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深觉这样的场景再待下去十分不妥,就脚步匆匆的去到院子一角的那个房间解决自己的事情。
谁知等她回到院子里去, 却见寻常时候十分淡然的桃蕊此刻正激动的踮着脚, 不住往大厅里面张望。
“怎么了?”君兰用帕子擦着刚刚洗净的手问。
桃蕊抬手指指大厅里, “里面正热闹着。”
“热闹?”君兰朝那里张望着, 下意识就要往那里去。谁知刚走两步就被长灯给拦住。
“还是别过去了。”长灯低声说, “里头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越是这样说, 君兰越是好奇。只是长灯的话她不可能不在意, 所以虽然还是往前面走了点,却是靠着外头的墙边慢慢走的。
现在院子里没什么人。大多数的人都聚到了大厅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瞧那中间的热闹。
人声喧哗遮不住中央的女人扬声高喊。
是以君兰还未走到门口就已经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我为你这样操劳,里里外外的辛苦着,你对得起我吗?你说, 你对得起我吗!”
这声音十分耳熟。如果不是君兰刚才看到过熟人, 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联想到自己刚才见到过的闵广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听错。里面那个失控地高声叫喊的女人, 可能正是闵家的五夫人, 高氏。
君兰不敢置信地停了脚步,侧头去看自己左右两边的人。
长灯叹了口气直摇头。
桃蕊乐呵呵地朝着厅堂扬了扬下巴, 说道:“刚才闵五夫人来了这儿, 直接把那女人给拽到前头去了。”
她话音刚落, 被人群围着的屋内传来了厉声呵斥:“你给我滚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闵五老爷闵广正。
高氏听闻闵广正的斥责声,心里疼痛难当。再看闵广正一脸正色地把那女人护在身后,高氏愈发愤恨, 咬着牙说道:“好你个不要脸的混账!居然帮着这个贱蹄子欺负到嫡妻头上来了!堂堂闵家五老爷,你还要脸不要?!”
原本两人争吵,只是就事论事。高氏叫嚣着责骂陆婷,而闵广正护着陆婷呵斥高氏。
两边你来我往的吵闹着,周围人看个热闹,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边究竟是什么人。
这下子可好。
高氏的呵斥声传出来后,就有人问起:“咦?这夫妻俩是闵家的?闵家……听着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人们纷纷议论开来。
“还有哪个闵家?看老爷和夫人的衣着打扮,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咱们京城里还有几个闵家这么厉害?”
“是了是了。八成就是那家。”
“哦!我想起来了!清王妃的娘家是吗?”
这时候有个声音突兀的冒了起来。
“不是王妃娘家。清王妃和闵家脱离关系了,是闵家人同意了的。”
这声音来自于后头院子里。
不过没有人去在意这话是谁说的。大家知晓有这么个事儿就成。
随即就有人改了口:“怪道闵家人连清王妃都会置之不顾。也难怪清王府不愿意和他们做家人。看他们这泼辣劲儿,任谁都招架不住啊。”
“可不。听说闵家有有位夫人和她女儿一起蹲了牢里。这闵家着实是个风气败坏的地方。”
于是话题从闵广正品行有问题直接上升到了闵家人有问题。
听闻周围人此起彼伏的感叹声,闵广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压低声音怒斥高氏:“看你做的好事!还嫌不够丢脸么!”
高氏今日原本是想过来用膳的。前头几家店里的东西都有点贵,吃一顿花那么多银子她舍不得。毕竟处处都需要银钱。
而她,相公给不了多少银钱,说是现下衙门里都在缩减开支,他手头拿不到多少。甚至于还反过来问她把最后留下的银钱给要走了。至于月例,更是没有太多。
于是高氏走到后头些偏僻些的地方来用膳。在家里憋久了,总得出来走走,权当散心。
结果就见到了闵广正搂着那个妖女。
那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手还在女人手里折腾着。一看就知道在乱摸乱捏。
高氏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先是抖着声音哭了一声,惊醒后抬手就朝那狐狸精给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好像打在了闵广正的心上一样。他心疼地看着捂着脸的陆婷,抬手替她回给高氏了一掌。
高氏顿时怒气上涌,不管不顾的争吵起来。
对高氏来说,刚才争吵时候根本没想过暴露出自家是谁有什么要紧。现在看到闵广正只护着那个妖精不护着正妻的她,就更加不会去考虑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了。
他都不要脸成这样了,她还顾忌什么?
于是高氏压根不理睬闵广正的那一声低低“提醒”,反而愈发的拔高了声音,尖着嗓子说道:“闵广正!你个懦夫小人,敢做不敢当!你在外头拈花惹草的这么不要脸,现在反倒是怪起我来了?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住你,你居然这样落我的脸面,这样待我!”
她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回荡,吵得所有人都耳朵难受。
但是,对着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男人,围观的人群居然看法不同,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样对不住正妻,护着外头那个不护着妻子,实在不算男人。
又有人说,这正妻实在是个泼妇悍妇,难怪她留不住相公,分明是她相公在她跟前受够了气所以才在外头找女人。
七嘴八舌什么都有。
高氏和闵广正争执不下,两人差点继续动手。
陆婷趁着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的说话,快速环顾四周,最终在人群边上找到了她的女儿。
她无声地做口型对女儿说:“你赶紧躲远点。一会儿带你走。”
她女儿离她有点远,没有看清楚,更没听到声音。
小姑娘怯生生地在屋门边弱弱的低声说:“娘在告诉我什么呢。是和以往一样,和我说,有变故的话就躲去梁地吗。”
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恰好被正在她旁边的君兰听到了。
君兰刚才就看到了陆婷的女儿,下意识就站得离她很近。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番话。
此地不宜久留。
倘若出了什么乱子,怕是会推搡人。
君兰为了护住腹中孩子,趁着这些人一个晃神的功夫,唤来了最近的一个伙计,让人带着她从后门离开了。
伙计给她引路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你们不多瞧瞧了?这样的热闹可是寻常不会有。”
长灯刻意把声音压低一些,听上去瓮声瓮气的,“我们夫人身子重不合适在这里待着。”
伙计低头看看君兰鼓得有五六个月大的腹部,十分理解的点点头,打开后门让他们走了。
回去后,君兰待到晚上见了卿则,方才和他说起之前听到的小姑娘的话。
“……她说梁地,我觉得有些蹊跷。”君兰趁着卿则给她按揉肩膀的时候说道,“王爷可知陆婷和陆丰是哪里人?”
卿则说了个地名。并非梁地,而且两个地方离得还很远,有半个月的车程。
君兰愈发疑惑,仰头看着他道:“王爷要不要让人查一查他们和梁地的关系?”
现在她有了身孕后身体疲累的厉害,所以卿则没事的说话就会给她按揉肩膀或者是腿部。
未免伤到胎儿,腹部不能去乱碰。
“自然要查,”卿则道;“他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君兰仔细回想很久,“应该没有了。他们都是在争吵,只有那小姑娘说了这么几句。当时怕出事,我就赶紧走了。”
想到这儿,君兰有些后悔,蹙眉道:“早知道就多听会儿了。多待会儿的话,说不定能够听到更多的消息。”
话刚说完,头顶就挨了很轻的一下轻叩。
君兰捂着头怒视过去。
卿则把她的手拿开,主动给她揉着头顶被叩过的地方,淡笑道:“莫要怪我。倘若下次你还这样的想法,我照样敲。”
“你——”
“我怎么了?我没做错。”卿则说着,语气愈发重了些,“旁的我无所谓,你怎样都行。但是生病怎能当做儿戏?当时那么多的人都在激动着,倘若真的留下来,被碰到了被撞到了,你又该如何?”
君兰沉默着扭过头去。
……真是那样的情况,肯定是会后悔死。
不过,她也真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她又不会真的那么去做。如果她是那种人的话,她压根就直接继续瞧热闹了,哪里会当机立断回家来?
君兰不是会可以把话掩在心里的脾气,更何况,既然是夫妻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哼了一声说道:“九叔叔也太小看我了。”不知不觉的就又这样叫他,而后又有点心里难受,赌气道,“王爷真的是疼爱孩子。为了孩子,竟是这样来猜测我,还不惜教训我。”
越想心里越是委屈。
好啊,原来只想着她,现在关心孩子比关心她多。
君兰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更不愿搭理那个害得她有孕的男人了。
卿则发现了她抵触的情绪,忍俊不禁,心说这丫头当真是个有脾气的。
偏僻她一不高兴,他就没辙了。于是继续好声好气地哄着:“你莫怪我。我也是着急。要知道,在我心里担心你多过于担心孩子。”
生怕她多想影响了身体,也不愿夫妻俩之间有隔阂,卿则走到她的跟前,面对着她弯身,与她四目相对。
“你放心。无论如何,你才是我心里第一位。我担心的也是你。”他轻轻说着,揽她入怀,许久后,无奈地低叹一声,“你这么爱和我较真。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君兰的话,卿则并非是随口答应下来,而是实打实地依着她的打算去做了,当真派了人去查梁地。
其实,在听到君兰发现的那句话后卿则就也有了和她一样的念头。只不过,小娇妻和他的想法一样,更坚定了他要一探究竟的打算。
君兰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从长明那里。
当时长明奉了王爷的命令,从集市上买来了新鲜的蔬果给王妃送过来,顺口提起这事儿。
“长灯去了梁地,暂时不在京城。王妃若是需要用车出门的话,和属下说声,属下护送您过去。”
他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是,在君兰听来,却是实打实的开心。
她不管九叔叔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方才这样做的。她只知道,九叔叔答应她了,然后就真的允诺。她实在高兴。
君兰一天的心情都很不错。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下午的时候,丁淑眉终于得以出门来。君兰就让付建给丁淑眉好生诊治。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心情怎样了,收起了全部的心思,专注于这件事上。
这般的治疗和寻常得病的治疗不一样。
付建让所有人都出了屋子,只他和丁淑眉在内,另让会武的桃蕊在旁帮忙。整整诊治了两个时辰,天擦黑了方才完毕。
君兰一直忧心地在旁边屋子待着,也没午休,直接一直等待。直到丁淑眉安然无恙的出来方才放心。
“这可真是够久的。”君兰握着丁淑眉的手,看她脸色更佳苍白,忙扶了她落座,又问付建:“依着您来看,丁姐姐这个需得多久才能好?”
付建的脸色也有点发白,沉吟着说道:“本想一次性治好。可是现在丁姑娘身体太虚弱,就分开来做。还得个三四次。”
听闻自己还再诊治几次就能有机会痊愈,丁淑眉欣喜之下泪流满面。
丁淑眉想要赶紧回家去。君兰阻止了她,握着她的手让她好生歇了会儿。等她心情平复一些方才点头。
“丁姐姐万事小心。莫要让恶人再钻了空子。”君兰说着,悄声问她:“那冬梅你如何处置了?”
“依着妹妹的提议,依然让她在院子里伺候着,时不时的让她进屋去,免得被人发现。”
“姐姐做得好。姐姐万事小心。有一事还需要姐姐帮忙。”君兰笑着想要去捂住丁淑眉发凉的指尖,却被丁淑眉给侧身避开。
“付郎中说了,诊治期间,妹妹还是莫要和我肢体接触的好。”丁淑眉听从付建的嘱托,没有把‘对方的目的很可能是清王妃’一事和盘托出,生怕君兰再因着忧心而伤了胎儿,她只笑着说道:“妹妹莫要和我客气。你我姐妹一场,有什么不能直说?”
因着丁淑眉神色不变,故而君兰并未起疑心,没多问什么,只道:“还请丁姐姐把诊治的事情严加保密。不只是你母亲,其他人也都不要说起。”
这个是和九叔叔商议后决定下来的。
丁淑眉的病症来的太奇怪。这事儿最好暂时掩下,莫要让对方知道病症已经解除的消息。说不定对方还会有甚动作,正好顺便看看。
丁淑眉听出了君兰的言下之意,于是十分爽快的应道:“好。”
其实在这一瞬间,丁淑眉也想过,倘若对方看到她“出了事”而清王妃没事,会不会做出过激反应来。不过,再仔细一思量,她又考虑到,或许对方看到她“出事”就会直接利用她,放弃君兰这儿。
那样的话,就由她来帮忙看着事情的发展就好。
君兰为了她操心颇多,她也要为了君兰而多些努力。
*
丁淑眉走后,桃蕊悄悄告诉君兰,付建给丁淑眉是施针诊治。中途有好几次丁淑眉的手臂上扎针处流出黑水,着实吓人。
君兰担心丁淑眉。但是这诊治的事儿需要隐蔽一些,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慧成郡主知道。不然依着郡主的脾气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君兰掩住满心的担忧,见丁淑眉已经走出去了,就没追去细问。
晚上卿则回来后告诉清兰,太后想她了,让她进宫一趟。
对于潘太后,君兰的心里还是十分愧疚的。太后娘娘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可她不得不说谎骗她老人家。
如今听闻太后娘娘亲自说了让她进宫相见的话语,君兰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欣喜。她知道明日丁淑眉不会过来,欣然答应参加。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有些乏了。
君兰懒懒的不想动弹,就和九叔叔一起洗漱沐浴。
说是一起,其实是她倦懒的不想动,然后由卿则一切代劳,帮她洗,帮她擦干。
看着他忙里忙外地替她安排好一切,君兰终究是内疚了,拉了他的手道:“其实不等头发干也可以。我们不若就这样睡吧。”
“这怎么行。”卿则温声说道:“若是不擦干头发,定然会头疼,那样的话可是落下了病根。你莫急。我多用几条干布巾,我们说会儿话的功夫,就能给你擦干。”
话到了这个份上,君兰知道再反对反而不好,只能答应下来。
卿则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着头发。
君兰感激九叔叔对她的用心,很是配合的没有乱动,由着他擦来擦去。
卿则换了两条干布巾后,看她还是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就笑着叹了口气,“怎么?很紧张?”
“……倒也没有,”君兰问,“王爷怎么这么说。”
卿则用手拨弄着她的发,感受着指间的湿意,道:“刚才说好了聊天,你却不说。还用我提?”
君兰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话,懊悔的说道:“是我不好。”
卿则不过是随口一说,看她这般,晓得她把事情想的严重了,于是微笑解释:“不用这般。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多听听你的声音。”
这话让君兰脸颊微微泛红。
她轻咳一声,快速想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记起来丁淑眉的事情。
她索性就说起了今日丁淑眉诊治的事情来。
谁知不提则罢,一说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讲个没完。从付建治疗的方法,说到了丁淑眉今日和她说好了的事情。直至卿则收手,头发几乎干了方才停住话头。
君兰觉得渴了,结果卿则刚刚递过来的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梁地那边的事情,你放心。”卿则与她说道:“已经有了些眉目。另外我有事和你说。”
他看她喝完水了,把空杯子拿过来放回桌上,说道:“原本赵家应该是秋后问斩。在我和陛下说过几次后,陛下命人拟旨,准备把赵家的刑期提前。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能有眉目。”
君兰听闻后,下意识就问:“提前?那提到什么时候?最快多久?”
九叔叔的打算,她隐约知道点。为了把赵家余孽尽数擒拿,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
故而她问了这样的话语。
卿则道:“最快的话,怕是一个月左右。”
君兰听闻后喃喃说道:“那么,丁姐姐的病症需要提前治疗好。因为不知那些人会不会提前下手开始‘利用’。只剩下这么短时间的话也不知……”
她话没说完,额头上被轻叩了下。
“我既然敢把时间提前到一个月后,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另外。”卿则语气淡淡的说道:“这会儿可是光听你说起你的丁姐姐了,我的事儿你可没有问起半分。”
君兰紧张了,问道:“王爷有甚事情?”
卿则莞尔,“没事。”又笑道:“无事难道你就不能问了么?”