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拨动琴弦,乔笙双眼合起,神识探入虚空,此时的灵宝对他完全不设防,甚至还有些许的亲昵之意传来,混沌空间中的黑袍器灵只是睫毛颤了颤,便没了其他动作。
乔笙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虚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一点细小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意识,没有了以前进入的凝涩,有一种极为通畅之感。
小器灵当初说得简单。但以乐器为器,以情绪为攻,从来没有人如此修炼过,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这是一件看似容易,却十分危险、复杂的挑战。
修真之人,修道的方式有无数种,其中有一种被称为“乐修”,都是以乐器为器,以音为攻,然而此道与它说的有一些差别,前者在“情”,后者在于“音”,“乐修”要修炼特殊的心法,还要参悟琴谱,才能让动听的乐音变得具有攻击力。
乔笙要修炼此道,也不是贸贸然就下手,他翻过了许多书籍,除了“乐修”与他有几丝的相同点之外,没有查到任何引七情六欲的修仙之道。
所以,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摸索。
他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第一次引动情绪的情形。那时,他面对情绪明显不受控制的南枫公子,一心只想安抚他的情绪,因此,整个人极为的专注,曲子弹到一半,他仿佛一股清灵之气拂过心田,心境更加的畅然,因此不知不觉中,灵魂与虚空中的情绪产生共鸣,就引出了愉悦的情绪,并且自己也沉浸在了其中。
而现在再怎么回想,也只是空荡荡的一片,体会不到当时的丝毫感受。
想必那就是难得一见“顿悟”,接触到了什么契机,然而他因为不懂,所以错失了良机。
虚空中恐怖的情绪风暴便是连器灵都不能控制,更别提他神识脆弱,稍不注意就会沦落到神魂俱灭的下场,因此,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幽幽的琴声响起,乔笙弹了一曲罢,双手放在琴弦之上,闭目目思索。
白君拿着一本薄薄的图册,坐在石凳上,凝眸翻看。
百年梧桐树高大的伫立在院子前,华盖亭亭,山风吹来,簌簌作响,土坎之下插着木桩,纤细碧绿的藤蔓缠上来,野花盛放。
两人各坐一方,青山环抱,木屋小院,山风流淌,虽然没有交流,但气氛静谧美好,但是很和谐。
只除了,不一会儿,就咚咚咚响起,假装有事经过,从院子旁边小径上走过的一些人。
……
清香暗袭。
乔笙从左侧院墙中的笆篱露出身影,对着趴在地上,一看见他,就吓得四肢软倒在地的小孩一招手,“小家伙,过来。”
满头大汗的小孩瞪圆了眼睛,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手指不安的搅动着,强忍着不回头,声音带着哭腔道:“冒…犯了仙长…大人,阿牛……阿牛…”
鼓起勇气说着话,还是忍不住怯意后退了几步。
只不过一句话就将人吓成这样,乔笙微拢眉心,目光在小孩身后转了一圈,撑起一个温和的笑道:“莫怕,我不会怪你,过来罢。”
小孩儿傻乎乎的看着他,见他笑得柔和,气质柔软得仿佛发着光,一时之间有些懵,只觉得和大人们耳提面命叮嘱的都不一样,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花颂将门栏打开,这时候突然从后面的草丛中窜出一个身影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挡在小孩前面,仰着脖子道:“仙长大人,都是我自作主张带弟弟来见识见识仙人的模样,您把我叫进去吧,我比我弟弟厉害多了,什么活都能干。”
小孩拉了拉兄长的衣角,看样子都快哭了。
乔笙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自袖中拿出一块糕点来,分成两块,弯腰递给两兄弟,温柔道:“不必如此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妖兽,只是叫他进来,有事相问罢了。”
含有灵气的食物凡人不可多食,应循序渐进,乔笙拿捏着分寸,因此没有给两人更多。
两兄弟看着他递过来得糕点咽了咽口水,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就要朝乔笙走去,可半大的少年却被他像是诱哄的口气弄得更警惕了,按住弟弟的肩膀,也不去接。
乔笙眉心更拢,心里面不耐烦起来,一双黑色的眸子便显得更清更透,无情无欲的样子,深处却很是克制。
他在欢乐谷一直都处于封闭的状态,不与人相交,十分孤僻,如此整整坚持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自己自娱自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与人接近,当时只因情况特殊罢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快得孤独症了,所以极想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中来。
越是因为逼迫自己,就越是怀恋前世的自己,乔笙有时候几乎都忘了自己,产生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一切都看淡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干脆随风而去的错觉。
如果不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他不可能冷静到现在。心头伫立的傲骨不愿屈服,可落入的环境又叫人心生绝望,绝望之下又有一丝光在前面牵引着他,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偶尔有一些念头冒出来,都被他强制压了下去,然后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敢再去想。
但如今逃出虎口,心情畅快之下,乔笙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件事情——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他挑了挑眉,唇角弯起,脸荡起十分柔和的线条,偏偏那双即使易容也无法遮掩的眼里,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清透而冰冷,以至于让人生出距离感。
不过小孩还是单纯,只看见他笑得好看,又愿意给他好吃的,最终从兄长的手下拱出来,双手将糕点接过,最后还不忘道谢,“谢谢仙长大人。”
乔笙就笑了,脸上柔和了一些。
他想要再入人烟,找回自己。然而普通人对修仙者向来敬畏,他们一到村庄就被人高高在上的供了起来,并且个个小心翼翼,不敢上门拿打扰他们修行。
只有几个胆子较大,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不听家长的话,自以为是的假装从门口晃过,看几眼仙长,然后兴奋的跑了。
乔笙觉得村民们害怕他们,那他就从孩子入手,并且他也十分喜欢孩子,不,前世的自己很喜欢孩子。
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仰起小脑袋,蹭了蹭,“我叫李阿牛。”
乔笙轻笑,“好,小阿牛,看你满头大汗,刚刚去作甚么来了?”
李阿牛略骄傲的答道:“阿牛刚刚才练完武,因为阿牛表现好,雷叔允我先休息哩。”
乔笙扬眉,“哦?是吗,真棒。”
李阿牛笑得露出豁嘴的门牙,后面的少年抓耳挠腮,翻了一个白眼。
乔笙偏了偏头,有些无奈的发现自己找不出什么话题来了,他干脆道:“我想去村里走走,阿牛带我去可好?”
李阿牛当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乔笙站起来,回头看向院子,却见黑衣男子不知何时,视线已经离了书本,一手撑起下巴看向他们这方,冰紫的眸光半合着,有些慵懒,却是一直凝在他的身上,他一顿,然后手往村里一指道:“我去村里看看。”
男子轻轻颔首,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就移动步子走过来,站在他身侧。
——
李阿牛紧紧的跟在乔笙腿侧,两手握住糕点,不时不舍的轻轻舔一口,然后再抬眼看路。
李正竹不放心的看了他几眼,轻轻的咬了一口糕点,只觉得入口说不出的美味清香,整个身体都舒畅了许多,他不舍的看了几眼,然后用帕子小心的包了起来。
李家湾的屋子建的虽然不美观,但很是牢固,并且十分高大,屋子与屋子之间相隔面积十分的宽,几乎每一家都带有前院和后院。
乔笙和白君带着两个小孩从笔直向下的台阶走来,他们的右手方是几个已经挖好的巨坑,想必是开始填地基的房子。
李家湾的房屋全部落户在一座坡度极缓的矮山上,一栋一栋的向上延伸,建得规规矩矩,而这一方矮山的右方却与一高大的山脉相连,经常有低阶妖兽出没,所以设了好几个岗哨。
清凉的溪水从谷中山涧上激流而下,然后逐渐变得平缓。
走在最下方的平地上,乔笙左右看了看,昨日他们就是从溪水那个方向来,行到此处,就有好几个翘首以盼的妇女围上来,哭声、庆幸声、抱怨声嘈杂在一团,村长一声喝止,才让众人安静。
最终在满目惊慌中,他为了不引起惊扰,本身也实在疲倦,拒绝了村长要将巨力蟒献给他的想法,表示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
受伤惨重,幸得丹药保全一命的,名叫阿浮的少年将他新建的房屋让了出来。
李阿牛拉了拉乔笙的衣角,“仙长,那前面就是演武场了。”
乔笙对着演武场十分感兴趣,闻言,当即提步向前,白君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
演武场铺着打磨平滑的青石,面积比几间屋子还大,位置处于村落之前,前方溪水蜿蜒,水汽升腾。
这时正好是又一天的清晨,山间云雾朦胧,青山带翠,演武场正好沐浴着初升的太阳。
一走进,便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后移两步,对,再劈腿,不错……”
“阿阳,你的姿势不对……”
“哎哟!”
“你,你这个泼猴,不好好修炼,就知道捣乱……我,我打死你,别跑!”
一只脑袋从水底钻出来,比了个鬼脸,“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一个汉子气的面红耳赤,拿着藤条在地面拍得啪啪作响。
练武场上,二十多个孩子歪歪扭扭的比着一些奇怪的动作,站得七零八散,其中还有一条青黑的水蛇被一些水草缠着,在地面扭来扭去,但却没有一人生出惧怕之色,一小孩跑来将水蛇绑了,笑道:“回去炖了喝汤。”
其他人都哈哈附和道:“可行。可行。”
再看那壮汉扔下练武的孩子,在溪水边暴跳如雷,却完全奈何不了水里的孩子。一片嬉笑怒骂之态。
乔笙顿了顿脚,这场景和他心里的画面反差甚大,他看了演武场几眼之后,不再去看,视线落在水中的孩子身上。
白君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他本对所谓的演武场有些好奇,可看过之后却是无聊的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前面的人身上。
他的目光深邃,好似那里有一大个谜团,让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