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曰:阴地不如新地好,命运在人不在天。
王灵官回到元帅大帐,将审讯的情况向天蓬作了通报。
天蓬不置可否,反问王灵官:“老王,你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以你高见,什么人敢如此穷凶极恶,变本加厉,冒天下之大不韪,三番五次地往我天河部队身上泼脏水、栽赃陷害?”
王灵官双眼盯住元帅大帐墙壁上悬挂的宝剑,答非所问:“宝剑再锋利,总有入鞘的时候。河水再清纯,也有被冲入泥沙的机缘。”
天蓬歪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讥笑:“几刻不见,灵官大人能为看涨,竟有如此高深的道学修为!”
王灵官谦逊道:“岂敢在元帅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两个心照不宣,彼此都感到无话可讲。
一会儿,搜查丰源居室的一组回来禀告:“报告,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再一会儿,搜查丰源办公室的另一组也回来禀告:“报告,搜查完毕,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王灵官的两条眉毛旁若无人的跳了两下,他的亲信们见了大惑不解,因为这在往常,是王灵官内心无比兴奋的征兆。但今天这个场合又作何种预示,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都打着不解的“小九九”。
天河部队上下却长出一口气,认为这是和尚坐岩洞------没事(寺)了,大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摩拳擦掌,就等天蓬一声令下,开始送客。王灵官一反常态,不急、不慌,眼光深邃,眼珠子乱转。
天蓬隐隐觉出事情的危机来,历史证明,一场战役,如果轻而易举就取得了胜利,那往往意味着前面有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你,真正的胜利是在浴血奋战、把敌方彻底击溃之后才能取得,等待是要付出必要的代价的,因为等待的时间,就是对手积蓄力量、反戈一击的时间。
王灵官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元帅,事情不办则已,办就要办个水落石出,半途而废,敷衍塞责,玉帝是要震怒的!”
天蓬很反感王灵官这套以上压下的奴才嘴脸,可又无计可施,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定定心神,面无表情地问:“灵官大人还要搜查哪处场所尽管明言,别说玉帝圣旨在此,即使灵官独自前来,只要有利于天宫,我天蓬当义不容辞!”
王灵官开心大笑:“我要的就是元帅这句话,有元帅首肯,何愁事情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围站的天河部队将士,略带歉意地打着哈哈,“实在对不住,事情未了,我不敢擅自做主鸣金收兵,还望各位多多理解,多多支持,多多谅解!”,把“戏”演完,王灵官吩咐跟班随从将搜查令从文件包中又翻了出来,平铺在桌案上,聚精会神,指指点点,自言自语,忧心忡忡:“怎么会没有呢?难道玉帝也被那封‘鸡毛信’给骗了不成?难到就那么凑巧,两次三番诬陷的都是同一个人?事情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看似明了,说不定内藏什么玄机?居室办公室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可都仔细搜查过,应当不会有错,可事情差到哪里呢?”随手指的移动,突然双眼定格,眉头舒展,兴奋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嘴中也哑然失声,“真个是应该向玉帝他老人家请罪,疏忽大意,竟连圣旨都没有参透!”
当事者做局,话都是说给旁观者听的。现在,表面上看,王灵官大侦探在自怨自责,实际上,他那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自言自语”起到了“寥寥数语,掷地有声”的作用。都是天宫臣僚,在不同岗位为天宫服务,秉姓不同,利益不同,世界观不同,价值观迥异,但惟一的共同点却是颠扑不破的金规铁律,这就是他们自始至终有一位共同的大老板,一位既掌握他们生杀大权、又决定他们升官发财的“瓢把子”。天蓬不便再沉默下去,抢先问道:“王大人如此谨慎,又将玉帝哪一条圣旨给疏忽了?”
“你来看!”王灵官将搜查令向天蓬面前推了推,一边自责,一边解释,“我近来老眼昏花,办事愈发的丢三落四。你看,玉帝他老人家明明高瞻远瞩,叫咱们依次搜查这三个地方,可咱们却舍本逐末,偏偏漏掉了这个最重要的地方,这可是天大的失职,回去以后,我一定请求玉帝,不徇私情,重重处罚!”
天蓬会心地一笑,表示理解,感慨地说:“王大人如此高风亮节,实是我天宫楷模,天宫有大人艹劳,幸之甚也!”不待王灵官回话,又紧接道,“你的本意无非就是说军需库房还没有搜查,其实王大人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我早说过,王大人一心为公,我天蓬哪能背其道而行之,假公济私,令君子唾弃,令小人笑话?”
王灵官的脸上不自觉渗出冷汗来,勉强笑道:“这个是我不是了,一不小心,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蓬一摆手:“我可不是那意思,你有些神经过敏了?我只想说,军需仓库是军中命脉所在,防守极严,所谓森严壁垒,平曰里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即使是丰源是军需主管,也不可能只身进入,必须有主管将军、协管副官三个在场,验明身份后,三把钥匙开一把锁,方可履行公务。想投机取巧,中饱私囊,几无可能。”
王灵官冷笑着说:“元帅过于保守了,我又不是你的上级,部队军规如何严谨与我无关,我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我如何能够进入到军需仓库,完成玉帝交给我的神圣使命!”
天蓬反唇相讥:“这事情好解决啊!你王灵官王大人挟天子令以令诸臣,哪个大胆敢见令不遵,又有哪个敢阳奉阴违?”
一句话呛得王灵官直翻白眼,心里涌起老大的火,真个是“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升”,当着众多“仙士神卒”的面揭他的“短”,恼火之余,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想发作。倒是身边“看守头儿”很是乖巧,见状向天蓬低头哈腰,打着“圆场”,同时不忘替他家主人表功买好:“元帅所言千真万确,我家灵官大人对玉帝陛下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执行起天宫法度来,又可谓坚持原则,铁面无私,玉帝陛下总夸我家灵官大人是天宫栋梁之才,众官学习楷模。”
天蓬及天河部队将士听了这话,恶心得几欲呕吐。脸皮没有最厚,只有更厚,拍马屁拍到这份儿上,真可谓空前绝后,推陈出新。
王灵官被看守头儿这么一“拍”,脑袋豁然开朗,迅即变换一副嘴脸,满不在乎甚至大言不惭:“对玉帝忠心不二,誓死效忠,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理当如此。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脸皮要没有屁股厚,兴许早就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了!元帅,请问这军需仓库到底怎么个查法,你若为难,我即刻返回灵霄宝殿,再请一份玉帝圣旨!”
“逼宫”逼到这份上,天蓬再无退路。他并非为难王灵官,只是觉得一切过于蹊跷,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这边刚被盗抢,正愁没有线索破案,那边举报“鸡毛信”就从天而降,而且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依葫芦画瓢,按照举报信中提供的线索展开拉网式搜查。这叫什么事儿?说严重一点,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玉帝朱笔签发的搜查令还是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这就是君与臣的区别。君主一言九鼎,错的也是对的,即使被人利用,利用者也是占尽了先机,理直气壮,趾高气扬,容不得质疑反对。臣子就是臣子,要用生命中的一大半精力去执行君主的旨意,,生命严格意义上不是自己的,只是为君主服务的机器而已。
天蓬说:“入乡随俗,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把制度视为儿戏,我们公事公办,三把钥匙开一把锁,丰源一职有我暂时兼任。你方由你亲自带队,再找两名精明强干的下属,我们双方六位组成搜查小组,互相监督,完成此项非常时期的非常任务。军需仓库不是军需博览会,哪能大张旗鼓,任由搜查,暴露军中秘密,当是死罪。你处进库仙吏,依例签订保密协议,遵守仓库制度。”
王灵官赌咒发誓,在肚子里暗暗将天蓬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恼恨得肠子都打了卷。可表面上还得做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深以为然:“这个自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偌大军营,军规不整,必成散沙。你是对的,不是玉帝旨意,借我一万个胆儿,我也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啊!”
于是天蓬一一吩咐下去,履行完手续,天蓬亲自带领军需主管将军、协管副官,王灵官带领看守头儿、无德犬两个亲信,一行六位高级神仙,神色凝重,步履沉着,亦步亦趋地向戒备森严的军需仓库走去。
天河部队的军需仓库位于部队的腹心位置,绵延十数里,巍峨整齐,气势恢宏,按照“五行”排列,形成一个巨大的“回”字。每一“行”都有一百零八座仓库,每一座仓库长七十二米,宽三十六米。守卫兵卒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看守头儿和无德犬两位,平曰只在天宫大街小巷耀武扬威,维护一下秩序,兴致来时,也能抓几个小贼,微风是威风,可面对的只是来去匆匆或者遛鸟消闲的寻常散仙微神,几曾见过这等阵势,周围举目尽是磨刀霍霍的军卒,清风吹过脊背透凉,额上冷汗流淌不止,心慌意乱,步履不稳。王灵官虽是见过大世面,手里也有队伍,可跟这天河部队比起来,自是麻绳绑豆腐------提不起来,心底油然而生一丝自卑感来,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天蓬不是只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是骡子是马,不是嘴上说的,而是实践中检验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不免变得有些丧气。
天蓬征求王灵官的意见:“灵官,你是搜查方面的专家,你来做决定,我们从哪里入手合适?”
协管第三副官闻言忍俊不禁,悄声向军需主管将军说:“你知道‘专家’是什么吗?‘专家’,最会钻营的家伙!”
军需主管将军听了,实在撑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第三副官声音虽小,但实际上在场的神仙都听得一清二楚。天蓬嗔怒地瞪了第三副官一眼,但并没有加以责备。看守头儿和无德犬拼命忍住笑,两张脸涨得血红。王灵官佯作不知,喜怒不形于色,倒背双手,若无其事地观看着鳞次栉比的军需仓库出神。第三副官的亲叔父是大名鼎鼎的太白李金星,他实在不敢招惹这位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