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来了,却不见了,最有可能去哪儿了?
洛茗又看了看这间屋子,只觉得背上有点儿凉。
李子敬等人不晓得为什么山桂会这么看得起洛茗,还巴巴地跟她一个人说话。此时见他们二人没有再交谈以后,李子敬又说道:“山桂哥暂且放心,只要有我们在,定不会让妖兽再伤了你们分毫。”
不管这句话是李子敬的肺腑之言,还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山桂都做出了普通人该作的反应:“多谢各位大恩了。”
在场的不论是二青门派的人还是普通门派的人,都知道修仙之人在普通人眼中的地位如何。所以不管山桂表现的如何激动,他们实际上早已习惯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习惯,才让洛茗有些担心。越是看上去弱小的敌人,越能在措不及防时要人老命,谁知道这些娃娃会不会因为一时松懈而酿成大错。
山桂的妻子办事情果然很有效率,不多时就端出了一碟碟的热菜。在这样一个大冷天里出门在外之时,能看到这么热乎的菜,本身就是一种奢侈,更何况这些弟子们已经连续吃了几天的干粮了。
十几号人围坐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大桌子边上,客气而矜持地看着那些菜,谁都没有第一个动筷子。
他们其实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罢了。
这家的妇人没有上桌,她把菜上齐以后就端着小碗去喂孩子了。山桂作为主人家,端坐于上首,率先端起粗瓷的酒杯说道:“各位远道而来,我山桂先干为敬。”
说着他就端着酒杯一仰而尽,果真是不带丁点儿含糊的。
趁着山桂仰头喝酒的功夫,朱紫忍不住对已经相处的关系极好的徐琳嘀咕了两句:“不过是乡野人家,倒也凑得齐这么多酒杯。”
这也是一句大实话,一般来说这些人家能拿出不同花色和大小的十几个酒杯那也是相当不错了,可是这山桂拿出来的酒杯不仅一个不差,连制作都一模一样。虽然都是粗瓷的,但很明显是一套。
山桂听到朱紫的话以后,放下酒杯冲她一笑:“鄙人不才,在妖兽来之前,曾是本村的村长。所以家里有些酒杯茶盏,也不足为奇了。”
朱紫没想到山桂的耳朵那么好使,尴尬地别过眼睛去没有说话。
洛茗就坐在朱紫和徐琳二人的边上,此时也端起酒杯遥遥敬了山桂一下:“承蒙山桂兄盛情款待,我们也该敬上一杯才是。”
姚小五见洛茗如此大胆,用眼睛瞪了她一下,想让她不要这么冲动。可洛茗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他的眼色一般,早就自顾自喝完了杯中酒,还伸筷子吃了桌上菜。
有洛茗开了头,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活泛起来。这些不同门派的弟子们之间开始大声交谈,青玥派的人也渐渐地跟山桂推杯递盏,甚至还有说有笑。
只是在气氛越来越活跃之时,最先挑起气氛的洛茗却显得分外安静和沉默,连跟姚小五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同她的沉默相一致的,则是坐在她斜对面的张云秋。只不过洛茗的沉默是因为她有事要想,竖起耳朵而张云秋的沉默却是自觉无趣懒得再说了。
张云秋不知道洛茗是怎么看出他来的,此时还在纳闷在。
而洛茗却压根没把张云秋的事当个事,她一口一口抿着小酒,没放一点儿心思在张云秋身上。
十六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十六个人的饭桌还是相当热闹。一片嘈杂声中,洛茗依稀听到李子敬问着山桂:“不知你遇到的那位道长可曾说过这些妖兽是为什么突然来到这座山上?”
这小弟子也确实谨慎,到了这个时候还拐弯抹角的问问题,不把令牌的事情抖出来。
山桂似乎是喝多了,回答他时声音里带着些醉意:“这一点倒是未曾说过,不过他告诉我等你们来了,我自会明白。”
“那自从妖兽来了以后,这附近可有什么地方有所异常?”李子敬不死心的继续问。
这次山桂终于沉思着点了点头:“要说异常嘛,倒是有个地方……”
李子敬哪由他继续说下去,早把耳朵凑了上去,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还时不时地瞟上两眼洛茗。
洛茗依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其不闻不问。
这顿饭实际也没吃多久,酒足饭饱以后,天已经灰蒙蒙的快要黑了。山里头天黑的本来就要早些,现在一到傍晚山风窜过峡谷,便是听着就让人发寒的鬼哭狼嚎。
丝毫不意外的,山桂又强烈建议洛茗等人留宿一晚再走。
出乎意料的,这次没有一个人反对这个建议。
没反对,一部分是因为自认为没有主动权反对也没用,另外一部分就纯粹是出于别有用心了。
山桂的家毕竟大小有限,一共也就两间客房,于是也只能男修挤一间,女修挤一间。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比昨晚上住山洞要舒服。
等到完全入夜以后,没有太多心思的比如徐琳等人都早早的睡了。而有心思的比如洛茗等人,却是丝毫没有睡的打算。
夜深人静之时,洛茗一从房门走出来,就看到史玉正在跳从窗户。
这么个大晚上出来,自然不是聚在一起赏月的。彼此要干啥,都心知肚明的很。
洛茗主动冲史玉挥挥手:“怎么不把小邵一起拉出来呀?”
史玉略显尴尬的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洛茗近前:“不适合兴师动众。”
她们俩才碰了面,男修那边李子敬也鬼鬼祟祟的出了门,一抬头就看到她们两人。
“李大师兄也是出来赏月哒?”洛茗一边说着,还真就抬头看了眼黑茫茫一片的夜空。
李子敬轻咳一声,走到了二人面前。
不过毕竟是有共同目标的,所以也没有尴尬多久。李子敬很快说道:“白日里我问了那山桂有关令牌的事情,他说那处山洞是在西边。可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肯定了那地方肯定就在这附近。”
史玉也点点头:“我也发现这一处的地形十分奇特,灵气分布也有一种说不上的诡异感。”
史玉和李子敬说到这里后都没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洛茗。
洛茗看看李子敬又看看史玉,严肃地点点头:“你们说得不错。”
李子敬是真心觉得洛茗的脸皮有的时候真是厚的可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字:“你呢?你有什么发现?”
洛茗诚恳的眨眨眼:“我的发现都已经让你们给说了啊。再说了,我真的只是出来看夜景的,不信你问史玉,我刚刚可是从正门走出来的。”
说完以后,她还真就打个哈欠,正大光明地走回了屋,留下那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们俩出来是干嘛的?”李子敬恍惚地问了史玉一句。
“反正不是看夜景。”史玉也有些恍惚。
当然不是为了看狗屁的夜景,他们是为了月黑风高好办事来着!史玉看了一眼李子敬:“接下来要不要一起查?”
“一起吧。”李子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提不起了劲,但有个人帮忙总比没人帮忙好。
而就在这两个人一脸郁郁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的时候,本该回屋睡大觉的洛茗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屋子里溜了出来,去了山桂和他妻子所住的那间屋子外。
虽说是到了晚上,屋子里一片漆黑是正常的,但这间屋子明显冷清的有些异常。洛茗扒那儿半天,都没有感觉到人气。
洛茗刚准备伸手推没锁严实的窗户,却冷不丁地被一个人给拉到了一边。
“这么急做什么。”那人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洛茗扭动一下,从那人怀里挣脱,挑了挑眉毛:“你成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别扭不?”
“张云秋”笑了一笑,不过伸手在脸上一抹,那原本普通的五官立马变得风华绝代起来。
“趁着时间还早,你有没有兴趣说说是怎么发现我的?”苏乾靠的洛茗几近,戏谑道。
“有万种细节可以发现,你有兴趣听到天亮么?”洛茗瞟了他一眼。
苏乾不惊不恼,一边留意着山桂那屋里的动静,一边跟洛茗开着玩笑:“你撒起谎来倒是不用打草稿的。”
洛茗心知他说的是方才史玉李子敬二人的事,便回道:“你当初不也说不会使改变容貌的幻术么?”
苏乾摸摸下巴:“那种幻术我确实不会,但我又没有说我不会其他改变容貌的方法。嗯,比如说易容术。”
易容术洛茗倒是听说过,这种精细麻烦的技艺一般只在俗世中出现,修仙界中少有人涉猎。她不禁反问道:“这又是你在幼时学的?”
苏乾不予否认地点点头,还抛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洛茗犯了个白眼,继续乖乖地蹲墙角,没有再跟他说话。
苏乾却是自己主动凑了过来问:“怎么你也不问问我在等什么?”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话有点多?”洛茗被他呼出的热气搅得有点心烦。
“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那般成熟稳重的模样,看来我确实要更加庄重些了。”苏乾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还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衣领子。
洛茗不问自然是因为知道苏乾是在等待什么。他一门心思地想混进他们中间,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秘密。不管他的龌龊秘密跟他们的龌龊目标是否相同,苏乾肯定做了比他们更多的准备,所以洛茗倒是很有把握跟着苏乾混。
子时将过,一声鸦鸣突然响起,在午夜时分显得尤为刺耳。听到这声响之后,洛茗才猛地记起来,这还是她在踏入南边区域以后听到的第一声鸟兽鸣叫。
像是与这鸦鸣遥相呼应一般的,山桂的房间里也终于有了动静。哪怕窗户严严实实的紧闭着,洛茗都能看见里头大盛的蓝光。
蓝光亮起了并未持续多久,屋里面就重归黑暗,而山桂却在此时走出了房间的门。
在山桂出门之后,洛茗就立刻进了屋里,没有丁点儿脱离带水。苏乾看着洛茗这么迅速的行为,也只是意味莫名地微微一笑:“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屋里头明明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却冷冷清清地跟没人一样。洛茗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去看了看那个所谓的山桂的妻子,却发现她不过是具木头雕的人偶罢了。
那孩子倒还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模样,洛茗伸手把它抱起来随着苏乾点点下巴:“你肯定知道入口在哪吧?”
苏乾没有说话,直接敲开了房间角落里的暗室。
暗室里漆黑一片,洛茗抱着孩子和苏乾往里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道石壁阻碍。不过洛茗把受伤的孩子往凹槽处一放,这座石壁就自动打开了。
“这么隐蔽的钥匙,也亏得你能发现。”苏乾赞叹了一句。
“比起其他的细节,这把钥匙算是做的最不隐蔽的了。”洛茗倒认为这也没什么。
在第一眼看到山桂一家人的时候,洛茗就觉得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直到近距离相处之后,她才发现这种感觉的源头是什么。
这种感觉不是源于环境不是源于谈吐,而是源于他们的孩子。山桂夫妻二人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普通人无疑,但他们的孩子的气息却迥然不同。
与其说那个婴儿的气息像是普通人,不如说更像是某种物品。
在众多说明山桂不是一般人的线索之中,这个孩子的存在无疑是最明显的。只不过由于它形状特殊,身份特殊,所以很难会有人注意到罢了。
不过从苏乾的反应来看,洛茗极为相信自己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打开这道石壁以后,再次看到的景象有点出乎洛茗的意料之外。
其实她也没想过山桂的地下室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山洞,但是内心深处也是抱着挖宝的想法走进这里的。但是这么一个构造奇特防范严谨(好吧,其实也算不上有多严谨)的暗室深处,却只有一个尚未完成的结界。
洛茗知道这是个结界,还知道那个是个未完成的结界,一切只是因为躺在那儿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躺在不同的方位,以不同的姿势在垂死挣扎着。虽然他们的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真气乃至生气都在随着时间在缓缓流失。
虽然只见过一两次面,洛茗也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几个人就是来自清夙派的弟子们。原来他们果真到了这儿,还被人拿来祭阵了。估计山桂先前如此对他们,也只是为了再寻一些适合的生源罢了。
清夙派的这个人虽然重伤且气息奄奄,但明显还有知觉。感觉到有人进来以后,还有两个人勉强抬起了头。
待看清进来的这两个人是谁以后,那两个人眼睛里面瞬间迸发出了光芒,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洛茗用胳膊肘撞了撞苏乾:“苏前辈,他们在向你求救呢。”
那两人的目光确实全都放在苏乾身上,连一点儿余光都没有分给洛茗。
苏乾跟洛茗不一样,哪怕只是碍于身份,他都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就算要救,也得想想该怎么下手。
那个山桂无疑是把这几个人拿来祭阵的,一旦他贸然把这几个人给救了下来,铁定会惊动山桂。这样一来,他先前所做的所有铺垫都会付诸东流。
“真是个狠心的男人。”洛茗在一边不嫌事多地说了一句。
苏乾没有在意她的戏谑,而是很虚心的请教:“你懂得那么多阵法,认不认识眼前的这种,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洛茗摇头:“不认识,没有。”
她这次说得可是大实话,这种结界她确实不认识。毕竟这天下的阵法又不是只出自她洛家,总有东西是她不会的。再说了,她洛茗有时候损是损了一点,但毕竟是修仙之人,内心深处还怀揣着善良道义,以活人祭阵的做法乃是她的大忌,是绝不碰的。
苏乾叹了一口气,只得走近了去,一人嘴里塞了一粒丹药:“这丹药能保住你们一时性命,但要事完成,我定会救你们出去。”接着,又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一样的,紧跟着说道:“我这次来乃是受人所托,你们出去之后切记不要跟人提起。”
有了丹药垫底,这几个人的精神明显好上不少,都是一脸“我懂得”的表情看着苏乾。
只不过不等他们有过多感激,这几个人就都晕睡了过去。
洛茗看着这分外熟悉的一幕,不由说道:“你的丹药果真都是吃不得的。”
能救人也能害人,苏乾的丹药果真如他本人一般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