺更想哭了。
路西法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说道:“不许在上帝面前掉眼泪啊。”
以诺梗着脖子说道:“上帝又看不到!”
随着年岁的增长,以诺沿袭路西菲尔的美貌慢慢出来,金色的卷翘短发,男孩的五官稍微深刻,因为年龄而恰到好处的突显出可爱,没有成年人那种占据所有人视线的强烈视觉冲击。
这样就好……
路西法心想,这样的样貌至少安全,长大后有了自保之力就没问题。
“以诺,出去。”
“不要!”
“阿莱和亚尔曼呢,他们怎么会让你过来?”
“叔叔劝不动你,我来!”以诺倔强的盯着父亲,“你要是想要我陪你一起冷死,你就继续站着!”
路西法:“……你敢。”
“我敢。”
以诺龇牙,两颗小虎牙冒着寒光。
最后路西法还是跟他出去了,主殿外传来欢呼,为光明教的小圣子感到佩服,竟然能劝动待在里面好多天没有离开的弥赛亚殿下!路西法瞥见以诺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心底那一丝被威胁的不满消失,他的儿子总归不是笨蛋,日后他离开了人间,也不用太担忧了。
回到温暖的地方,阿莱第一反应就是拿一块大毛毯去裹住路西法。照顾完大的,他再用一块小毛毯裹住了冻得打哆嗦的以诺。以诺笑嘻嘻的对他说着“我把父亲劝出来了,有奖励吗?”
阿莱也笑了,“好啊,下次带你去精灵族玩。”
亚尔曼捧着一杯热腾腾的水给路西法,“这是精灵族的生命泉水,我刚加热了一点,你喝一些吧。”
本来想要喝的路西法手一停滞。
生命泉?
那不是他和路西菲尔发生过一次关系的地方吗?
杯子拿在手上,路西法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渡不过心理那一关的他果断把杯子给了以诺,“你也冷了,先喝吧。”以诺捧着这个冒热气的杯子,面露疑惑的嘟囔道:“为什么我觉得父亲不怀好意?”
路西法轻咳一声,视线移到了别处,“不想喝就算了。”
以诺咬着杯子边缘,鼻翼嗅了嗅,陷入危机本能和理智的交锋。
被以诺带出了主殿后,路西法自然没有再矫情的住回去。其实住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到那边会给上帝加印象分,然而印象分再多,也抵不过以诺的几颗金豆子。路西法扶额,自己教导儿子还算是软中有硬,要是换做路西菲尔,怕是要把以诺给宠到天上去。
毛毯才在身上披了一会儿,路西法就脱下了它,那种沉甸甸的窒息感缓解不少。
以诺在折腾了这么久后累了,被阿莱抱回住所去睡觉,路西法则在亚尔曼的虎视眈眈下找了个地方坐下,壁炉燃烧着装饰性的火焰,寒风隔着墙壁和水晶窗户,呼啸的在外面刮着。
“呼呼——”雪花飘落在窗户上,温暖的宫殿一片安静。在这份柔软舒适的气氛下,亚尔曼低声说道:“你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吗?”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坚信弥赛亚不可能玩自虐,这家伙的本质妥妥是享乐主义者。
路西法想要说话,表情微妙的顿了一下,然后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弥赛亚?”
“啊……”
“你怎么了?弥赛亚,难道是……你喉咙……”
人高马大的亚尔曼一时间咬着嘴唇,使劲的眨着眼睛,不让酸涩的液体流下来。
路西法递给他一张手帕,示意他别憋着了,要哭不哭更难受。“哇”的一下,亚尔曼的鼻涕眼泪全部哭了出来,“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啊!我记得亚当活了快两百年了,夏娃也是,为什么你身为他们的儿子,会连五十年都活不到啊!”
路西法托腮,无限远目,其实都是被他作死作出来的嘛……
水晶质地的窗户出现“笃笃——”的敲窗声。
哪里来的声音?
路西法心有所感的回过头,就看见漫天的雪花飘舞,散落在金发白袍的炽天使长身上。亚尔曼也望了过去,嚎啕的哭泣停止,呆呆的注视着这位神秘的到访者。
路西菲尔浮空站在窗户外,羽翼在身后拍打,他没有穿着炽天使长的御袍,而是一件简约修身的长袍,在寒冷的雪天,美好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一幕。见宫殿里的两人都盯着他不说话,路西菲尔的指节屈起,扣在窗户上又敲了一下,宫殿内的灯火下为他蒙上暖色调的温馨色彩。
“弥赛亚,不欢迎我进去吗?”
他从高处俯视着坐在里面的路西法,路西法无声的笑,站起来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指尖一点窗户,整片完整的水晶窗户消失,路西菲尔从外面一跃而入,金色的长发和飞雪交织在一起,飞扬而肆意。路西法的眼睛瞳孔一缩,又变得涣散而朦胧,即使能够看清楚的时间只有一瞬,已经足够了,剩余的画面,他能够在心底用记忆描绘出来。
寒风吹进来了一些,路西法的身体颤栗,有种持续掉血的错觉……
唔,好像快见底了。
他真想念自己曾经的魔王级血条。
“冷吗?”路西菲尔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反应,立刻恢复窗户上的水晶。路西法不怎么在意的摇头,走到亚尔曼的身边踩了一下他的脚,亚尔曼吃痛的叫出声“啊!”
在路西法的冷视下,他反应过来自己该替招待贵客。
“路西菲尔殿下,您坐。”亚尔曼飞快的收拾了一下这个宫殿,还特别注意到炽天使长可能有洁癖,专门搬出一张没有坐过的崭新椅子,热情的让路西菲尔坐下。路西法瞅着亚尔曼讨好的表情,明明颜值和路西菲尔不相上下了,为什么自己都没享受过这番待遇?
再一回头,看见路西菲尔端正的坐姿,路西法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了起来。
对方能够在他生命走到尽头前过来,不论如何都是一种心意。他是否能认为,自己在路西菲尔的心里有那么一点地位?
嘴唇张了张,他的嗓子说不出话,可是唇语可以替他表达出来。
【路西菲尔。】
“嗯?”
【能够陪我三天吗?】
“为何?”
【忽然觉得生命如同朝花夕拾,不可追忆。】
“……说人话。”
【我想死在你的怀里。】
“……”
【开个小玩笑,谢谢你的到来。】
宫殿外风雪吹遍大地,为在大陆中央建立了五年有余的光明教庭镀上一层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