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加载中……请稍后 傅小昨把能找的话题都找了个遍, 奈何边上某朵高岭之花从始至终岿然不动。最后,单方面尬聊不下去的她, 只好默默从药箱里爬了出来。
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月没见,怎么越来越不会聊天了……
她这么腹诽到一半, 突然觉得袖子上重了重,低眼看过去,却发现是一群自己颇眼熟的小伙伴——
一连串样式精巧的金色小天平, 不知何时正排成一排,缀在她的衣袖上, 随着她爬出药箱的动作,纷纷跟荡秋千似的在那儿晃得起劲。
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小孩子求关注一样的调皮劲儿,傅小昨瞄了眼旁边顾自凹着造型的卖药郎,煞有介事地跟它们对话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他也不肯理你们是吗?”
她本来只是玩笑地随口一提, 却没想到这句话音刚落,整一连串的小天平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孩终于找到可以告状的对象一般,秋千也不荡了,一架架地排着队,咚咚咚沿着她的手臂跳上来,最后在眼前整整齐齐围成一圈。
看着这群小家伙们浑身都是戏、又是扭又是蹦又是转圈的——若是它们能发声,傅小昨毫不怀疑自己耳边必定也是一片的叽叽喳喳——愣了老半天,她才有些不确定地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操作……是在当面打小报告吗?
她瞅瞅还是没赏一个眼神过来的卖药郎, 心里终于忍不住生出些许怪异。
所以, 这位先生是跟自家小天平吵架了?
这么一想, 这些小天平都是刚刚跟她从药箱里出来的——总不会之前一直都在里面,被关着禁闭吧……
想到这里,傅小昨随之意识到了某处不对劲的地方——之前听卖药郎的话躲进药箱里的时候,她情急之下没有多加思考,现在回过头去却发现一个问题——整个药箱里怎么都空了?
要知道,彼时她对这个大箱子里面的各种商品种类之丰富程度可是记忆甚深,从五花八门的奇怪药品,到乱七八糟的工艺物件小玩具,甚至还有——
傅小昨至今仍牢牢记得,还在揽幸楼的时候,某天自己在花阁里,看到卖药郎先生一手拿着本香艳x宫图、一手捏着瓶18xx药,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天仙脸,缓声轻语地跟身边的姑娘们推销售卖时——那种怎一个卧槽了得的心情。
——怎么现在,里面的东西都被清空了?总不至于是生意太火爆,全卖光了吧……
更何况,据她所知,卖药郎的那柄退魔之剑也是被放在这个箱子里,刚刚她好像同样没看到。
就这么被一圈小天平围着,傅小昨默默抱着膝盖靠坐在了身后的大药箱上,抬起头,无声地注视着身旁的身影。
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人那副妆容秀丽的面容上,虽然依旧是熟悉的冷淡与沉静,但却似乎较记忆里,隐约多了几分拒于人外的漠然。
莫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傅小昨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良久,才轻声地再次开了口:
“药郎先生,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
虽然卖药郎一副并不是很想跟人交流的样子,但是傅小昨爬出药箱后,还是坚持留在了原地,没有离开。
无他。她只是觉得,呆在他身边,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跟保命相比,厚脸皮就厚脸皮一点吧……她暗暗下定决心,在跟犬神会合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赖在卖药郎身边,让他甩都甩不开!
不过,卖药郎倒并没有表现出想要甩掉她的意图。
事实上,从起初打了那声意味不明的招呼后,自重逢以来,他还没有跟她说过第二句话,全程只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听她嘀嘀咕咕也没半点反应,好像当她不存在一般。
傅小昨一边扯话题扯得词穷,一边心里不禁有些深思——的确是不对劲了。在她的印象里,卖药郎哪有这么“佛”啊?早就应该怼她了吧?
不过,也就这么单方面唠着嗑,傅小昨倒的确是想起了一件正经事:“对了药郎先生,”她问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十分介意的一个问题,“我们在花名町分开以后,你……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再碰到过物怪呀?”
——之所以问这个,是由于她之前想到过一件事情。
卖药郎没有跟她签订契约,因为他没有在她身边用过大招——而他的大招则是在看破物怪的“形、真、理”后,拔出退魔剑,斩杀之。
言则,在这个世界的“法则”设定里,卖药郎想要斩杀物怪,除了要集齐对方的形、真、理之外——
他还需要鬼火。
所以,要是这段时间里,他又碰到过物怪——倘若没能找到对方的形真理倒也就算了——但如果找齐了,他可能还会面对拔不出退魔剑、或者就算拔出了也发挥不了效用的尴尬局面。
而且,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后,她甚至得出过这样一个结论——在此之前,卖药郎极有可能,还从未真正使用过退魔之剑。
——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她假设这个世界里,卖药郎斩除物怪的确需要按照游戏技能的设定,从而才做出的猜想,至于准确与否,还需要跟他本人确认过。
而这厢听了她的这个问题,一直旁若无妖的卖药郎也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看住她,细长眼中淡冷无波的眸光微微顿了顿:“——什么?”
傅小昨见他总算理会自己了,顿时还有些小惊喜,正要把问题重复一遍,话音却被一道乍起响彻半空的雄浑号角声打断了。
一声“呜——”长长地拖了十数秒,几乎把这一整块区域都传遍。
正处于草木皆兵状态的傅小昨,顿时整个人都被吓得跳起来,差点怀疑是不是要抓自己的人整出的新动静。
与此同时,始终静静倚立墙边的卖药郎也动了脚。
“唉?你要走了......?”傅小昨见他要往自己身后的药箱走过来,一时着了慌,连忙伸手挡在他面前:“不准走!不对——把、把我带上吧!”
对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她,并不答话。傅小昨连忙恳求地巴巴道:“我保证就乖乖待在箱子里面,绝对不会再吵你了!”
她这么说着,脚下试探地退了一步,见他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拒绝意思,赶紧争分夺秒地迅速转身,拉开抽屉就要往里钻,结果迎面跟一双炯炯有神几欲喷火的黑亮猫眼对视个正着。
她顿时愣了一下,再转回身,目光正直诚挚地补充道:“这只猫妖是我的同伴!我保证不会让她闹事的!”
静静看着对方逃一般钻进箱子里,一圈的小天平也跟着活泼欢快地蹦了进去,卖药郎半掩下目光。
眉间微蹙,冷澈神色中也平添几分难言的莫测,良久,才听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猫,妖。”
——
傅小昨自逃入箱中后便忍不住鸵鸟式地捂住脸,担惊受怕地等在原地——直到感觉整个箱子被腾空背起,随着步伐走动,有细微的晃动感随之传入箱内,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被赶下去。
重新缓过气来,她才有空转头去面对某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黑猫,止不住有些窘:“小九......怎么一直呆在里面不出去啊......”她之前光顾着跟“勾搭”卖药郎,都没想起它来。
黑猫的眼珠在不透光的箱内依然闪闪发亮,一张嘴还能隐约看见雪白的尖牙。
它就着猫的形态,直接发出了人声,清亮音色里是满满的激昂愤懑:“——本喵就是想看看!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究竟还要再过多久!才会想起本喵的伟大存在!”
傅小昨:“......”
——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她身边的这些二货,脑子里关注的重点就老是容易歪呢?
——这样看来,只要搁在装有金币的荷包里,就能全程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乖乖打坐念经的铁鼠同志,简直太省事了啊!
忍着无语给无故炸毛的黑猫顺毛,傅小昨又轻轻扣了扣面前的箱壁,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话说,药郎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一贯淡冷的音色穿偷沉实的木质,听起来有些失真的柔和感:
“上船。”
“......啊?”
两方高耸巨石静静竖立在广场外围,其上分别衔着刻痕深深的字迹,被覆陈旧暗红的漆料,每一处横竖钩捺的转折起止,俱似透着森森的腥煞气息。
为这满场无形的威压所慑,场前数百人众阒寂无声,一时只剩呕哑单调的鸦鸣,在此间微凉的空气里,间或地悠悠荡着。
直到广场尽头的石筑高台之上,有人微微拉长的语调响起,才终于划破这稠厚沉重的寂静——
“此妖接连残害本町无辜百姓,肆虐无度,天谴暴行!”
发声的是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通身锦衣华服、保养得当不显实际年纪的脸庞,无不显示其起居生活之优渥。
只是此刻,那居高临下的眉眼间却尽是入骨恨意。被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里,连句读停顿处都仿佛透着股咬牙切齿的狠戾。
“……惩以斩首剖心、焚尸五内、挫骨扬灰、永镇妖魂,诛其万死不可复生,谨期告慰亡魂遗恨!今日于此,请在场诸位,共鉴之!”
在这番话音落尽后,四下压抑的人群都不禁暗暗屏息了一瞬。
妖物。
鬼怪。
这种曾在四方传言里作乱逞凶无数的阴鸷存在,尽管在近十数年来已渐落疲势,但在作为阶级底层的平民心里,仍然难免保留着狰狞凶残、难以招惹的形象。
更何况,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只妖——一只通身漆黑的巨犬——身躯如此庞大,哪怕被手臂粗的铁链缚于地面,而不得不保持着卧伏姿态,背脊也几近与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高持平,可以想见,它若真正站起身来,体型怕是能与一间平房小屋相媲美。那双痉缩的兽瞳里是分明染血的通红,兼之透着金属冷光般的黑亮皮毛,口唇边隐隐现出的獠牙……
只消一眼便可看出,这是泛着何其不祥气息的凶残妖物。
重达数百斤的巨斧以铁链悬挂于半空,朝下的刃口不偏不倚地正对着犬妖的脖颈,锐利寒光看得人心口直冒凉气,一旦砸落而下,任凭钢筋铁骨也要被剁为渣渍碎末。
坊间传言,町长家的独子,便是在前日惨死在这只犬妖的手中,也无怪这位大人对其愤恨至此。
众皆缄默,便听高台上一声喝下:
“斩!”
大伙连忙牢牢捂紧身边孩童的眼睛,同时绷紧了身子,听那铁链嘎吱铮铮响起。
目之所及处,天幕尽是浸血般的红,寒鸦的凄厉叫声都在此时停歇下来,蓦地有冷风乍起,叫人无端打个冷噤。
眼看武卒手下就要将层层盘绕的链结解了开,除却金属碰触的铮响外,完全寂静的空气里,却骤然乍起一声脆生生的呼叫——
“等一等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出,在场人众无不齐齐为之一凛,同时也刷地将目光盯向围墙墙头,刚才的声音正是从那传来的。
莫不是这犬妖还有同伙?
但不用他们再进一步猜疑下去,对方的身影已紧随着那声叫喊,出现在——或者说是掉落进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道出奇纤小的身影,乍一看不过八、九岁孩子的身形,在那惊人一喊后似是脚下打滑,从围墙顶端坠落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恰好摔在犬妖背脊的厚软毛发上,更随着惯性一路俯冲而下!
在经过背脊到脖颈处弧度的缓冲后,那小小身影得以停顿一瞬,就见她趁着这瞬间里手指一通乱抓,奈何指下滑过的毛发无不顺软柔滑一触即逝,最后她只能揪住犬妖耷拉着的耳朵根部,堪堪把身子挂在了硕大的犬首边上。
一秒,两秒,三秒,四下一片死寂。
站得较为靠前的几人,得以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却分明是个十分雪玉可爱的女孩,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衫子,黑发柔顺及肩,稚嫩的面颊雪白饱满,五官更是细致灵秀,整个人显得格外乖巧又讨喜——
然而,衬着她边上凶恶犬妖的背景,这幅画面只让人为她捏一把汗。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让她爬到墙上去的!还刚好摔在妖怪的嘴边上!眼看张张嘴就要没活路了!
众人不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高台,纷纷猜测着,町长大人会否延迟斩刑,先试着把这女孩救下呢?
那厢町长大人尚且神情难测,对着这番惊动未发一言,这边无故闯入刑场让人提心吊胆的孩子却先有了动静。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举起另一只手,朝着近在咫尺处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看似十分暴戾危险的冷赤兽瞳,干笑着僵硬地小幅度挥了挥,浑身都打着哆嗦,出口轻轻软软的话音也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