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加载中……请稍后“不念常伦,不遵世道,堕为魑魅魍魉之流,沦于情理纲常之外,即是为妖。有天狗、河童之类,自生于世便超乎人类的妖怪;也有被诸般因果羁绊,后天化为妖怪的存在;还有,被迫强行炼制而成的妖——通过不为阳世所容之物为介,令被炼之物在消亡前夕,彻底断绝与人类世界的情理联系,便可有机会迫其不入轮回,沦落堕妖,认己为主,供己驱策......然而——”
傅小昨听到这里顿觉醍醐灌顶,她大概知道塚田是打的什么主意了,他多半是想炼一只犬妖斗兽!明知犬神已渐衰弱,不适合上斗场了,他却始终没有想换一只斗犬......这样看来,他想要炼妖的想法很可能已经有了不止一两天。
卖药郎于先前顿了顿话语,再度出声时,原先清浅的音色却泛上几丝冷肃之意:“然而——野兽化成的妖怪,大多有知性,而无理性,最为危险残暴。更不要说,”轻阖的眼睫静静掀起,其后的黝黑瞳眸触及长柜,仿若瞬间化为黑色的坚冰,“在堕妖前的濒死之时,还沾染上了如此强烈的执怨。”
傅小昨愣愣地回味着他的话,不确定地出口猜测:“所以,哪怕塚田真的把犬神炼成了妖怪,它其实也不太可能会老老实实为他所用,是这个意思吗?”
卖药郎微微摇了摇头,秀色眉眼间有些冰冷的讽意:“他是不可能炼得出妖的。怨怼,憎恨,悲伤——妖怪被这些强烈的情感纠缠上,会变成连咒术都无法封印的修罗之众,更遑论会听从人类的驱遣?”
......什么啊!又说犬神会被迫堕妖,又说塚田炼不成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小昨的脑回路已经被绕晕了,秀白稚嫩的小脸都因纠结皱成一团,她一时间差点想冲动地扑上去拽住这个家伙的脖子狠狠摇他一通——给我说人话!
卖药郎没理会她的纠结,径自说下去:“这样下去,他炼成的不会是妖,只可能是——物怪。”
——
物怪。
又牺牲了无数脑细胞去理解这个新词儿,傅小昨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喃喃地下出结论:“所以,你之前没杀我,其实是因为我只是妖怪,而不是物怪......”
行吧。至少算得上是个好消息吧。
傅小昨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秒钟,随即便继续勤勤恳恳地向药郎老师提问了:“药郎先生,你说这些执怨会纠缠妖怪,可是我昨天也在这间房间呆了整整一下午,怎么一点事也没有?难道是时间还不够长?”
卖药郎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神情平静,出口语气里有几分意味不明:“不要说是待在这个房间一下午,哪怕只是刚才跟那只被执怨侵染意识的狗一照面,像你这样弱小的妖怪,已经该被吞噬了才对。”
——哈?这么严重的吗?
傅小昨表示一点死里逃生的真实感也没有,毕竟刚刚她也只是觉得有点冷而已,昨天更是连丁点不对劲都没感觉到。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没事?居然连卖药郎都解释不了?
难道——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因为......她那至今还没显露出除了说话以外的任何功能的“金手指”,终于发挥效用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自觉先前用脑过度额角发胀的傅小昨,瞬间感到浑身一轻,一股无以言表的热血从丹田处升腾而起,直冲得整个脑袋都飘飘然——就这么短短几秒钟,她已经飞快为自己构想出一系列觉醒金手指、统率百鬼、逆天改命、实现全图鉴(?)、制霸斗技场(x)、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蓝图!
卖药郎静静垂眸,看着对方那副愣乎乎的、不知在神游些什么的神情,淡淡道:“大概是傻妖有傻福吧。”
被瞬间打破幻想扯回现实世界的傅小昨:“......”
卖药郎移开目光,面无波动地提出第二种猜测:“也可能是因为,你弱小到让执怨都嫌弃的地步。毕竟,像这么强大的执怨我也还是第一次碰到,它们也是知羞耻,要脸面的。”
被从九天之上的精神高度拽下的傅小昨:“......”
——@策划这货不是输出吗!?你们什么时候偷偷把他的嘲讽技能值点满的!?
......
“呃?你这就走了吗?”
傅小昨见他背起药箱准备往门外走,连忙出口拦住他。
——大哥你认真的吗?过完嘴炮瘾就溜了?
卖药郎淡淡看她:“不,然呢。”
瞧瞧,间歇性口吃又发作了呢!傅小昨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伸手指指一片狼藉的柜面:“你就把它这么留在这儿?晚上有人会到这里来狗送饭,被看到了可怎么办?”
“你说,是你童心未泯,觉得好玩才贴上去的,不就行了。”他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好心地建议道。
——行个鬼啊!她踩着两米的高跷去贴吗!?
无视眼前满眼愤懑的女孩,卖药郎看着柜面的目光有些冰凉:“更何况,这些符咒能不能撑到晚上,还是未知。”
傅小昨听得悚然一惊,顾不上继续窝火,连忙跟着看过去,却见他目光所向的地方,有几张符咒已经慢慢消解成灰,原本整片柜面密密的符纸,也开始有了空白的间隙出现。
她顿时有些无措,转头瞄了眼昏睡的黑犬,见它身周那圈符咒暂时还是完整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你不是已经把这东西封印住了嘛?”
卖药郎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景,没有觉得如何惊讶,只沉声道:“只是暂时镇压而已。执怨生于人心,无形无踪,人心不死,执怨不灭,是用退魔剑都无法斩除的存在,更何况......”他说着微微顿了一下,沉潜的目光往自己的药箱移去,尾音处难得透出几分困顿的闷意。
傅小昨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顾自忧心地望着那柜子:“所以,现在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卖药郎微微摇了摇头,先前那一丝犹疑已重新为冷澈的沉着替代,便听他继续定声道:“还没到时候。而且,如若不从因果上彻底斩断来源,就算镇压住这个柜子,也难保它不会在其他地方继续生成。”
她愣愣地虚心求教:“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等这只狗堕妖,执怨依附其身,便就此有了形体。此外还要找出它的因果,以及本心。”卖药郎缓声的话语里,透着一分孤绝的决心:“集齐这名为犬神的物怪的形、真、理,我便可以用退魔剑,斩杀它。”
傅小昨听了他的计划,下意识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几秒钟后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惊呼出声:“那按你这么说的话,犬神不是必死无疑了吗!?”
要是成不了妖怪,它无疑会被执怨活活折磨致死;可即便它堕了妖,也还是会化身物怪,葬身于退魔剑下!
“......哦,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傅小昨顿时被反问住,无言以对。
——
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轻微的药香味还隐隐的萦绕在此间空气里。
傅小昨默默低着头,看着端立于地面上的一架小巧天平,耳边似乎还留有卖药郎出门前的话音——“这个,可以感知物怪和执怨的存在,它若开始震颤,便说明这些符咒已支撑不了多久,你如果不想死,记得提前远离这个房间,不是每次都有像你之前那么好运气的。以后我每天上午会来补一次符咒,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早找出这些执怨的因果本源。”
精致的金色小天平十分富有活力地在地上蹦了几下,最后一跃纵上她的手指尖,稳稳地立在那儿。仿佛察觉到附近的气氛有些滞闷,它顿时像跳舞一样微微转了个圈,然后还在她手指上撒桥似的蹭了蹭。
“唉?你倒是比你家主人好相处得多嘛。”
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一个天平逗哄了的傅小昨,虽然承认对方很可爱,却还是觉得嘴角有些沉重,牵不起来。
她任由小天平黏糊糊地蹭着手,抱着膝盖在地上坐了下来,神情带着几分茫然,默默望着身前失去意识浑身狼狈不堪的黑犬。
良久,她伸出另一只手,微微摸了摸对方耷拉着的耳朵,轻声地叹息着:“所以......原来,你是这么变成妖怪'犬神'的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
“又怎么了,不是已经买到药了么?”及川倚在靠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额角,缓声道。
“......不是药的问题。”傅小昨咬了咬下唇,一张小脸绷得很严肃:“我,我想到外面去买点其他东西。”
及川抬眸扫过她紧蹙的眉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哦?”
——
“......行吧。让德次跟着你去,省得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说着朝角落里沉默高大的仆从侧了侧脸:“仔细着点,把人护好了。”
“是。”
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了房门,及川继续阖了眼睫养神。半晌,她顾自轻笑着摇了摇头,轻柔的嗓音携着叹息,在静谧幽香的空气里悠悠荡过:“......居然想要买那种东西,嘛,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呐。”
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心理落差的傅小昨,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猎奇的鱼头脸上,专心致志地去听清身后船长跟两位王子之间压低音量的对话。
可是,听完之后她却发现,这其中的内容跟卖药郎说的,仍然有些出入。
所谓的考验就是直面内心的恐惧,无法通过则要经受相应的惩罚——
惩罚就是被送往蔷薇岛吗?可卖药郎说过,去往蔷薇岛是必死之路,那又何必跟“不回答就要变成海上的亡魂”区别开?莫非相比起直接受死,被送去蔷薇岛还要受什么折磨?
傅小昨几乎是出于直觉地,第一时间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在刚刚看到这个妖怪——不出意料应该就是海防主——的同时,傅小昨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她第一个念头反应过来的,是海坊主这个式神在游戏里的设定。
——虽然我丑,但是我很温柔。
傅小昨曾见无数玩家,用这句话调侃过这个式神。乃至后来游戏官方出了个以海坊主为主角的皮肤副本,标题噱头也是“温柔的海怪”。
诚然,眼下是个真实的世界,眼前这个鱼头怪也不再仅仅是存在于游戏画面里的平板数据,不可能只以简单的“温柔”两个字,就能概括其所有的性格面,但是她终归无法想象——这么个公认为“善良”的妖怪,真的会做出让别人去送死的事情吗?
从这样的角度考虑,所谓的“考验”必然不会只是无厘头的恶意,应该是有其深意才对。
有没有可能……虽然他是来帮助我们脱困的,但这趟旅程的未来终究不知道会发生何事,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无论我们每个人内心有着怎样的恐惧,此时此刻,彼此都需要鼓起勇气,坚定一致地往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