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礼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殿下哪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绿瑶捧着头饰和盖头过来,“小姐既然醒了,便起身让奴婢们为你重新梳妆,等会儿嬷嬷喜娘们就要进来了,让她们看到小姐这样不好。”
墨千君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这殿中的气氛无比的沉闷,脑袋里像是钉了根钉子一样钻心的疼。紫苑忧心的扶着她的手臂问:“小姐,是做噩梦了么?”
噩梦?
墨千君眉心微蹙。
方才睡梦中好像的确梦到了什么……怎么一醒来就不记得了…溲…
她抬头看着紫苑叹气,“无事,大概是近来太过疲累,睡得久了就有些乏力。”
在大婚当日从中午闷头睡到晚上,放眼庆国皇族,估计也只她一个了。
紫苑和绿瑶飞快的服侍墨千君起床,还贴心的端了些点心来给她充饥恧。
原本繁琐的礼节过场被姬韶渊以身体不适为由给跳了过去,如今风雅阁内正在举行晚宴,等晚宴结束姬韶渊回来,和墨千君行了正式的洞房礼,这大婚仪式便算是彻底的结束,而墨千君也就是正式的六皇妃了。
墨千君有些怔然的坐在铜镜前,静静的看着紫苑和绿瑶在自己头上摆弄。
心底的沉闷挥之不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姬韶渊此时不在,她突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惶恐,就好像下午看到姬韶渊突然离去之时,心底那突然涌起的慌乱一样。
墨千君的脸色咻然沉下,扬声唤道:“十二!”
她的预感从不会出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姐!”紫苑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道:“这个时候唤十二做什么,嬷嬷和喜娘们……”
“皇妃。”正对着墨千君的窗户外传来一声回应,墨千君绕过梳妆台来到窗户前,对殿外的龙十二问道:“殿下在何处。”
“风雅阁。”龙十二像是知道墨千君要问什么一般,立在阴影中对墨千君说:“殿下之前收到消息:皇后与太子到未央宫寻淮王殿下密谈,意图对殿下不利。淮王似乎打算出席今晚的晚宴,在宴会上对殿下做些什么,聂神医便备了解毒丹给殿下,提醒殿下提防淮王的暗算。”
果然……
她就知道太子和李玄机那些人不会轻易死心,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想要那句预言实现不可。
墨千君看着已经沉下的夜幕,心却是飞到了前方的风雅阁。
纵使知道姬韶渊已有了准备,却还是免不了为他忧心。
若是此时也能待在风雅阁里,和他一起面对那些阴谋冷箭,她大概就不会这般焦虑。曾几何时,总想躲在人后远离危险的她竟然也会有不怕死的往阴谋圈子里钻的一天。
墨千君叹了口气,暗道姬韶渊这个腹黑祸水当真是害人不浅。
“小师妹可还好?”
穆婉凝那死丫头一直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问出那镯子的来历没有。
龙十二隐在暗处的眼神微微一沉,在阴影中低头回答道:“二统领此时正率领龙骑卫守在流轩阁。”
“是么?”墨千君微微一笑,“传信给龙二,让他帮我给小师妹代个话吧。让那个丫头动作快点,等大婚过后我便到流轩阁去寻她。”
“是……”龙十二应了一声后便隐去了身影,墨千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转了回去。
姬韶渊倒是想的周到,还派了龙骑卫去守护流轩阁,这样一来,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希望夜宴上的那些人钻不到空子无计可趁,让姬韶渊能早些回来让她彻底的放心。
“小姐。”紫苑有些无奈的看着墨千君说:“洞房礼前你竟然还传唤其他的男人,让殿下知道了肯定会教训你的。”
墨千君柳眉一扬,“他若是真的会同我计较,就不会允许十二现身了。”
再说,他不是待在外面没进来么。
两人没打照面就不算见面,所以她也算不上愉悦吧。
绿瑶小嘴一噘轻哼了一声,“当真是殿下把小姐给宠坏了,奴婢们说不过你,还不快过来让奴婢们给你上妆。”
墨千君使劲捏了捏绿瑶的小脸,“脾气比小姐我还要大,明天就把你这坏丫头给赶回去。”
话虽如此,但墨千君还是乖乖的坐下,配合的让紫苑和绿瑶为自己梳妆,紊乱的心思也逐渐平静。
洞房礼啊……
摒除了杂念的墨千君这才想起马上要面对的一件事,那耳根子瞬间便开始发红烫。
等姬韶渊摆平了前方的那些人回来,两人再喝过了交杯酒,然后岂不是就要……
洞、房、了?!
*
风雅阁内,丝竹声徐徐,舞影蹁跹。
宣德帝一脸惬意的望着下方的歌舞,时不时的还将目光落在身侧不远处的姬韶渊身上,眼底的神情既欣慰又志得意满。
贤妃斟了一杯酒递到宣德帝面前,微微一笑唤道:“皇上。”
宣德帝接过酒杯,顺势握住了贤妃的手,感慨道:“六儿终于有了正妃,朕的心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日后爱妃也不用再为他担忧了。”
贤妃也转头看着姬韶渊,温柔的回道:“君儿是素素的女儿,自然是性情温和贤良淑德,她定会替臣妾好生的照顾六儿,与六儿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贤良淑德?
宣德帝的嘴角抽了抽,脸色瞬间黑了一大半。
姬韶渊此前一直都不愿意娶妻,愁得他头发都几乎白了一半。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墨千君,他自然要费些心思去好好探查一翻。
京城里对墨千君的传言颇多,不外乎是刁蛮任性乖戾又凶残,再加上她那张丑的人神共愤的脸蛋,若非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六儿又咬死了非她不娶,宣德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让姬韶渊册立她为正妃的。
可如今看来,上天倒还算眷顾六儿,墨千君脸上的胎记消失,摇身一变成了个难得的美人,但她那性格……
算了,贤妃同前任将军夫人是闺中密友,自然的一心偏袒那个墨千君。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自己的儿媳妇,他还是不要打击贤妃戳穿她的幻想了。
只不过——
墨千君这十八年来都顶着那胎记在京中丑名远扬,怎么会在大婚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美人了?
宣德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暗光,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又对贤妃道:“自从西琳特使入京,西琳公主就一直住在爱妃的宫中,爱妃对她印象如何?”
贤妃心底微微一沉,不动声色的回道:“西琳公主活泼可爱,六儿在西域医治眼睛的时候又得她照拂,臣妾自然会好生的招待公主。”
“朕此前的提议爱妃认为如何?”宣德帝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一处,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姬韶渊对面不远处,坐着的便是西琳公主。此刻,她正一脸幽怨和眷恋的望着姬韶渊,手执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身旁的侍女似乎是劝慰了她两句,将她手边的酒壶拿走,却被她黯然的推开,夺过酒壶继续往嘴里灌。
贤妃也往西琳的身上瞥了一眼,淡淡的说:“臣妾近来忙着六儿大婚一事,倒是将皇上当初的提议给忘了,还望皇上赎罪。”
宣德帝听言也不生气,拍了拍贤妃的手说:“朕原是怕委屈了六儿,所以打算等他娶了墨千君之后再给他立一房正妃。西琳公主虽来自异国,但她对六儿一往情深,朕便答应将她许给六儿做平妻。如今六儿刚刚大婚,谈论此事的确不太适宜,等过段时间之后,爱妃便与六儿说道说道,选个日子将西琳也迎入长澜宫吧。”
贤妃身子一僵,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抽回手坐正了身子问道:“皇上可是已决定下旨?六儿一定要娶那个西琳公主?”
宣德帝的脸上划过一丝意外的神情,“怎么?爱妃不是也说西琳活泼可爱,难道爱妃不同意这门亲事?”
贤妃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臣妾感激西琳公主,但臣妾也会尊重六儿的选择。若是皇上已经决议下旨,那臣妾照办便是。”
看着贤妃漠然又抗拒的神情,宣德帝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将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磕,“爱妃的意思是,朕不尊重六儿的选择,罔顾他的意思执意要将西琳许给他了?”
贤妃立刻低头,面无表情的回答:“臣妾不敢。”
宣德帝的心底顿时有一股无名怒火窜出,脸色一黑就要发作,却听一道优雅的声音传来,“母妃。”
宣德帝皱了皱头,贤妃也应声抬头,就见姬韶渊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们的面前,手执酒杯对宣德帝道:“父皇,不知这晚宴要进行到几时?”
贤妃立刻露出了一丝笑容,又有些担心的看着姬韶渊,“怎么?六儿是不是累了,还是伤口又不舒服了?若是身子乏了就早些回去,这些歌舞不看也罢。”
宣德帝的脸色也缓和了少许,却是不满的瞪着姬韶渊说:“晚宴才刚刚开始你便要走?皇后和太子去接你皇长兄过来,他带病来庆祝你的大婚,你好歹也见过了他在走。”
说什么旧伤未愈……
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他身上哪里看得出半点旧伤未愈的模样,这点伎俩也就能装腔作势骗骗他母妃。
姬韶渊将手中的酒杯往宣德帝面前一放,微微一笑道:“父皇劳心劳力为儿臣操办婚事,满足了儿臣任性的要求,让儿臣在七日内便能迎娶君儿,儿臣感激父皇的厚爱。礼部和内务府此番被折腾的不轻,幸而京城内近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否则儿臣便要心存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礼部尚书和内务总管了。万一两位大人操劳过度甚至是为了儿臣劳民伤财,说不定会让京中百姓以为儿臣骄奢淫逸,因一己之私闹得礼部和内务府人仰马翻,若是让父皇和两位大人为儿臣担上了不堪的骂名,儿臣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罢,便勾了勾嘴角拱手行礼,“儿臣告退了。”
看着姬韶渊悠然的背影,贤妃顿时露出了一丝莞尔的笑容,而宣德帝则脸色一黑,眯着眼睛看着姬韶渊的翩然的背影,片刻后郁闷的端起他留下的那杯酒,恨恨的一口喝了个干净。
这不孝子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与贤妃的对话,然而跑来告诉他——
他和墨千君的大婚已经大肆操办过一回,还强人所难的让礼部和内务府在七日内准备完毕,若是短时间内再弄上第二回,他就是骄奢淫逸的皇子,而他就是助纣为虐的昏君……
但西琳怎么说也是西域的公主,又是西域王最疼爱的女儿,他也不可能让西琳给六儿做侧妃,一顶轿子抬进长澜宫完事。
还有,六儿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摆明了是不愿意娶西琳公主。
宣德帝默默的看了贤妃一眼,见贤妃此时正看着姬韶渊,眼底流露着无限的纵容和宠爱,不由得又是一阵憋屈。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了西琳的请求,允诺会将她嫁给六儿。
思绪间,大殿中的歌舞一停,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太后驾到——”
“皇后驾到——”
“太子驾到——”
“淮王驾到——”
风雅阁中的所有人顿时起身,宣德帝和贤妃朝门口走去,迎住了踏入殿中的太后,宣德帝微笑道:“母后怎的还特意跑这一趟,该让六儿明日去向母后请安才对。”
太后一脸慈爱的望着宣德帝,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姬韶渊,“六儿大婚,哀家这个皇祖母怎能不来?哀家平日里都待在荣华宫里,好不容易能沾沾六儿的喜气出来走动走动,皇儿怎能不让哀家过来。”
“母后言重了。”宣德帝扶着太后朝前方走去,“朕只是担心夜宴吵到母后静养,对母后的身体有损。”
“不妨事。”太后坐定,看着跟在皇后身边的姬韶祈说:“连祈儿都出了未央宫,你让哀家怎么能坐得住。”
“咳咳咳咳咳……”姬韶祈捂着胸口压抑住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有些勉强的对太后笑了笑,“皇祖母折煞孙儿了。六皇弟大婚,孙儿身为皇长兄理当出席,若不是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拖累,晨间迎亲的时候孙儿也当陪着等候的。”
“皇兄,你先坐下再好好说话。”
宣德帝和皇后贤妃都已随着太后入座,姬韶鸿连忙也扶着姬韶祈坐好,顺便取出一个瓷瓶塞到了他的手里,有些不满的哼道:“太医说你的身子经不起奔波,你倒好,不待在未央宫好好静养,偏生要来这里凑热闹,若是病情加重,又该惹父皇母后心疼了。”
姬韶祈看了姬韶鸿一眼,转而对面前的姬韶渊笑道:“为兄不请自来,皇弟可会见怪?”
姬韶渊勾了勾嘴角,“臣弟的荣幸。”
“来人!”看着台上台下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宣德帝心情颇好的吩咐,“继续开宴。”
“殿下。”等姬韶渊同姬韶祈打过招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候在一旁的桂朝卿小声的道:“淮王怎么来了?”
看他那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说不上两句话就得咳嗽半晌喘息个不停,桂朝卿真怕他会一口气上不来在这风雅阁内直接抽过去。
原本喜气洋洋的宫宴,如今多了一个病秧子淮王,众人的视线便都被他病恹恹的模样以及在他身边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给吸引了过去。
啧,他是专门来给殿下添堵砸场子来了么。
真是不吉利……他若是真在这里犯病,殿下岂不是要倒霉三年?
“他既是想给本宫添堵,本宫难道就非要受着不成?”姬韶渊漫不经心的执着酒杯,却并未饮上半滴,片刻后将酒杯一放,起身便朝宣德帝走去。
就在姬韶渊起身的瞬间,他原本悠然的俊脸刹那间就变得惨白一片,待走到宣德帝的面前时身子还晃了两晃,啪的一歪险些栽倒,待扶住了桌沿后方才站稳。
“六儿!”贤妃一惊脸色一变,姬韶渊却一把握住了贤妃的手轻笑道:“嘘,母妃别怕,勿要扫了皇祖母的雅兴。”
太后和皇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姬韶渊侧身立在了两人的面前,对宣德帝道:“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父皇和皇祖母撑到宫宴结束了。”
“宣——”
“不用宣太医。”姬韶渊摇了摇头阻止道:“宫中紧绷了数日,让诸位大人借此放松一下,好好的享受宫宴吧。儿臣已经差人去传聂神医在长澜宫等候,儿臣休息片刻就好。请父皇和皇祖母赎罪,六儿先行告退了。”
“去吧。”不等太后答话,宣德帝便叹了口气道:“朕会传旨给礼部尚书,待你休息片刻后直接举行洞房礼,你便不用再回风雅阁了。”
“皇上……”贤妃轻咬着下唇,求助的看着宣德帝,宣德帝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你也陪着六儿一起去吧。”
皇后的脸色瞬间便黑成了锅底,原还想再张口说些什么,但太后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朝姬韶祈的方向看了一眼。
姬韶祈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回了殿中的歌舞上,而姬韶渊在得了宣德帝的首肯之后,便和贤妃一起从内殿离开了风雅阁。
姬韶鸿看到姬韶渊的背影,黑着脸说道:“皇兄轻易不出未央宫,如今拖着病体来参加他的宫宴,他便一句话打发了皇兄,然后就甩手走人了?”
姬韶祈淡然的说道:“本王让你带着的解酒丹呢?”
姬韶鸿微微一怔,“在本宫身上,可皇兄要解酒丹何用?”
姬韶祈缠绵病榻多年,以他的身体是不能沾酒的,今日他特地叮嘱自己带了解酒丹过来……
姬韶鸿皱了皱眉头,“皇兄该不是想喝酒吧?姬韶渊已经走了,皇兄也用不着同他摆什么虚礼,你的身体不能沾酒。”
“本王的身体不能沾酒,六皇弟的身体就能沾酒?”姬韶祈瞥了姬韶鸿一眼摇了摇头,“你同六皇弟斗了这么久,可曾发现他有喝酒的习惯?”
姬韶鸿又是一愣,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本宫的确没见过六皇弟喝酒。”
他眼睛一眯,阴惨惨的一笑问道:“皇兄是发现了什么吗。”
“本王见他的次数不多,以往也没机会注意。”姬韶祈不紧不慢的回答:“今日备了解酒丹前来,本是打算同六皇弟聊上两句,同他叙一叙兄弟之谊。不过方才看到他手执酒杯却未饮半分,临行前还刻意将杯中的美酒倒了出去,所以便猜想,他是不是同本王一样不能饮酒。”
“只不过是倒了一杯酒……”
姬韶鸿皱眉。
皇兄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今日是他的大婚。”姬韶祈望着姬韶渊原本坐过的地方,“借机向六殿下贺喜敬酒的大臣想来不会少,你看地上。”
姬韶鸿顺着姬韶祈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姬韶渊那桌子的下方泛着一层莹莹的水光,显然是他将杯子里的酒全都给倒了出去。
今日是他的大婚,满朝文武都来喝他的喜酒,以他对墨千君的在意和宠爱程度,没道理将喜酒全都往外倒,他果然同皇长兄一样不能沾酒么!
姬韶鸿一阵汗颜,万没有想到姬韶祈不过是同姬韶渊打了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于是连忙将带好的解酒丹交给了姬韶祈。
“可现在姬韶渊已经跑了,我们也没法试探他到底能不能沾酒。”姬韶鸿咬牙道:“真是卑鄙,他摆明了是在躲着皇兄,所以才谎称身体不适离开的。可是……即便是他不能沾酒又如何?皇兄是想利用这点做些什么吗。”
姬韶祈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还夹杂了一丝不耐烦的厌倦。
他轻晃着手中的瓷瓶,“你知道六皇弟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么。”
“中毒。”姬韶鸿冷冷一笑,“虽然外界都当他是生了什么怪病,但本宫却知他是因为中毒才瞎了眼。而那下毒之人就是……”
目光朝前方的太后瞥了一眼,姬韶鸿欲言又止,轻哼了一声继续说:“前些日子他被济王算计,听说被济王在眼睛上砍了一刀。父皇原还抱着一分希望想将他的眼睛治好,如今他的眼睛彻底被毁,倒是要永远做一个瞎子了。”
“你可有见过六皇弟睁开眼睛,或者是那锦带下的眼睛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姬韶祈摇了摇头,“难怪你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本王原以为现在的你足以应付宫中所有的局面,如今看来,单只是一个六皇弟就让你自顾不暇,你还拿什么余力去和别人相争。”
“皇兄……”姬韶鸿被姬韶祈说的面红耳赤,眼底也多了一丝阴霾。姬韶祈脸色一沉,冷然的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既然顾虑六皇弟,就该早早想办法将他除去,而不是一边试探他一边敌视他,还畏手畏脚的让他活了这么多年。本王问你:你既然如此的痛恨他,可知道他身中何毒,吃穿用度的习惯是什么,膳食上有没有什么忌讳。也为何不能沾酒,若是沾了酒之后有什么后果。还有,他执掌刑部多年,又处置了哪些大臣接管了哪些案子,可有给谁行过方便与哪些大臣关系亲近。这些东西你全都派人去查过么!”
“本宫……”姬韶鸿想要辩驳,却话音一窒无法言语,半晌后咬牙切齿的说:“臣弟派人查过,但一无所获。”
“那就证明他手中除了龙骑卫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强过你太多的助力。否则,单凭龙骑卫,不可能防得住整个锦衣卫!”
“咳咳咳咳咳咳……”姬韶祈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喘息稍稍停止后说道:“本王以前并未对六皇子太过关注,只当你对他的敌视是小孩子一般的争风吃醋,看不惯他太受父皇的宠爱,所以才事事针对于他。以本王所见,六皇弟并无夺嫡之心,应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威胁。如今看来,倒是本王看走眼了。”
姬韶祈将手中的解酒丹收好:“你倒是该谢谢三皇弟。若非他对六皇弟的执念比你还要深,不惜勾结外邦来对付六皇弟,只怕他也不会露出狐狸尾巴让本王发现。”
姬韶祈拍了拍姬韶鸿的肩膀,“鸿儿,有本王在,谁都别想动摇你的东宫之位。”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的闷痛,压抑住即将出口的咳嗽声笑道:“既然六皇弟身体不适,那我们便到长澜宫去探望一番。听说六皇子妃原是个奇丑无比的夜叉,却在今日摇身一变成了个举世罕见的美人儿。民间尚有闹洞房的习俗,本王和你身为他的皇兄,倒长澜宫去讨杯酒水不为过吧。”
姬韶鸿怔然的看着姬韶祈,“皇兄是想……”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姬韶祈已经缓缓的走到了宣德帝和太后的面前,拱手唤道:“父皇,皇祖母——”
*
离开了风雅阁,姬韶渊那惨白的脸色立刻恢复了正常,就连躬起的腰板都恢复了笔直。
贤妃原还一脸的担忧,此时看到他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脸色一沉道:“六儿你……”
“母妃,儿臣无碍。”姬韶渊微微一笑,扶着贤妃的手臂边走边道:“风雅阁中的气氛太过沉闷,母妃待在那里也并不开心,不如随儿臣一道离去,也好过陪太后和皇后强颜欢笑。”
贤妃狠狠的瞪了姬韶渊一眼,“你方才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有聂神医在,儿臣的旧伤早已好了七八分,又哪会轻易的发作。”
“你……荒唐!”贤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你借口身体不适跳过了那么多大礼,若是让君儿知道,还当你是不愿与她成亲,刻意落她的面子才这般做的。若是让君儿伤心,母妃可不饶你。”
姬韶渊嘴角一勾,侧头轻咳了两声掩去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笑声。
那个不守礼教的小狐狸会因此伤心?
能跳过那些累人的俗礼,小狐狸可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
若是让母妃知道,那没心没肺的丫头一下午都待在长澜宫里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口水横流,还会不会如此笃定她的‘性情温和’‘贤良淑德’。
大概是因为多年前的岳母是京中第一美人,又的确是温柔娴雅待人宽厚,给母妃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母妃便自觉地将鬼丫头的性子朝岳母靠拢,哪怕是也听到不少京中对那丫头不利的传言,说她刁蛮任性泼辣无赖,也一口咬定那些都是谣传。
而且,那丫头虽然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时不时的亮出爪子咬他几口,但她在母妃面前却十分的乖巧,对母妃也一直都恭敬礼貌温柔得体,给他母妃留下了错误的印象,于是母妃就越发的认定她善良柔弱,生怕自己会欺负她对她不好。
一想到墨千君那奸诈狡猾的神情,姬韶渊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的柔和。
感觉到他周身气质的变化,贤妃也心情颇好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说:“君儿是个好姑娘,你能将她娶回来,母妃很开心。她如今离开了将军府进了长澜宫,你可要替母妃好好的护着她,决不能让她像在将军府一样受委屈。”
想到上午在风雅阁意外看见的墨千君去掉胎记后的模样,贤妃的神情就变得又是怀念又是诧异,“君儿脸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但贤妃很快就欣慰的笑道:“君儿跟素素长的真像……母妃有一瞬间几乎以为是素素又站到了母妃的面前。上天垂帘,没有了那恼人的胎记,君儿以后便会不被人耻笑了。”
“聂神医医术过人,小小的胎记怎能难得到她。”姬韶渊淡然的回答:“母妃放心,儿臣日后定会代岳母好好地照顾君儿。”
贤妃点了点头,眼底随即又升起了黯然,“若是聂神医能将你的眼睛也治好……”
“母妃。”姬韶渊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句,贤妃脚步一顿轻咳了两声说:“是母妃不好。今日是你的大喜的日子,母妃不该说这些的。既然你身体无碍,母妃便不陪你去长澜宫了,你好生回去同君儿行洞房礼,早日让母妃抱上孙儿便好。”
说罢,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对跟在后方不远处的太监宫女交代:“回幽兰宫。”
看着贤妃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姬韶渊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母妃虽然外表清冷淡漠,面对外人时优雅端庄,但骨子里其实温婉又多愁善感,一点小事都能惹得她伤心半天。
他的眼睛始终是母妃的一块心病,但内里牵扯的真相却无法告知于她。
如今,也只能让她委屈一阵时日,等他处理好一切后再向她解释让她宽心了。
“殿下。”桂朝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姬韶渊回头道:“皇长兄现在何处?”
桂朝卿脸色有些难看的回答:“果真如殿下所料,他和太子一起追着殿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