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车司机口中听说,从乌市出发到南疆浪一圈,居然只要3998元的团费。
顾淼这种属于包车,比这个团费的价格要翻上几个跟头不止。
纯属为了花钱买自由,以及,对他来说,现在能够在想停的地方停下,深度探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到此一游打卡,属于顺手,而绝不是出来的目的。
两个人包一辆车的奢侈行为这也不是顾淼第一次做,翡翠鸟正好也有意要去草原,正愁一个人不方便过去,遂被顾淼捡走。
从市区一路再向西,路过了无数个修路的工地,出了市区之后,终于看见路两旁的景色有些变化。
乌市到赛里木湖的距离约有550公里。
“真远。”翡翠鸟看着地图上的距离,赛里木湖已经离国境线很近了。
司机却笑笑:“在我们这,五百五十公里算什么?!随便一跑,就超过这个数。”
车子现在跑的是G30国道,号称全中国最长的公路线,东起孙悟空老家花果山,西到著名的影视公司游戏公司扎堆注册的霍尔果斯口岸。
全程四千多公里,又称“连霍公路”。
顾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公路的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的呢?”
路过米泉县的时候,司机指着路边的米泉两个字:“你说的那个3998元的团,呐,就给安排在这里住。说是乌市集合,其实就拉到这里来了,要啥没啥。”
“便宜的总得有个出处,谁也不是做善事的。”顾淼对低价团的套路已经了如指掌,除非是为了某种特别的政治意义弄出来的低价团,不然,羊毛始终不会从牛身上出来。
中午司机提前打电话在熟悉的饭店里预订了一份大盘鸡,说如果想要吃蔬菜的话,到时候再让做,快的很。
本来顾淼觉得一份大盘鸡妥妥的不够吃,以前吃过的大盘鸡,他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一份,还得再加点羊肉串。
等到了,上菜,顾淼与翡翠鸟都震惊了。
一盘巨大的大盘鸡出现在面前。
目测那只鸡在生前,能有五六斤重,
里面配着的土豆块,目测也能有三四斤那么多。
“这是……一份?”翡翠鸟震惊了。
顾淼扫了一眼价格单:“一百五十块一份,应该是它。”
“大盘鸡以前就是给跑长途的司机吃的,有面有菜有肉,赶紧吃完好继续跑。”司机也坐下来,“沙湾那边的最有名,但是一般也吃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有没有油麦菜?”顾淼觉得在这种干燥的地方,抓紧一切时间吃点绿叶菜才是人间正道。
老板娘端着花卷出来:“你们要的话,我们得去拿。”
“哦,那就去拿呗。”顾淼脑中的“去拿”,指的是跟对门邻居借把葱,借块姜那种。
然后,就看见老板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往门口走。
“等等,你们这个去拿,是指哪儿?”
“镇上,近的很,四五公里吧。”
于是,顾淼马上放弃了油麦菜,转而投奔了毫无出息的西红柿炒鸡蛋。
因为他看见大批人马也在这里停车吃饭,以这小破店只有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娘的架势,如果不能赶在这些人前面把菜炒上,中午唯一能吃的,也就只有大盘鸡这一样东西了。
在金陵吃大盘鸡的时候,里面除了鸡肉之外,还会有各种鸡杂,顾淼对内脏有着很深的感情,结果……盘子里什么内脏都没有。
“晚上得吃一头羊才能安抚我的心。”顾淼开玩笑。
司机刚好接完一个电话,听见了,问道:“你真要吃?真要吃,我就安排上了?”
“这也可以?”顾淼哈哈一笑,摇摇头,“哪能吃得完啊。”
“在毡房营地里不止你们住,还有其他人,可以凑在一起,AA一头羊,到我们这里来一趟,不吃一回烤全羊,算白来了。”
顾淼与翡翠鸟完全没有商量,异口同声:“我要吃!”
夕阳还是傍晚的模样,实际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的湖水,连接着远处的雪山。
亘古不化的雪线与白云相连。
沙蓓蓓看见照片,激动的眼睛都绿了,毫不客气的把顾淼朋友圈的照片拿来,还配上字:“你看这世间山海相接,巍巍高峰连亘不绝,就像是人生负重而行,永无休歇之日,那我就叫你,沈巍。”
顾淼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个啥。
算了,女朋友高兴就好,她喜欢什么都是对的。
一路上经过几个检查站,若是在酥油茶青稞面牦牛肉干省,那是一定要下车,掏出身份证一个一个通关的。
而羊肉水果大盘鸡省就简单了许多,把车窗摇下来,让检查人员看一眼里面人的脸就行了。
这倒也省了不少事。
沿着湖边,有一条小路,写着“牧民专用道,游客禁止进入”,司机说,那是牧民转场的时候,赶着牛羊,就是从那里走的。
“我以为新疆很干的,怎么还下起雨来了?”翡翠鸟看着雨水在车窗上落下的点点雨水痕迹,哀悼晚上看不了落日。
顾淼记得这个在自己的资料库里被称为“净海”的地方,
他解释说:“赛里木湖的水不算是完全的雪山冰川融水,这里是大西洋暖湿气流最后有够到达的地方,因此也被称为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再过去的时候,被天山山脉挡住,就再也过不去了。”
“我们现在淋着的是大西洋来的雨云?”翡翠鸟看着挺乐,“习惯了太平洋过来的台风,还没给大西洋的雨淋过,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到达毡房,条件着实不能与酒店宾馆相比,
上厕所都要出来走上一段,
好在顾淼虽然已经由简入奢,但还没有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赛里木湖旁,只有一家宾馆,那是博乐政府接待用的,值此旅游旺季,正常人是订不到的。
起码现在毡房里已经通上了电,比起顾淼住过的那些全靠柴油发电机,每天只能自娱自乐两小时的地方强上了许多。
有人已经兴高采烈的出去挑羊了,还有两队人马,就一头羊的归属而发生了激烈的竞争。
一个人扯着一条羊腿,抢不过对面扯着三条羊腿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羊被人劫走。
“我感受到了灰太狼的绝望。”此人如是说。
顾淼完全不懂怎么挑羊,反正,跟着吃就好了。
他拿着无人机,与翡翠鸟一同出去准备进行首飞。
然后,就很尴尬了。
说明书这东西吧——现在还有几个人会认真看?
拿到手没有试用过——城市里有大片的禁飞区,还没起飞,GPS就直接断了上天的可能性。
而面前,一片悬崖,
要是操作失败,就直接栽到下面,尸骨无存。
两个怂人,就这么控制着无人机,在营地上空打着转,就连上下左右都还没闹明白,
明明想让飞机回来,但是它却向着遥远的彼方,越跑越远……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仗义出手,把无人机给弄回来了。
当他得知顾淼这是头一回玩无人机的时候,就说了两句话:
“保险买了吗?”
“反正最新款也不是很贵,想开点就是了。”
原来他是另一个队伍的领队,在无人机发达的岁月,见证了无数被称为“炸机”的操作惨剧。
摔下峡谷、掉进水里是正常操作。
撞山撞树撞电线也是平平常常。
被狗叼走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
还有飞着飞着,GPS没信号的,
一阵狂风,直接带走的,
还有估计是飞进了军事禁区的……
总之,死法多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不作死,就能活得久一点。”顾淼坚信着这一点,“我会小心的。”
俗话说的好:没事不要立FLAG。
虽然这FLAG的应验,并不是因为无人机。
“烤全羊要出炉咯!”一声吆喝,没见过烤全羊出炉的城里人,纷纷手里提着手机,飞奔而至。
只见操作工小哥,站在高处,将糊在炉口的黄泥敲碎,再把罩在上面的脸盆给掀下来。
所有人就像是在电影节的红毯边等明星的记者一样,恨不得把手机戳进炉子里拍,小哥大声提醒:“烤手机不能吃的啊。”
顾淼没有抢到最好的位置,于是采取迂回战术,决定从一片深草丛中跳到另一边,那里没有人走。
腿一踩进深草丛中,顾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被草叶刮了一下,腿上怎么这么痛?
他自认很能忍痛,但是这种痒中带刺痛,还连成片的感觉,真的从未有过,手掌上被草叶刮过的地方,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被草叶扎到几处,就起了几个肿块,好像被毒蚊子咬了似的。
“你怎么往火麻里跳啊!!!”站在高处的操作小哥,羊也不拿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从深草丛里走出来的顾淼。
他的声音充满着疑惑:“没扎着吗?哎哟,给这个扎着可痛了。骆驼和羊都不敢往那儿走的。”
顾淼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没事没事,你说这个草叫什么来着?”
“叫蠍子草,扎着人可痛了。”
“哦哦,没事,没事。”
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搜索,给这玩意儿扎着应该怎么处理。
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在蝎子草旁找青蒿,用汁液涂在伤处。
可是这片蝎子草旁,并没有青蒿,还不如去找屠呦呦来得更快一点。
还有一条路,是用肥皂水涂在伤处,
没有肥皂,捡都捡不到。
算了,什么都没有。
以及,这两条路,也只不过是缓解症状而已,扎了就扎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就这样吧。
疼着疼着,就会好的。
烤全羊上桌的消息便传遍了毡房区的十几个屋子,
不管是不是点了的人,都拿着手机冲进餐厅,疯狂拍照。
事实上,烤全羊的仪式感,比吃它的意义要强大许多。
当烤全羊刚出来的时候,有一个胖子表示:“这么瘦的羊啊,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在吃了十几串大串、四块手抓肉、六大扇羊排之后,他怂了,连连摆手说实在吃不动,太厉害了。
顾淼对自己有深深的自知之明,随便吃了一点,出去沿着山路散步消食。
远山的山顶上,乌云密布,不断的打雷闪电,山间的两条隧道口如同动漫里的山神眼睛,闪闪发光。
想起赛里木湖之争,也是相当的有意思。
博乐与伊犁两边都想抢这块旅游圣地,
在勘界的时候,博乐赢了,赛里木湖划归到了博乐,
伊犁不服,要求共同拥有,共同开发。
然而,这世间的事情,一向都是穷则共同开发,富则自古以来。
占尽优势的一方,怎么会想着玩共同开发。
两边对撕的时候,伊犁说你的湖如果没有我的山,又不好看!
博乐说,有本事你把你的山给围起来啊!看,我把湖给围起来了,就问你服不服。
于是,现在赛里木湖旁给各种围档遮着。
西域时间,半夜十一点,天色还没有黑透,顾淼选错了栈道的岔口,等觉得想要回去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远的看不见自己住的毡房区了。
走回头路又不甘心。
顾淼就这么大步的继续向前走,反正,游客栈道,也不会给引到人肉包子店里去的。
忽然,在他的身后,听见了草叶被踩踏的声音,脖子上明显感觉到还有热气在轻轻的吹。
传说中的狼搭肩等等故事,在顾淼的脑海中浮现。
这要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