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之与明诚道:“胡闹,怎么要告老还乡?我回乡了,你喝西北风去?”
赵母忙道:“老爷不必和明诚着急。明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赵挺之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夫什么也不说了。现在我们弄成这个样子,时运确实不好。”
见李夫人还有些拘束,赵挺之便与李夫人道:“李夫人不必拘束,在这里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和清照母女二人再叙上三天的旧也不妨事。”
李母忙微笑道:“是,赵大人心仁,老身先谢过了。”
赵挺之知道,自己在这里终究是打扰人家母女二人。人家拘束,自然无法叙旧。现在自己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出来,那就不必再待下去了。因此咳嗽了一声,赵挺之说道:“老夫今日很是疲惫,这样吧,我先回去。你们二人若有事情,直接让他们去办。”
李母还从未听闻人家这个样子对她们的,因此脸登时通红,忙说道:“好,好,老身多谢赵大人了。”
赵挺之还想客气几下,却知自己再客气就又与人家说上了话,这个话头就停不下来了,因此只是顾盼一笑,也不多言,而是起身就走了。
赵母见状,正准备要走,却见明诚还在痴痴呆呆瞧着清照,心知明诚对清照还有什么想法,当即暗笑了一下,推了推明诚的胳膊,与明诚道:“我们走。”
赵明诚十分不情愿,不过瞧这样子,心里知道自己倘若不走,就影响了娘子和岳母了,虽然自己十分舍不得。不过也没有办法。因此起身来,却还看着娘子,终于被母亲一把抓住胳膊,给拽出门去。
赵母回身,与李夫人笑道:“你们先聊,我们就走了。”
李母微笑回应,只听门声响动。门一关。屋子里面突然寂静了许多。
李母慢慢将头转回来,看着清照,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之中。看着清照。李母慢慢说道:“清照,你说人家走远了吗?”
李清照心知母亲定然还是拘束,因此起身到门前听了一听,听着门外并无声响。又转回头来与母亲相视笑道:“走远了。”
李母精神的眸子瞬时便松散了,目光四散。一改方才认真的模样,成了懒懒散散的样子,与清照叹息道:“可把老身给吓住了。”
李清照与母亲道:“母亲又有什么可怕的?”
李母道:“人家毕竟还是朝廷重臣,我们又是什么人?母亲我能不怕吗?”
李清照回来坐到母亲腿上去。伸手揽住母亲的脖颈,与母亲说道:“不过公公他并未摆什么架子,相反。他倒是很通情达理的。”
李母点头笑道:“嗯,对。老身只觉得奇怪。赵大人今日一改往常模样,对我们母女二人百般怜悯,这倒让老身很是惊讶。”
李清照笑嘻嘻说道:“惊讶什么?公公他是真心对我们好的。爹爹过世,公公内心怀有愧疚,当然想着要对我们好了。”
李母微笑,欣然道:“嗯,好,真好。老身内心高兴啊。”
李清照又是低头,伏在母亲怀中,与母亲道:“母亲反正闲来无事,就在这里住上几日好了。也好让清照多陪陪你。”
李母正色道:“那怎么能行?母亲可不是这里的人,在人家家里住,总也不合适吧?”
李清照道:“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公公都已经说了话了,他可是认真的。现在天色已晚。母亲就不要走了。”
李母看着清照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自己更是舍不得了,因此伸手去撩她面部发丝,好似怀中抱着一个年幼孩子,与她点头道:“行,清照让母亲留下来,母亲就留下来吧。”
李清照与母亲娇气欢笑,二人整夜都是在谈论之前事情,一晚上难以入眠。
又过一日,李清照与母亲二人言谈欢笑,都没有人管。二人本就不想让他人打扰,现在没有人管了,二人自然更加放松,也不去理踩别人。
渐渐几日过去,依然没有人过来管。李清照和母亲自房间出来,又去了后花园,又转向别处,总之将赵府都转了一圈了。
二人又回到房间过来,相对而坐。李清照竖起胳膊,手掌扶住下巴,直盯着母亲看。李母也觉得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快乐时候。左右看看,见赵府这里挺美,就叹息了一声。
李清照疑惑道:“母亲为何叹息?”
李母与清照说道:“哎呀,这里就是好。不过母亲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啊。我也该走了。”
李清照与母亲急道:“母亲刚来几日,怎么就要走?”
李母正要说话,就听远处有人叫道:“对啊,刚来几日,怎么就急着要走呢?”
李清照听得清楚,这是公公的声音,不过她也听得清楚,公公语气过重,好似十分生气,因此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随即与母亲道:“公公到了。”
李母忙起身来,二人正向门外看去,见赵挺之晃悠着进门来,一脸的通红样子,仿佛沉醉酒中。
李清照也不敢多问,只是忙与公公说道:“公公过来坐下说话。”
赵挺之点头道:“嗯。”
赵母忙从门外进来,看看清照,又看看李夫人,与她二人尴尬笑了笑,又说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快回房间去,你喝醉了。”
赵挺之回头看夫人,与夫人瞪眼道:“胡说,老夫何时喝醉了?我可是一个从来没有醉过的人。”
赵母过来,一脸的嫌弃模样,却还是拉住老爷,与老爷说道:“老爷不要来人家这里。人家可还在叙旧呢!”
李母忙道:“不,赵大人过来,那就过来吧。我们没有什么事情。”
过不多时,赵明诚急忙奔跑了过来。瞧着众人的样子,又过来,扑到爹爹身前,与爹爹说道:“爹爹,怎么回事?”
赵挺之一扬手,将明诚扬到一旁去,与明诚道:“老夫怎么回事。还用得着你管吗?明诚。爹爹若不是为了你的官位,何以到这种地步?”
赵明诚道:“爹爹怎么是因为我?”
赵挺之又急道:“你个混蛋小子,你做官。倘若没有爹爹在其中使劲,你小子哪里有官做?”
赵母急切道:“老爷喝醉,糊涂了。说的什么话?”
赵挺之摇头道:“我没有喝醉,没有醉。”
可是赵挺之满脸通红。走路一摇一晃,怎么是没有喝醉呢?
李清照和李母二人互相对视。都是不解其意。二人又都抖擞起精神来,不敢懈怠,直勾勾盯着赵挺之看。
赵挺之与大家笑了笑,随即又自语道:“老夫是喝酒了。我喝得还不少。”
说着话。赵挺之一摇一晃,慢慢坐到一旁去,伸手示意道:“我喝酒了。老夫狂饮数百杯……”
赵母惊讶道:“什么?数百杯?那老爷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
赵挺之摆手道:“这个不碍事。老夫身体强壮。喝一些酒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明诚道:“爹爹今日去朝中,就没回来。直到现在回来,却摇晃着身体,让人看了真是着急。”
赵挺之道:“你个混蛋小子,还敢说老夫吗?”
赵母急切道:“行了,老爷究竟遇上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出来就行了。这里都是自己人,老爷你还怕什么?”
赵挺之摇头道:“老夫不怕,老夫是不愿意再提了。”
话越说越气,赵挺之直接伸手拍了身旁椅子一下,同时气愤哼了一声,却又表情僵住,紧接着又哭泣了起来。
赵母见状,内心更是担心,忙去问道:“老爷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出来。”
赵挺之冷冷一哼,又接着说道:“怎么了?老夫实在是仕途不顺呐!”
赵母与赵明诚互相看看,心里均觉得不好。赵明诚刚要去问,却听爹爹接着说道:“明诚,老夫对你不起啊。”
李清照心里暗暗寻思道:“公公方才还责备相公无能,现在怎么又说对不起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赵挺之说罢,随即又是呜咽两声,伸手去擦拭眼角的泪水,叹息一口气,正待要说,只觉得自己胸口处疼痛。
赵母见状,吓得面色都变了,忙过去搀扶住老爷,与老爷说道:“老爷你有没有事情?”
见老爷手捂着胸口,赵母忙去拍拍老爷的后背,又与老爷说道:“老爷怎么样?要不要紧?我去给你找大夫去。”
赵挺之此时眼睛一瞪,就好转了过来,冲着夫人道:“找什么大夫?老夫身体还很好。”
赵母急道:“好就好,老爷你不要发脾气。慢着些说话。”
赵挺之缓了一缓,接着说道:“老夫今日算是彻底告老还乡了。”
赵明诚道:“爹爹什么意思?”
赵挺之苦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是说好听一点。要说实话,其实就是皇上罢免了老夫的官。这个丞相,嘿嘿,当不成了。”
赵母疑惑道:“老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赵挺之道:“皇上又将蔡京任命为丞相。而老夫,却被罢免了这个丞相的官职了。嘿嘿,哈哈,真是天意,老夫帮着蔡大人将李格非撵回青州去,后来又是累得李格非去了。没过多少日子,老夫就成了这个样子。这真的是天意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终究还是被人家蔡大人算计进去了。”
赵明诚道:“什么?爹爹怎么会被罢免呢?”
李清照和李母二人相顾惊讶,都更是疑惑,像赵大人这样的官,如何也不会被罢免吧?
赵挺之道:“老夫与蔡大人意见不合,越发矛盾激烈。老夫还以为我会与蔡大人较量一番呢!”
赵母急切哭泣道:“你不与他较量不就行了吗?”
赵挺之道:“老夫是不想与蔡大人较量。可是我们二人政见不同,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到一起去。老夫有什么办法?哎呀,我总以为,我都混成丞相了,怎么也可以与蔡大人抗衡,可是其实呢?却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嘿嘿,自取灭亡。”
赵明诚道:“爹爹何以如此说自己呢?”
赵挺之道:“皇上还是和蔡大人关系好。蔡大人以书画便可自地方来到京城,足以见皇上对蔡大人是何等青睐。老夫早该想到这一点了。哎呀,只是我们二人实在是意见不合,老夫与蔡大人谁也不愿意让一步。终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赵母道:“那老爷怎么现在才回来?”
赵挺之道:“老夫实在是难受啊。想想我这三个孩子,日后还怎么在朝中做官?嗯?想到这里,老夫就难受,实在难受狠了,老夫就去……”
赵母道:“饮酒了吗?”
赵挺之道:“会须一饮三百杯。哈哈,饮酒之后就是痛快。”
赵母道:“老爷有什么伤心事情,回家来与我们说不好吗?怎么就一直在外面喝成这个样子,这让我们多么担心!”
赵挺之摇头道:“担心什么,老夫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母哭泣道:“老爷有心事,与我们说了就行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喝得烂醉如泥,伤了身体。”
赵挺之瞪眼道:“烂醉如泥?什么?我喝醉了吗?夫人怎么这样说?老夫无意要喝这么多酒,实在是内心难受啊。”
赵明诚道:“爹爹不必这样。被罢免就算了。这个丞相我们不做了,爹爹身体要紧啊。”
赵挺之摇头道:“不做了?我不做官,你们几个人怎么办?老夫都让蔡大人给挤兑下来了,你们三个年轻人,应该怎么办才好?”
赵明诚道:“大不了明诚不做这个官了,我还不想做呢!”
赵挺之急道:“屁话。你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话刚说罢,赵挺之已经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又是咳嗽了几声,咳嗽声用尽了全力,满脸通红,难以再说话了。
赵母一边轻轻拍打老爷的后背,一边与老爷焦急说道:“老爷慢着些说话,切莫伤了身子。老身与你叫大夫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