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小水就过来敲张木的门,张木也不好意思当着小孩的面赖床,麻溜地爬起来,洗涮好后,牵着小水的手就跟着小水去村口,张木这时不禁呼口气,要是小水不和她一起,她都不知道村口在哪?!一路上张木从小水嘴里套出,村里去镇上买东西都是一早就在村口集合做牛车,村里有几户人家每天拉着牛车去镇上帮人家运货,顺道每天早上带村民去镇上,一人只要两枚铜板就可以,小孩需要一枚,张木还不是太清楚这个朝代货币的换算,心想一会一定要暗暗留意一下。
张木到村口的时候,一辆牛车上已经坐满了,正准备走,还有一辆牛车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见张木来了,忙招呼道:“大妹子,你今天也去镇上啊,刚好我们一会一起结个伴呢!”
张木脑子“木”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啊,只好露出傻笑。低头小声地问小水:“小水,我这眼睛被迷住了,前面那是?”
“小姑,是王婶!”
“王婶,石头没和你一起吗?”小水回头看了一下,想确认一下小伙伴是不是真的没来。
王婶一把拉住小水,“要知道你今天也去,我就把他带着了!”又转过来问张木,“大妹子,今天去镇上买啥啊?”
“哦,大嫂子,我就去看看,在家里闷得慌!”张木见对方态度亲切,也不自觉地稍微放开了一点,“我这好久都没去镇上看看了,一会可还得靠大嫂子帮忙带个路呢,连物价我现在都不清楚!”
“哎哟,大妹子,你这就客气了,我和你嫂子一向好得很,一会你只管跟着我就好了,说起来你不要多心,我是真心觉得你和离好,你还年轻,手又勤快,还能再找一个好的。”
张木早知道自己和离这事大家肯定都听说了,但是看着王大嫂一脸诚恳的样子,真是觉得好尴尬,内心已经有个小人在絮叨:其实,那和离和我没关系啦!其实,大嫂子我知道你就是嘴碎忍不住唠叨两句啦!
这时候另有两三个妇人也朝这边走,车夫见人满了,也就开始驾车走了。路上坑坑洼洼的,张木被抖的疼得慌,但见大家都没坑声,她也没好意思说,后来的三个妇人来了后,王大嫂就一直没开腔了,张木也不认识她们,也只好低着头装作想心事,就连小水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只是张木一直觉得头顶上好像有眼睛在打量自己,猛一抬头,见对面穿着蓝色棉布褂子的妇人正神情轻蔑地看着自己,张木心里瞬间有一万头小羊驼跑过去,神经病啊!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张木还是深呼吸几口生生忍住了。
这时小水也发现了那妇人的视线,见她盯着自家姑姑要笑不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杨婶,你脸在抽筋吗?”小男子汉心里可明白着呢,上回杨婶家的小三子说姑姑坏话,他还揍了人家一顿呢!昨晚可是和爷爷奶奶说好,要看着姑姑不受欺负的!哼,坏人!
杨婶被一小孩挤兑,也不好和小孩子吵,白了小水一眼,转过头看路边的风景了。张木悄悄地对小水比了一下大拇指,小水得意地挺了下小胸脯。
到了镇上,付了三枚铜钱,张木就牵着小水跟着王大嫂走,大家出门早,都没来得及吃早饭,三人先去早点摊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王大嫂买了一个馒头一个菜包一个肉包,馒头和菜包都是两文钱一个,肉包三文钱一个,馒头要比包子个头大,顶饿,张木见王大嫂把两个包子包好放在挎篮里,就知道是留给她家石头的,张木买了两个菜包两个肉包,小水咬着刚出炉的肉包烫的呼呼地吸气。
王大嫂要去买点布头,张木也跟着一起去了,听说原身手工好,自己也会一点绣活,还是多亏小时候在家看妈妈绣,偷偷学的,妈妈手工好,却不让自己碰这些,说读好书就行了,学这些没用,看来妈妈还是说错了,现在真是用来救命的技能啊!也不知道原身手工好到什么程度!张木决定先买点布头回去练练手,就买了五十文的碎布头,这些布头做荷包、做鞋面都是可以的,也不会浪费。因为是碎布头,所以还有一些质量比较好的细棉布和巴掌大的缎子,五十文足足够挑一大包的,然后又买了二十文的绣线和针,张木和王大嫂挑好以后,已经是满当当两大包的东西,带着也不方便,便和店家说了一声先放在店里,一会回来再取。
王大嫂又带着张木简单逛了一下街面,有米面铺、点心铺、生铁铺、银楼、书铺、陶瓷铺、棺材铺、茶馆、酒楼等等,镇上虽也不大,但是因为邻近几个村都到这里来赶集,所以镇上店面还是比较齐全的,张木看到前面有卖冰糖葫芦的,正在吆喝两文一串,拿出四文钱给小水,让他买了两串回来,给了一串给王大嫂,让她带回去给石头吃,王大嫂客气了几句才收,左右糖葫芦也不是多贵的吃食,乡里乡亲的本就是互赠有余,小水咬着一颗糖葫芦,还把糖葫芦伸给张木,非要让她咬一颗,张木看着小水机灵样,觉得心里暖暖的,穿过来以后,遇到的家人都是好人,脸上的笑容便真切了许多。
“哟,被夫家休弃的人,还好意思出门!”张木循着声音本能地回头看,见一个四十多的妇人和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她们身后的点心铺子边,手上拎着两包东西,估计是刚从点心铺出来,妇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细棉布褂,下身系着一条藏蓝色棉裙子,少女则穿着一身黄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坎褂;看穿着家境比自家要好许多,张木一下子理不清楚这是谁?!
“赵家婶子你可不要瞎说,我们木妹子是和你家儿子和离的,你怎么能红口白牙的就瞎诌呢!”王大嫂忍不住呛声道。
张木觉得今天出门前真是应该好好翻翻黄历的,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前婆婆,见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围过来,一下子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口。
赵婆子见张木喏喏的样子,非常满意,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哟,王家媳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人家被休的都没开口,你急个什么劲啊!”
“你——”王大嫂也不是惯会吵架的,一下子被顶的找不到词。
张木冷冷地看着赵婆子,“你以为你家儿子是天帝老儿呢?还休妻,他有什么资格休我,他要想休妻,得爬回祖宗怀里早百年投胎才好!”这说的是本朝早就废除休妻这一陋习!
赵婆娘见张木诅咒自家儿子去投胎,立马怒目圆睁,张口就要骂,却眼见一不明物体飞了过来。
“坏人,你又欺负我家姑姑!我让我爹揍你们!”小水糖葫芦也不吃了,“咻”的一下子就扔了过去。赵婆子侧身躲了一下,糖葫芦刚好就砸到旁边少女的坎褂上,胸前立刻就沾了一块红色的印记,少女立马皱着眉头,“娘,我这衣服今天才穿呢!”
“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敢砸老娘,老娘今天非得好好教你规矩不可!”说着就要过来逮小水,小水忙躲到张木后面,张木看着眼前没教养的妇人,十分不耐,一把把企图抓小水的赵婆子猛推了一下!赵婆子收势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哎呀呀,儿媳妇打婆婆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啊,这个小女昌妇竟然敢打婆婆!”赵婆子唱作俱佳地当街表演了起来!
张木的气性也被这婆子给激了出来,想她张木在新世纪也是一个铁口白牙的小泼妇,不过是来这古代,心里不得劲,想安分一段时间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拉过小水,就骂道:“你才是老女昌妇,你以为我不搭理你就好欺负了,泥人尚还有两分气性呢!你是我哪门子的婆婆,不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脑子不好就不要随便出门!在街上乱咬也不怕咬断了舌头!”
赵婆子被张木的突然呛声震住了,愣了一下,忙接着骂:“你这个没人要的小女表子,你胆子肥了,还敢骂老娘了!不过是一个被我家儿子穿过的破鞋,有什么好矫情的!”
张木穿梭了几个世纪里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恶心人的婆娘,以前在新世纪讲究文明,偶尔听几句骂咧咧的话,也不过是混蛋、神经病、疯子、tmd之类的,最多也就一两个词,就算嘲讽也都是涵义不明地两句;来到这里,也长听见张老爹一家骂几句赵家的不是人,也没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可能也有,只是张木没见到)!
当下,张木就用袖子抹眼角,一脸凄容地说:“各位婶娘叔伯帮忙评评理,我在她家五年,孝敬公婆,友爱小姑,每天鸡还未啼,我就爬起来做饭干活,她家儿子在学堂里读书,笔墨纸砚样样价值不菲,我没日没夜地绣花挣钱帮她家买纸墨,她家儿子却在书院里和秀才的女儿勾搭上了,声声地说我五年不出不贤良,小妇人无奈只好和离,可是她家却连活路都不想给我,将我堵在这里这般羞辱!真是生生地要断了小女子的活路!”说罢,忽为张木生出点悲意,要是原身还在,估计会再次一根绳子吊死吧,古代女子的困境竟就这样生生地铺成在她面前,以前觉得被婆婆逼死的女人都是古老的社会里遥远的往事,每每被书中文字心惊的时候,张木都会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可现在,当历史变成现实,被娇惯长大的女孩子,此刻觉得又滑稽又心悸!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张木这般说,又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都觉的这婆子真是太过分了,有人出来劝说赵婆子给人家姑娘留一条活路,赵婆子却眼睛往上一翻,不屑地说道:“她也是在我家听了几年诗书的,竟然这般寡鲜廉耻,被夫家休弃,不但不一根绳子上吊,竟然还大咧咧地出来丢人现眼!”
听了这话,周围的妇人都一下子炸开了,自□□废除休妻制度,鼓励女子再嫁以来已经经历了三代,百年来这镇上也有一些妇人和离再嫁的,此般听到赵婆子和离女子就该抹脖子上吊的言论不禁心生愤懑!
人群躁动之际,张木已忍无可忍!
kao!!真是一条疯狗!!张木左右张望了一下,扫到左边赶集的大叔正抱着一根扁担满目怒意地瞪着赵婆子,一把夺过来,“我劈死你这个老虔婆!”
说着就用扁担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赵婆子没想到张木会一下子发疯,忙拉着女儿跑,手上的两袋糕点也不要了,胳膊和后背疼的她都要背过气去了!张木作势追了两下,见人跑了,也就算了,也没真准备劈死她,不然不是给自家惹麻烦嘛!
眼睛瞄了小水一下,小水非常麻溜地捡起了两袋糕点!张木把扁担还给刚才的大叔,非常客气地向人家道谢,然后就拉着小水和王大嫂走了。
王大嫂还沉浸在刚才张木发疯的势头里缓不过来神,见张木拉她,才反应过来,忙激动地说:“大妹子,你刚才真厉害,那老婆子嘴太缺,就应该好好教训她,我真想不——到”说到这,王大嫂忽然收了声,猛地一跺脚,“大妹子,我们赶紧回家,一会那赵婆子肯定要带着她三个儿子去你家里闹,我们赶紧回去和你爹知会一声!”
张木刚才是痛快了,现在一听王大嫂一提醒,也立马想到这赵婆子肯定要来闹,当下就和王大嫂去菜市里割了两斤肉,然后去之前的布店里拿了碎布头,此时刚好快晌午,因为是春耕,有些车夫上午来镇上运货,下午还要回去耕地,张木和王大嫂在下车的地方刚好遇到一辆村里的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